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在国内的几个全国赛事中斩获首等名次,蒋婧在北城的钢琴圈内,逐渐小有名气。
蒋斐轩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李教授商讨之后,决定为她选择一个国际赛事小试牛刀。
“国内的练习和比赛只是基础,参加国际比赛,你才能够开阔视野,获得更高水平的提升。”
“我之前也是在你这个年纪开始去国际上参加比赛的,你只要按照我给你安排的步骤去做,以后你就能和我一起成为钢琴演奏家。”
周六下午上完钢琴课,蒋斐轩牵着蒋婧,迎着夕阳的光走出李教授的音乐中心时,他这样说道。
蒋婧爬上车坐好,由着哥哥细致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说道:“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成为一个钢琴家呢,斐轩哥哥。”
蒋斐轩站在车门口,逆着光,专注又柔和地望着她,说道:“你不可以浪费你的音乐天赋。况且,和我一起成为演奏家,我们就能一直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一直这样在一起,弹琴、参加比赛、甚至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音乐会。”
“我想你一直和我一起,你不愿意吗?”
“愿意的呀~”蒋婧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不过还是顾及他的感受,乖巧地应和道。
蒋斐轩满意地微笑看着她,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憧憬中,心宛如一片春日煦阳里漫开轻柔涟漪的湖泊。
*
进入备赛阶段,蒋斐轩对她总是很严格,哪怕他说话的语气是那样温柔。
“不可以这样弹,过度处理会显得做作。”
“不要自由发挥,不要做rubato,严格按照谱面要求。”
“要庄严的喜悦,而不是傻乐。重来一遍,就这一段,慢慢地往回收,有点张力,再练。”
“这一遍弹得倒是很正确,不过很平淡无趣,再给点感觉,重来。”
“到这里要突快而清晰,要愤怒!如同你是一只被激怒的小野兽!”
蒋婧听得脑袋发晕,胳膊一撂,“嗷呜”了一声,奶里奶气地振奋道:“要愤怒!我是一只被激怒的小野兽!”
她跟着哥哥的话语走,为了追求高昂的情绪,速度很快地动着手指,把连续不断的十六分音符弹得噼里啪啦。
蒋斐轩猛地失笑,摁住了她的手,说道:“旋律的线条感呢?都被你的爪子刨没了?”
“这段重来。”
蒋婧仰头长叹一声,有些受不了地说道:“斐轩哥哥,已经练了好久了,我们可以休息了吗?”
蒋斐轩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关节敲敲琴面:“才过了两个小时,这点程度都坚持不了吗?”
“可是我每天就只练两个小时的钢琴。”
“你马上要参加比赛了,两个小时根本不够,每天起码要加到四个小时。”
见蒋婧皱起眉头,还要靠撒娇争取,蒋斐轩直接打断施法:“你如果非要休息,我就不会管你这次比赛的练习了。”
“我认真的。要在台上流畅地把这么长的曲子一音不错又有表现力地演奏出来,你必须在台下付出数倍的时间和艰辛,现在就喊累,你以后怎么和我一起成为钢琴演奏家。”
蒋婧鼓着脸反驳:“可是我之前的比赛没有这么练也拿奖了!”
“那是因为你前面的备赛时间充裕。这一次不一样,我们月末就要去比赛了,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必须进行魔鬼训练。”
*
满打满算地练完四个小时,蒋婧疲惫地走出琴房,弯到了大伯父的木雕工艺房。
大伯家的房子装潢是透着沉稳豪奢气的复古公馆风格,因而一走进这间质朴整洁的原木式的挑高手工室,一瞬时给人带来新的感官体验。
走过一墙的直抵天花板的木料架,蒋婧吸了吸鼻子,去闻空气里散发出的老檀木的沉静甜香,感觉被五线谱折磨的脑袋有了片刻的放松。
蒋铮褪去日常工作时的西装,现下只着一件质感柔软的羊毛衫,袖口随意挽至肘间,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背对着在窗前的巨型工作台前,带着某种冷静的专注雕刻着手里的物件儿。
蒋婧悄无声息地游走过去,用小手从里挽住大伯的胳膊,把脑袋轻轻侧靠在他的大臂上,以一种装神弄鬼的、刻意飘虚的语气说道:“你怕吗,是一只鬼来了哦~”
蒋铮弯起唇角,一把把她捞进怀里坐好,说道:“大伯可不会被一只可爱鬼吓到。”
“好吧,那我下次会变得可怕一点来吓你。”
“好,大伯等着你来吓我。”
他的手里正雕着预约的冰雪女王,蒋婧把双手叠在桌子上,脸趴在上面,凑近了去看,说道:“大伯,你这么快就雕好了。”
“小婧要的定制,大伯自然不会怠慢。”蒋铮把手里的东西拿远,说道:“乖乖,坐起来看,等会木屑儿弄到眼睛了可就不好了。”
蒋婧听话又坐起来,乖静地盯着他的动作看。
他会心一笑,感到一阵柔软的温情。
木雕是蒋铮闲下来独处时最放松的一个爱好。雕刻对于他来说,不是商界之外的另一个需要征服的领域,而是一个放松精神的冥想方式。
或大或小的、千奇百怪的、写实抽象的作品,整洁地被收置在左侧的展示区域,既有堪比职业匠人的无可挑剔的手艺,又有着一种无功利的生动灵性。
自从蒋婧出生后,他又创作了许许多多充满童趣的作品。尤其是在蒋婧有了自己的房间后,她房间里的装饰品大部分都是从他这里出去的,每一个都是他倾注了爱意为小侄女手工制作。
偶尔蒋婧突发奇想要什么,还会给他发语音过来,那种软软糯糯又努力仔细描述的语调,时常会把他说得心都融化了。
她再大一些的时候,会好奇地跟着要学,他不放心她独自拿刻刀,都是抱着她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一刀一刀地教。
不过经过某次她还是不小心刮到手弄出血珠之后,蒋铮便再不敢冒险让她玩这个,只是自己雕好原型后,让她来上色。
现下也是如此。
“大伯,这些都要涂颜色吗?”蒋婧看着他放在自己面前的几只小鸟,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说道:“你想要什么颜色,大伯?”
“大伯相信你的审美,你觉得合适的颜色,就是最好的颜色。”
“那我就给你画一只草莓色的小鸟。”
“好,你画。”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个雕,一个画,氛围很是宁静。
蒋铮不时察看一下她的动态,面容上始终保持着和蔼的神态。
“你今天和斐轩哥哥练琴练得怎么样?有进步了吗?”
蒋婧一边拿着笔涂色,一边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进步,这个你得去问斐轩哥哥,大伯。因为斐轩哥哥最知道我弹得好不好了。”
房间之间即使隔音良好,透过打开的窗户,还是能依稀听到隔壁琴房的乐声。
蒋婧倾耳去听,忽然说道:“大伯,你家斐轩哥哥为什么这么厉害?他弹的琴都很好,都可以当我的老师。”
“你也弹得很好啊。他能弹得好,也是靠练习的嘛,你不也是吗?”
蒋婧停下了手里的涂抹动作,抬起头有些梳理不清头绪地说道:“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就是,我也练习,但是还是没有斐轩哥哥弹得好。我也练习,但是不能练习很久很久,可是为什么斐轩哥哥可以?是因为他是大孩子吗?我不能够像他那样不累,我就觉得有点难过了。”
蒋铮同样暂停了雕刻的进程,耐心地听她讲,捕捉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想要说的是,斐轩哥哥可以每天练习很长时间都不累,但是你不可以,所以你有些难过吗?”
蒋婧想了想,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可能是吧?为什么他都不累呀?”
蒋铮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后脑勺,听着从窗户外飘进来的流水一样的钢琴音乐,说道:“他必定是很累的,每天练琴快长达十个小时,怎么会不累?”
“不过,这是斐轩自己选择的道路,他不能够喊累。”
“什么意思哇?”蒋婧疑惑地望着他,微微张开小嘴露出两颗小兔门牙。
“意思就是,你斐轩哥哥既然传承了我的血脉,就需要从小意识到人生的艰辛和现实的无情,然后尽早确立一个生活的目标,始末不渝地贯彻到底,做出一番成就。”
“小婧,你也是。每个人都应该尽早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并为之付出努力。岁月不可待,磨砺自己成才的时间是需要牢牢抓住的,不可让它消逝在一味的玩乐之中。”
“当然,劳逸结合、适当娱乐也很重要。不过斐轩心里有了更高更远的目标时,他就连娱乐也不想要了,一心只想提升,这才是他即使感到疲惫也能坚持下去的原因。”
听得似懂非懂,也不妨碍蒋婧的内心受到一种奇特的启发。她万分景仰地看着大伯:“那我以后感到累累的时候,我也会努力坚持下去的。斐轩哥哥都是我的榜样。”
蒋铮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轻晃了一下,朗声道:“大伯可不舍得你累,也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很累。小婧,你尽管去确定你的人生目标,不管是什么样的高山,大伯都会拼尽全力,帮助你不辛苦地攀登上去。”
“大伯的小婧,会拥有最灿烂的金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