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不止朱余容哆嗦了,嬴凤的两条大长腿儿同样哆嗦了一下。两个小男人微微抬头,彼此对视了一眼,连忙各自收眼,俱是装得一副好鹌鹑样。至于提醒武建木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有的。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连清官的本事都没有哩。
倒是武建木自己开了口,完全没有察觉到自身爱情的“危机”。就听到武建木软软声音,斟酌着词汇为自己喜欢的女子辩解:“漪韵绝不会是魔物。她原是胡家的女儿,落魄于此的。”
三公主闻言,半点怒意没有,十分大方体贴道:“我自然知道她是胡祭酒的孙女,原来也是世家女儿,少年时我们还曾在花会上见过面呢。”三公主安抚了武建木一句,而后徐徐道:“但你不知道,那魔族十分狡诈,会在人身上种下魔毒。我听闻这魔毒若是中得深了,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三公主叹息道:“我不防她,却不能不为你着想。眼下有机缘遇上小朱公子,他手上还有这等宝物。为何不借来一用,也好大家心安?”
她郑重地提醒武建木道:“小朱公子来此,他必然有把握能在此处寻到魔物。你就不想想,现在不及时为漪韵姑娘证明清白,难道等到清歌妙舞被查抄了,漪韵姑娘被捉进刑部大牢里,甚至是龙鳞卫的监牢里,再来着急?”
武建木闻言,脸上果然露出焦急之色。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最是心疼,哪个舍得心里的人儿受那份罪?
武建木着急道:“今日我就为漪韵赎身。”说罢,他又颓然。朱余容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官司,不由得好奇地往武建木看去,不明白他怎么又“废”了。
倒是嬴凤对武建木这番变化清楚的很。武建木忽然颓了,原因无他,他没钱。武家的这些男儿虽然也顶着世子的名头,却与别家不同,待遇远远不如。武建木又是禹阳武君不大看中的二房出身,手上银钱能有多少,可想而知。
这清歌妙舞,背景不低,财大气粗得很。从这深秋里能拿出牡丹花招待客人这点可见一斑。清歌妙舞的歌姬舞倌的赎身费自然不小,如十二花舫的主持花魁更是天价。就是嬴凤这样在家受宠的世子都只能一“笑”而过。
三公主同样看出了武建木的窘迫。这一点她早就计较在心里。只是没想到为漪韵赎身的事儿会因为巧遇上朱余容儿提前到案上。三公主豁达道:“我既然能来,自然不能见她受苦。你当这是本宫为了自己的脸面,为她赎身吧。”
武建木哪里听不出三公主这番话,是在给他递台阶呢?此时他内心涌起一股感激,甚至还有一些愧疚,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三公主,这般的维护与委曲求全。武建木此时哪里还在意三公主要拿鉴魔印,给他喜欢的人做鉴定的事儿?
嬴凤与朱余容都瞧见了武六郎的神情变化,不约而同地咧咧嘴,心道这家伙入套了。但依旧没有人去提醒武建木其中的弯弯绕绕。
三公主摆平了武建木,复看向朱余容。朱余容不等杨君莲开口,连忙慷慨地将鉴魔印递到三公主面前:“殿下尽管拿去用,回头记得还我。”
三公主心里暗笑,只道这小子分明就是在暗示,如今自己与朱鹿韭已不是旧日关系,自己与他兄弟二人需得公事公办,休来讨他便宜白拿他东西。
三公主笑着拿走鉴魔印。杨君莲与武建木各自饮了一杯酒水,离开了席桌,往顶层三楼而去。
等到三公主离去,嬴凤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他放松道:“整个禹阳的女人,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武家和杨家的女人。尤其是这个三公主。”
朱余容没搭理。嬴凤自觉讨嫌,也安静下来。
忽然从三楼上陆陆续续下来许多遍身罗绮者。全都是昨天夜里闹得太深,过了宵禁时限,留宿在船上的客人。这群人上有世家贵族,下有家财万贯的商贾富户,人人都是腰缠千金的风流客。
朱余容起初神情不变,但是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因为这些三楼上下来的人中,竟然有一半的人让朱余容感应到魔气。嬴凤一直观察朱余容的神色,不由得低声询问:“怎么了?”
朱余容收了脸上沉色,语气淡淡道:“没什么。等一等三公主将鉴魔印还来吧。”
嬴凤偏了偏头,知道多问无益,歇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待两拨风流客下了船,三公主两人方从三层上下来。三公主神色如常,武建木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朱余容与嬴凤远远望见武建木的神情有异,心中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果然,三公主两人回到原先的座位。依旧是三公主主事开口。她微微摇头,叹气道:“漪韵姑娘……唉。”
武建木整个人更加颓唐,眉眼都耷拉着,仿佛看不到太阳的向日葵一样无精打采。
三公主回头安抚了武建木两句。而后她犹豫了一番,最后软声对朱余容开口,竟是请求道:“小朱公子是有解毒的法子的吧?”
武建木猛然抬头,向朱余容直直看过来。
朱余容一时哑言,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今天救得一个,明日人人都来,他当如何?难道都给这些人治吗?
朱余容心中略一思量,断然拒绝道:“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我虽然能制作鉴魔印,对拔除魔毒一事实在无法。”
嬴凤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公主眼中光芒微冷。她声音微凉道:“既如此,本宫只好再去问你兄长了。”
武建木起初听到朱余容说没有办法,心中不由得丧气。现在听到三公主的话,又禁不住点起一盏希望。他刚要开口向朱余容祈求,正对上朱余容泛冷的面庞。
朱余容冷声道:“殿下事情已经办完,可将鉴魔印还给在下?”
三公主凉薄一笑,将鉴魔印扔到了朱余容怀里。然后她强行带着武建木离开。
嬴凤惋惜地开口道:“你不应该拒绝三公主的。须知道,她若嫁给武建木,对那帝位就有了一争之席。”
朱余容呵呵笑:“你是说,她嫁给武建木,就能坐那位置了?”
嬴凤颇为玩味地笑道:“你要知道,杨家这一代是要退出争龙位的。若是三公主得到武君的看中,杨家势必会襄助武家,一齐将三公主推上那位置的。”
朱余容不禁仔细去看嬴凤,只见这浪荡子始终懒懒的,半点正经色都没有。朱余容故意嗤笑,激嬴凤:“说得好像,大武氏真会支持三公主似的。”他想了想尤觉得不够,接着说道:“武家能出得女帝,别人家就出不得了么?为何三公主就吊在了武家这一棵树上?”
嬴凤微微一愣,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却是很好地收敛了起来。
嬴凤神色变化极快,但是没有逃出仔细观察他的朱余容的眼睛。朱余容登时瞪大了眼睛,瞪向嬴凤:“原来你们三家——”
嬴凤一惊,连忙伸手止住朱余容接下来要说的话:“哎哎哎,武家是钓着三公主呢,你莫说出去。”
“那武建木?”朱余容问道。
嬴凤摇摇头:“那傻人,但愿傻人有傻福。”
朱余容翻了个白眼。
嬴凤忽然开起玩笑道:“你真的不怕三公主寻你哥哥么?”
朱余容瞥了一眼嬴凤,半真半假道:“我是故意的。”至于故意什么,朱余容没有说。嬴凤笑笑没有继续接话。他知道这位小少爷是故意拿这话,试探自己对朱鹿韭的态度。他偏不入套。
关于三公主与武建木的话题到这里就止住了。
朱余容起身,对嬴凤道:“我想到楼上去看看。”
嬴凤摇摇头:“三楼日间不对外招待客人。”
朱余容才不信这种鬼话。商人最奸,所立规矩就是让人拿钱来砸破的。
嬴凤见朱余容一脸的不以为然,只得讪笑着起身。他招来一个路过的小厮,低声与小厮说了几句话。那小厮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年轻客官,面上有些为难。却在朱余容扔出一包银钱到他怀里后,小厮立即下定了决心,让两人稍等,容他先去问个话。
待小厮离开,朱余容向嬴凤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和小厮说了什么?”
嬴凤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道:“我说我们两个想要一齐同花魁巧月郎说说话。”
朱余容听罢,“哦”了一声,起初没在意。直到看到那小厮从三楼上下来,朱余容才醒过味来,嬴凤到底对小厮说了什么。朱余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地嫌弃嬴凤的不正经,谁特么要跟他一起和花舫小倌“说说话”!
嬴凤察觉到朱余容瞄向自己的目光中,透出鄙夷之色,他微微低头笑笑。他早就说了嘛,他已经戒了这些,不来这种地方了。今天可是朱余容非要他,带他登上清歌妙舞的花舫的。
这座冠衣舫,作为清歌妙舞最豪华最场面的一艘花舫,船上自然不止有当家花魁白冠衣一个。其实大大小小还有五位当家,个个都是白冠衣的左膀右臂。每个花魁风情各不相同。嬴凤要找的这位巧月郎则是众多花魁中最年长的一位。上楼的时候,嬴凤向朱余容介绍,巧月郎也曾是这艘花舫的当家主事人。只是后来人气抵不上白冠衣,便按清歌妙舞的规矩,让了主事位置。他年龄最长,清歌妙舞上许多事情实则他比白冠衣更清楚。朱余容有本事尽管从巧月郎这里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