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何安被中年女性拽着在人群中穿梭,差点绊倒,“您认错人了……”
那个中年女人完全没理会他的后半句话,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小何今天嘴真甜,不过还是叫我刘姐就成。”
说完就把何安独自扔在片场中央,一溜烟又不见了踪影。
何安站在原地,看着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和各种拍摄设备,正盘算着怎么溜走,后衣领突然被人揪住。
一个戴眼镜的高瘦女性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让何安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等会结束再说你。去,拿手机拍点花絮。”她命令道。
“……拍谁?”
女人不耐烦地扫视着他,毫不客气,语气尖锐:“干了一年还不知道拍谁?!你猪脑子吗?除了楚泽还能有谁?”
没等他回应,她已经转身风风火火地找导演去了,留下何安独自握着手机,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并非真正的社恐,只是不爱交际。但对于这种情况,他真有点恐惧,从小到大家境还算优渥,无需兼职赚钱,他连一天正式的班都没上过,更别说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看着片场里忙碌的专业人士,何安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精密仪器的劣质螺丝,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打乱所有人的节奏。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在他面前停下,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部分刺目的灯光。何安下意识仰头——他178的个子在同龄人里不算矮,但对方仍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来人长了张极其出挑的脸。五官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分明。最出彩的是那双桃花眼,眼尾微挑,看人时自带三分情意。他脸上带着清透的妆容,柔顺的黑色短发随意垂落额前,整个造型清新又贵气,活脱脱就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校园男神。
何安不用脑子想,都能确定这一定就是楚泽了。
“文姐那边还要一会,我现在有空,可以拍花絮。”楚泽微笑着说。
何安松了口气,虽然摸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决定先把工作配合好:“好,你说怎么拍?”
楚泽眨眨眼,被他的反问逗笑了:“我说?”
“那我的建议是,你先去拿个补光灯。”
不愧是顶流。即便是随意摆出的几个姿势,也既自然又专业,每个角度都无可挑剔。
何安忐忑地把刚拍的照片递过去——他除了偶尔偷拍陈祉也,几乎没什么拍照经验。
“挺好的,你挺有天赋的。”楚泽翻看着照片,语气礼貌却难掩敷衍。
何安觉得他在安慰人,手心沁出薄汗。这时楚泽的手指在屏幕上多划了一下,正好翻到之前偷拍的陈祉也在课桌上熟睡的照片。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这是谁?男朋友?”楚泽挑眉。
何安腹诽:大明星都这么八卦吗?但他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问:“我看起来很像gay吗?”
楚泽认真打量他——清爽秀气却丝毫不女气,举止也没有任何刻板印象,于是诚实摇头:“完全不像。”
“那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照片是带感情的啊,”楚泽指着手机,“你刚给我拍的一看就没感情,好伤心,好歹我们也一起工作了这么久。”
果然拍照技术还是被嫌弃了。
“只是朋友。”何安轻声说,“很好的,朋友。”
楚泽耸耸肩,正好导演在喊他。确认流程后,正式拍摄开始了。
何安站在场边,看着在聚光灯下游刃有余的楚泽,在这个误会横生的下午,总算是忙里偷闲一会。
他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楚泽”的名字。
何安认识的娱乐圈人士屈指可数,“楚泽”的名字他听着异常熟悉,偏偏对不上这张惊艳的脸,这太奇怪了。
页面刷新,履历展开。何安的目光快速扫过一条条作品和经历,嘴角难以自抑地轻轻一抽。
全对上了。
是X早年那本《幕后导演》里男主的经历。
在经历过夏安宁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后,此刻他心里竟没有太多意外,只剩下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那本书讲的是被全网黑的十八线糊咖楚泽,突然能看见观众的“实时弹幕”,发现自己其实活在一本名为《娱乐圈之最强顶流》的男频爽文里,只是用来衬托真主角的垫脚石。于是他利用“剧透弹幕”,反向操作,将万人嫌的绝境,演成了自己的封神之路。
那是X比较早期的作品,文字间还带着点不管不顾的中二气,但通篇看下来确实爽快。
至于书里的“何安”……是楚泽成名自立门户后,招的第一任助理,家境贫寒,高中毕业就跟着他,后来被挖去选秀,居然也混出了不小的名堂。
来不及细想更多,片场那边第一条拍摄就“卡”了。工作人员一窝蜂涌上去补妆、整理服装、布置新场景道具。那个精明干练的中年女人刘姐不知何时又摸到何安旁边,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催促:“发什么呆?快去递水擦汗啊。”
“哦哦,好。”何安如梦初醒,抓起准备好的水和毛巾凑上前。
等楚泽准备好开始下一条,他又迅速缩回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安全区。
“你很缺钱吗?”
陈祉也的声音如同鬼魅,在他身边冷冷响起。何安猛地转头,对上那双压抑着风暴的眼睛。陈祉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极力克制的阴沉。
何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他怎么解释?连他自己都一头雾水。
“你怎么进来的?”他最终干巴巴地问。
“我不能来?”陈祉也扯了扯嘴角,笑意又冷又刺人,“何安,你要是真缺钱到了这个地步,给我递水擦汗也行啊。我付你双倍,不,十倍。怎么样?”
“我不缺钱。”何安无力地摇头,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更何况,过去那么多年,他免费为他递水擦汗的还少吗?
“所以,为什么?”陈祉也向前逼近半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回避的执拗,“给我一个理由。”
“我不知道。”何安垂下眼,避开那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这是实话,却苍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沉重得几乎像被人掐住脖子。片场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机器低沉的运作声,导演偶尔的指令,还有楚泽清晰念着台词的声音。这一切,反而将他们之间凝固的空气衬得更加死寂。
良久,陈祉也再次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他没有看何安,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何安,你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吗?
“你现在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谈恋爱了?
“好,我分了。
“你还想我怎么做,你说啊。
“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你,但你告诉我啊。”
“还是说,”他顿了顿,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像冰冷的针,刺进何安心里,“你已经不想和我当朋友了。”
何安脸色瞬间煞白,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原本以为前两天已经是最难熬的两天,不会再更痛了。可此刻,陈祉也这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的质问,比任何一次激烈的冲突都让他难受百倍。他了解陈祉也,越是平静,代表他怒意越盛。
这段关系的结尾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原本想着,就算无法拥有,至少能以朋友的身份相伴。
他们从没吵过架,突然闹到这种地步,何安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极端而绝望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不如就这样说出口吧,把“其实我喜欢你”这六个字砸向他,问他:这你也能答应我吗?
然后呢?然后陈祉也大概会震惊、会厌恶,会立刻转身离开,从此与他划清界限。
他呢?也就不用再继续为此苦恼。
哈哈,当然朋友也做不成了。
“祉也,我没有。”何安深吸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重复着,像是要说服对方,又像是要催眠自己,“这点永远不会变。”
陈祉也紧抿着唇,下颚线绷得紧紧的,没有再说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粗鲁地伸手进口袋,掏出一个用防油纸裹好的饭团,不容分说地、几乎是带着点泄愤意味地,一把塞进何安冰凉的手里。
那饭团还残留着来自他口袋的、些许温热的体温。
“你中午是不是又起晚了,”他的语气依然硬邦邦的,带着未消的余怒,“肯定只啃了个冷面包对付。”
何安怔怔地看着手心里那个的饭团,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一点点蔓延开,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眼眶瞬间就酸涩起来。
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