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谢锦梨吃着崔融带来的糕点,多日来的愁眉苦脸终于云开雨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芙蓉楼的点心,我念了很久了,可惜太难抢了,我一直都没有抢到。”
崔融双手抱胸,靠在凉亭边,冷峻面庞难得浮现一丝笑意,“吃了点心,表小姐感觉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谢锦梨说道,“这些天姨母、表弟都在开导我,阿融哥哥也来看我,有你们在,我每天都被爱意包围着,我没什么不满足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亮晶晶的,宛如星辰坠落,明媚得令恰好窥探到这一幕的兰薇如阴沟里的一只鼠。
这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仿佛才是天生一对。
兰薇心里默默冷笑,她从来还没见崔融对她露出如此和善的眼神
兰薇虽然不怕见他们,但也不想见他们。
想要绕路走,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枯树枝。
“咔哒”一声,亭子里两人齐齐回头,目光扫了过来。
兰薇:“……”
这还是兰薇和谢锦梨宫宴后首次相见。见到兰薇,谢锦梨似乎还有些发怵,手里的点心掉在地上,眼里的精神气瞬间消散,片刻后,轻轻唤了一声:“表妹,你也来了。”
看出她的害怕,崔融拦在了她的面前。
“呦,大小姐,”他喊着兰薇,不过笑意渐渐冷了下去,“真是巧呀,这也能遇上。”
他的语气染了几分不耐烦,似乎兰薇打搅到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兰薇心想,他到她家来,正好和她碰上,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兰薇也懒得跟他辩驳,“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
听她这么说,谢锦梨倏地站了起来,“表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兰薇扫了她一眼,“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我……”
兰薇没有听她说话,径直离开。
谢锦梨在兰薇这里碰了壁,整个人好像打蔫似的,抿紧唇,一言不发,眼泪似乎又要出来了。
崔融眉头皱起,“别理她,她的性格向来怪。”
……
兰府没有人拿黑色布料来做衣裳,兰景折翻了账簿,都没能找到黑色的缎子。
兰景折满脸疲惫,揉了揉太阳穴:“这两日书院考核,你急用吗,要不然过几天我再去帮你买?”
这些日子他整日整夜都在温书,就是为了应付考核,兰薇不想为这点小事打搅他。
“那算了。”兰薇心想,再等两天,只怕要来不及。
她也不想为难兰景折,还是想办法弥补一下吧。
心里想着反正也是敷衍,做出个香囊样式就可以了,不需要太讲究,既然没有黑色布料,那就算了吧。
她接近萧怜青,本就是有所图。
——她不想和崔融成婚。
她在兰府,虽然不受待见,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司空的亲生女儿,即便司空对她冷淡,下人表面上也不敢苛待她,但嫁去崔府,那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她讨厌崔融,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而且崔融也不见得多喜欢她,等她嫁过去,说不准怎么折腾她。
这桩婚事本就是两不情愿,不过是因为两家需要联姻,稳固世交根基,他们是唯一合适的男女,所以强行凑合在一起。崔融反抗不了,她也无法拒绝。
但如果有皇家介入,那事情是不是会简单很多?
以前兰薇甚至想过大不了逃婚,离开长安,去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生活。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迈出这一步。她没有挣过钱,很难想象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的生活。
而萧怜青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
斜倚窗而坐,兰薇抚摸着染血的香囊,思考着该怎么掩盖血迹,想了半天,结果是不如重新做一个。
她刚想把旧的剪碎,窗外传来兰景折越来越靠近的声音,“薇薇,子文来府上,刚刚怎么也不跟哥哥说一声!”
“你不是给子文做了香囊吗,正好趁现在拿出来送给他呀!”
兰薇动作一顿。
子文,是崔融的字。
……
不久前,兰薇刚走,下人们就把花园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兰景折。
兰景折得知崔融到府上来,居然撇下兰薇去找谢锦梨,还让路过的兰薇给撞上了,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也顾不得温书不温书的了。
他把崔融给喊了过来,“子文你知不知道,薇薇才是你未来的妻子!”
崔融一脸无所谓地道:“知道呀。”
兰景折被他这态度气得拳头痒,“那你为什么不去看看薇薇,反而去找我表姐谈天说地?”
兰景折不敢想,兰薇看到这一幕到时候,会有多伤心!
崔融说:“我与谢小姐本就相识,她前些日子落水,我去看看她恢复得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可薇薇也落水了,”兰景折道,“她前些天还病了一场,你怎么不去看她?”
崔融摊开手,“只怕你妹妹也不想看到我吧。”
这才是真实的原因吧?兰景折心想。
兰景折说道:“你不去见,怎么知道她不愿意看到你?前些天她病刚好,就要我帮忙买了针线和丝绸,要给你做香囊。”
兰薇已经定亲,平日也不会接触别的男子,兰景折理所当然地以为,兰薇绣的香囊,是送给崔融的。
“香囊?”
崔融的表情变得古怪,眼里出现了意思奇异的神色,但这缕眼神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轻嗤一声,完全不相信:“大小姐居然也会做这种东西呀?”
“不久后就是浴佛节,长安的姑娘们都趁过节为心仪男子做香囊、腰带什么的,咱们家薇薇凭什么不能做!”
兰景折知道说再多也不如眼见为实,把他往兰薇居住的东苑推,“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作为兄长,兰景折简直为他们两人操碎了心。
兰景折深知两人关系不好,他也没少努力,从中调和,可惜收效甚微,兰薇倔得要命,崔融也不愿意低头,调和来调和去,这两人依然离不开“相见两厌”四个字。
说到底兰薇今后要嫁去崔家,两人还能过一辈子。为了妹妹今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兰景折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冰弃前嫌。
……
兰薇匆匆走出庭院。
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长裙,乌发如云,只用梨花木素簪松松垮垮绾了个发髻,只不过脸色不怎么好看。
崔融被拽了过来,也是满脸不情愿。
兰景折问:“薇薇,香囊呢?”
兰薇面无表情从袖口逃出那个不要了的香囊,递到崔融面前,“这个吗?”
崔融的目光沉了沉。
蓝灰底的香囊上有一点红,他在典狱司任职,很轻易就能认出那是血迹。
他目光上移,发现兰薇指尖还残留有伤痕。
崔融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原本嘲讽的话止住。
他当然知道兰薇四体不勤,做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尽力了。
片刻后,他伸出手,还没触碰那个香囊。
兰薇手一松,香囊掉在地上,立刻沾满了灰尘。
“抱歉。”兰薇面无表情地拢袖,“没拿稳。”
……
花园里,谢锦梨等了许久,等到点心都凉了。
阿融哥哥被表弟叫走了,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她晃着两条腿,看着倒映的花影伤怀,心想怎么这么慢?
就在这时候,侍女给她送来一张纸条,“表小姐,这是崔公子送来的。”
谢锦梨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公务告急,某不辞而别,望小姐见谅,初七休沐,再带小姐出城踏青。”
“这样啊……”看着纸条,谢锦梨不住失落起来。
……
崔融策马驱驰,跑过长街。
冷风飒飒,如刀割面。
沿街路人险些被撞到,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但看到他腰间典狱司的腰牌后又噤若寒蝉。
到一处路口,他收住缰绳,勒马。
角落里,野犬聚集。
他将一直攥在掌心的油纸包打开,里面的点心全部倾倒出来。
野犬见到了食物,兴奋地叫唤了起来,狼吞虎咽。
崔融垂眸看这群畜生争抢食物。
芙蓉楼的糕点,他其实抢了两份。
多出来的这份,喂狗刚好。
……
兰景折捡起香囊,交到了兰薇手里,一脸无奈地道:“薇薇,你怎么就不知道哥哥的苦心呢?”
“我知道,”兰薇没有拿,“但是哥哥,我不想嫁他。”
兰景折一脸语重心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薇薇,你们已经定了婚,无论你对他态度如何,你们都是要成婚的。”
“哥哥也爱拿父母之命来压我吗?”
兰薇瞥了兰景折一脸,“既然你喜欢听那狗屁父母之命,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听了阿娘的话,娶了林家四表妹呢?”
林家四姑娘,从小仰慕兰景折,只要一到兰府,必定缠着兰景折,为此还闹出过许多笑话。
兰夫人想着孩子们也都处得好,林、兰两家也可以亲上加亲,想为两人定亲。
兰景折拒绝了。
司空自己虽然娶了小门小户的妻子,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娶一个对他仕途毫无帮助的妻子,偏向了兰景折,这桩婚事才没成。
兰薇一字一句地念道:“只不过因为你是男子,父亲也重视你,你有拒绝的权力,可我没有。”
身为父亲,司空难道就不知道她和崔融水深火热吗?为了所谓的面子,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兰景折被堵得哑口无言。
……
正所谓失败乃成功之母,有了失败的经验,第二次兰薇很快上手,做好了香囊。
只不过,萧怜青说要来找她,却没有约定具体世间,兰薇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来。不会要到浴佛节当日吧?
但兰薇并不着急。
毕竟需要有任务时限的人是萧怜青,又不是她,应该要着急的人应该是萧怜青才对。反正十天之内,萧怜青肯定得来找她。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在浴佛节一觉睡到自然醒。
等她醒来,系统的喋喋不休声比窗外麻雀还要聒噪。
【宿主,她怎么还没起?】
【宿主,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宿主,你要不要进去,把她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