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以前关系亲密但后来几年都未联系也没有再见过的人,忽然就这么不期而遇的撞见了,多少都会有那么一丝恍惚和不自在。
会不由自主的去想,怎样才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怎样开口才显得没那么唐突,又到底该不该去拉近那几年没见而生出的距离。
在那道电梯门打开前,叶宁的确想了很多很多。
可真的当他看到许添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脑子都懵了,哪里还有功夫去想这么多,最后剩下的,不过只有自己的本能。
所以从许添开口说完第一句话后,叶宁心里忍了太久,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就彻底爆发了。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他这会儿只想哭。
他从来不会在谁的面前掉一滴眼泪,哪怕是七年前知道许添已经被送出国了,他都没在人前哭过,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矫情。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许添,他真的就再也忍不住了。
叶宁的双手都在发抖,他慢慢地伸手捂住眼,一开始他只是轻轻的哽咽,任由眼泪从掌心滑落。
最后他还是顺着自己的本心靠在了许添的肩上,抓着许添的衣服大哭起来。
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在迷雾中走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以有所依靠的地方,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哭上一次了。
许添想要落在叶宁后背上的手停在半空中,想放上去却又不敢放。
可叶宁的哭声一下一下地钉进他的心脏,他到底还是心疼的。许添闭上眼忍着心理和生理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把手放在叶宁的背上,很轻地抱住了他。
许添给自己做了四年的心理建设,自认为这道墙已经足够结实,他已经可以很好的面对了,甚至做好了一辈子就待在这建起来的厚墙里的打算。
可这垒起来的城墙,在他见到叶宁的第一眼,就全都土崩瓦解。
没有任何作用,一点都没有。
但许添不觉得挫败,土崩瓦解就土崩瓦解,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他此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钝刀搅着一般的疼。
以前的他太了解叶宁了,总是能轻易地从叶宁露出的一丝表情或眼神里,看出叶宁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可他现在,居然是一点都看不出了。
他曾经听那个地方的人说:“从这里出去的人不会有一个正常人,你会慢慢的抗拒与任何人接触,不再有亲近的人,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会成为你这辈子都抹不掉的烙印。
对什么事也不再感兴趣,甚至会忘掉一些你原本很在意的东西,其实不是你忘掉了,只是你下意识藏起来了。
但只要藏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直到现在他才清楚明白过来。
他藏起来的,是对叶宁的爱。
那个人说得没错,从那里出来后,许添清楚的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在抗拒一切。
在国外上大学的那四年,学校的一些必要或者非必要的社交活动,许添再忙也会抽空参加,包括一起出去聚会聚餐,他都很少会拒绝。
这么做,仅仅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是一个正常人而已。
但那里面带来的心理阴影终究不是时间能够抹得掉的,他还是接受不了任何人的触碰,哪怕只是最基本的社交礼貌——握手。他都非常抗拒,非常的反胃,尽管他脸上不会出现很明显的不适应表情,但只要人一走,他就会冲进厕所呕个不停。
这些他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可说的,只要看上去还算个正常人就好,他都能忍。
至少没出现最遭的那种情况,忘掉他原本很在意的东西,他在乎的从来都是叶宁。
那会儿的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当事实完完全全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
是的,他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早该明白。
现在的他,真的,已经做不到像七年前那样,正常的去喜欢,去爱一个人了。
哪怕,那个人是叶宁。
从进那个地方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他再也不会一眼就明白叶宁的心了。
也再也看不清了。
-
叶宁没想到他和许添七年后的重逢他会那么失态。
居然在电梯里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抱着哭了。
他这会儿还记得电梯下到了一楼,门打开后那几个老奶奶看他们的奇怪又诧异的眼神。
叶宁向来脸皮就厚,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体验了一次社死是种什么感受。
两人好不容易才上了楼,许添到家就进浴室洗澡去了。
就是这澡洗的时间有点长,也不知道许添在里面干什么,好在叶宁也不觉得无聊。
他没有进许添的卧室,只在客厅里看了一圈。
这里应该是定期都会有人来打扫,和七年前一样,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许添家的指纹锁也录了他的指纹,他经常来这里,但从来没进去过。
其实他想进去也是能找理由进去的,在许添走后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许添的妈妈梁欣发过来的。
梁姨:【我们已经不在国内了,那个房子里应该还有一些你的东西,所以我们都没动,房子我们也不会卖,你要拿回东西的话你就自己去拿吧】
等叶宁看到短信后再次打电话过去,那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再也没有人接通了。
最后他也没有去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是不想而已。
许添从浴室里走出来,见叶宁站在客厅发呆,叶宁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黑色短袖搭了条黑色的运动裤,倒是和十七八岁那会儿差不多,整个人看上去却比当年瘦了不少。
许添就这么远远地看了眼,他垂下眼皮,转身去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温水才朝叶宁走过去。
他的视线不能长时间的停留在叶宁身上,他太怕自己会无意识地手抖,严重的话就会像刚才他在浴室那样,因为反胃而不停地干呕,而导致这样的原因,不过只是因为抱了叶宁一会儿而已。
他不想让叶宁发现他的异常。
走到叶宁的身边,许添伸出一只手在叶宁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没,”叶宁眨了下眼,随即摇头,“就是感觉,太不真实了。”
许添嗯了声,想说点什么,他喉结攒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玻璃杯递了过去,问:“要喝水么?”
叶宁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手指难免会碰到许添的,虽然只是一触即分,但许添的手还是僵了一下。
叶宁握着水杯,却一直没动,倒是耳朵越来越红。
“卧槽,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叶宁有点想捂脸耳朵冲动,他还是忘不了刚才靠在许添肩上哭的场景,他就算脸皮再厚,也有点招架不住。
许添看着他,放低声音,哄着他说:“那你还想哭么?”
叶宁怀疑许添是故意的,就是想趁着这会儿他脑子还乱着,然后欺负他。
“不了,谁一天天的就知道哭,又不是小孩子了。”叶宁脸有点发烫,他喝光了那杯水,将杯子搁在茶几上。
沉默了片刻,许添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叶宁笑了下,然后转身走到了阳台上,他靠着栏杆,目光望向远处,“要怎么跟你说呢。”
许添也走过来靠在了一旁。
叶宁偏头看了许添一眼,转回去说:“我说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你信么?”
许添心脏一疼,他缓了下说:“……信。”
“我说的是真的,”叶宁继续说,“你出国没多久,高考的成绩就下来了,我考得还不错,最后去了复旦,那四年其实过得挺充实的,还认识了很多朋友,后来大学毕业想要成立一家摄影工作室,爸妈也都挺支持的。”
说到这里,叶宁喉咙有些发紧,他深呼吸了一口:“但我总会想起你,每次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只要一停下来,就会不停地想你。”
“我过得好是真的,但是想你,也是真的。”
他没有哪一天不在想许添。
两千五百五十五天,差一天,就足足七年。
叶宁清楚的记得,那天是2016年6月9日,刚好是端午节。
以前每次中秋节,他们家和许添一家都是一起过的,原以为那年他们也会一起的。
那天叶宁因为晚上多看了会儿电影,早上起晚了一会儿,他洗漱完来到客厅,一边拿起手机给许添发消息,一边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等了快半小时,这期间他又发了好几条微信,但许添一直没回复他,他就有点着急了。
本来打算直接打一个电话过去,但叶宁想了一下,万一许添这会儿可能在忙什么,他就这么打过去还会耽误他。
他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没打过去。
反正许添看到了也会给他打过来。
叶宁打开了电视,随便翻了个台,就这么一边看一边等许添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宁又拿起手机看时间,离他上一次给许添发消息已经过了快两小时了。
叶宁不知道许添在干什么,他不想等了,干脆拿着手机走出家门来到许添家的门外,他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
叶宁这次没犹豫,直接给许添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毫不例外,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又给自己爸妈和许添的爸妈打了两通电话,依旧是忙音。
那时他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发生了点什么事或者出现了什么意外。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这情况,他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叶宁连鞋子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往楼下冲。
刚跑出单元楼,叶宁就在楼下撞见了自己老爸老妈。
叶宇珩和林静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好,林静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
一瞬间,叶宁突然就有点茫然了,偏偏右眼还一直在跳,心里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他有点不敢仔细地去想。
“爸,妈。”叶宁走到他们的跟前,压下心里算不上很平稳的情绪,强撑着笑问,“你们怎么了?”
林静看着自己儿子,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哽到了喉咙里,她小声喊他:“小宁。”
“小添那孩子,已经被送出国了。”
许添妈妈其实很好的,后面就知道了。
大家久等了,这几章写得我有点心疼,所以有点慢。
感谢大家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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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