为臣（我在新朝干基建） 第4章 神农弓

三人走到大哥舒白的院子里时，正见舒白在给连氏扎秋千。

舒白肤色微黑，面容肖似其父舒安民，广颐方额，看上去就很可靠。眼下正换了身修身短衫，拿着把铁锤，为自己的工程进行收尾。连绢抱着襁褓里的幼子，哄着幼子睡觉。秋千已经扎好，舒白左右晃动，查看秋千的稳定性。

“等这秋千上的金漆干了，便可以坐了。”舒白伸手挽起连氏额间的碎发，柔声道。

连氏点了点头，脸上飞了一片幸福的云霞。

“哥！你看谁来了！”舒蓝狂奔过去，还不忘拉上两个小朋友。

连绢远远地见了几个弟妹赶来，连忙让侍女水荠把幼子带下去睡觉，又细细叮嘱水荠勿要将窗户开得过大，让孩儿着凉。自己则倒了些蜜浆，让几人尝尝。

舒白看见颜慈姐弟，也是十分想念。这些年他一直在边疆戍守，抵御胡族，成婚五年，才回过家两次，更别提这两个养在老家的幼妹幼弟了......上次见到他们两个，还是在两个小不点蹒跚学步之时。

“颜儿、慈儿，兄长是行伍之人，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舒白命人抬出了两个大箱子，第一个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书；第二个箱子，里面躺着一张精妙绝伦的两石大弓。弓身修长，遍身墨色，唯有两侧两三点朱红漆。

“这是神农弓，渠莎国皇室所藏。我跟随廉将军身后，在平莎之战时所得。”

边军本就苦寒，前朝又昏弱不堪、财□□败，常有断粮饷之难。所幸主将廉将军是一位深明大义又能征善战之人，他深知不能让胡族进入国境的道理，可兵士们不能饿着戍边——故而廉将军常常带着自己手下之人，去向外“打劫”，补给青黄不接的军饷。

姜朝建立后，宫中的二位圣人得知边军所为，连夜送了丰厚的嘉赏过去，日夜兼程，大犒边军；还不忘将众将的官阶都向上升了升，廉将军更是给封了关内侯。

“廉将军对属下极其慷慨，每次获胜的战利品，都让我们这些属下先挑。平莎一战我得了军功，军中有位韦偏将又心仪这把弓已久，我们二人相持不下，廉将军也不好偏私。我拿了些其他的战利品，和他换的。阿颜，叔父给我写信说你弓使地很好，我想你会喜欢。”

大哥说的淡然，但舒颜心中澄净：这样一张名弓，足以让任何猎手心神激荡，不可能是“其他战利品”就能让同等官阶、无甚私交的同僚心甘情愿让出的。大哥一定给了韦偏将难以拒绝的其他战获。

舒颜珍惜地摸着这把宝弓，心中暖意流过，不仅是为着这把绝世名弓，更是为着长兄的拳拳关怀之心。

舒白清楚地记得，当时，廉将军当时还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沉吟道：“恒之，你不擅长使弓，这弓定然不是给自己抢的。可是有了擅使弓箭的——”

廉将军正要问，忽而传来哨兵的喊声：“敌袭！是敌袭！渠莎残部打回来了！”

转瞬之间，廉将军便披甲而去，大家迅速进入战备。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如今北方已太平，自己也有了小小的孩儿，希望这个孩子能在这太平之世长大，一生都不要历经分别之苦。

“那我猜这些书肯定是给小慈的！”舒蓝蹲下身子，肆无忌惮地在书箱里翻来翻去，“《广韵》、《三仓》、《蜀诗人集》、《楚史》......哥，你要小慈考科举啊？”

舒蓝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不是，哥，科举根本没开啊？都停了好多年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九品中正的选官制度，咱们家又不是世家，没机会的。”

舒白正要回答，侍女水荠去而复返，神情有些焦急：“夫人，夫人，小公子醒了，正四处找您呢，您再不去见见小公子，小公子怕是要哭了。”

闻言，连绢忙起身而去，舒蓝本以为兄长也要一同过去，正打算带着妹弟二人告退，却见舒白眉头紧锁。

小糯米团子舒慈抬头问道：“长兄不去看看希儿吗？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舒白被幼弟这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他婴儿肥的小脸，答道：“慈儿也十岁了，叔父在信里也提了你，说你性子贞静，不爱说话，只爱一人待着看书。”

舒蓝不以为然：“现下看一万卷书也考不得科举，有什么可看的，不如去旗亭喝一杯——”

“住口！自己不上进，莫要带坏颜儿和慈儿！”舒白喝止了舒蓝意图在舒府带坏两位小朋友的行径，并且向他扔了一个杯盏。

舒蓝灵巧地接中了长兄的攻击，但也一下子就不敢嘚瑟，也不敢说话了。

眼看气氛尴尬起来，舒颜自告奋勇、自请出列，接过缓和氛围这一光荣的任务。

“长兄、阿兄，我想，今年......可能会开科举的。”

舒白眼皮一跳，心念大动。

圣人的确有这个意思，但只对几位近臣说过，自己也是在跟随廉将军赴宴之时，听得喝得醉醺醺的王朔将军说漏了嘴，才听得一点点皮毛；

他后来又多方打探，加上推理、猜想、验证，才得出的这一结论。

远在云中的阿颜是如何得知的？

这话不好问，但还没等舒白斟酌开口，爆竹舒蓝便飞快地吐出一系列的字：

“怎么可能九品中正制已经取代科举那么多年了连察举制都没能活下来”

“因为，”舒颜屏息，凝神，尽量使自己即将要说出的话语，显得不那么惊世骇俗：“其一，前朝亡于九品中正制，这个制度已经烂到尽头了，圣人不会再起复这项制度。”

“其二，圣人还是汉王之时，就已经在自己治下的郡县，试行过科举制度了。如今，二圣之下第一人丰相，便是涿郡举人出身。”

“其三，圣人出自寒门，心怀万民，且是亲自上战场杀的敌。灭了七国、斩了九帝。”

女孩声音很低，只有面前的兄弟三人能听见，一字一句却如万千磬声，深入其心。

“这世上只有圣人，能终结九品中正制，为天下万千寒门学子，打开一扇公平之门。”

一时间，对面的三兄弟反应各异。

舒蓝有些迷糊，他没大听清，正在反复咀嚼幼妹的话。

舒慈一脸骄傲地看向舒颜，他永远相信，他的阿姐，就是这世上最聪明、最漂亮、最好的阿姐。

虽然从世俗意义来说，相较阿姐不加粉饰的清丽，堂姐舒橙才是完全继承了祖母无边美貌的倾城之色。

唯有舒白的眸色沉了沉，他的幼妹，比叔父的信中更具有智慧，祖父的言语描绘中更通透，这样的妹妹......

舒白暗中大大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一旁宛若先天不足的蠢货二弟——他怎么没有继承祖父舒太公和母亲沈夫人的半点脑子！！！

下午舒绿散值回家，从妻子郭氏口中得知母亲受伤，官袍都没来得及脱，便冲进了东院，亲自给苏夫人换药、喂汤、又近身侍候了苏氏几个时辰。

傍晚舒安国加班回家，听闻家中之事：妻子腿伤，儿子正在衣不解带地侍疾；吓得又回到了鸿胪寺值夜。

晚间，邺都舒府的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饭之时，前厅传来嘈杂声响。

很快舒亭管家便赶到后院，身后跟了一位宫中的宦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