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园丁村刚建成没几年,住的不是老师,就是老师的家属,要真算起来,其实谭佑一家当我们的邻居也就两三年。
我妈就跟谭佑是她的儿子一样,每个菜都往人家碗里夹,面前的碗就一直没消下去过,这人倒能忍,给他多少他就细嚼慢咽地吃,还时不时地和我妈搭话。
我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劝了劝,“妈,你这样给他吃,不怕给他吃积食了?”
我妈一听,赶紧停下筷子道歉,“抱歉啊,谭佑,阿姨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就喜欢看你们吃我做的饭,你饱了没?饱了就别吃了 ,阿姨给你弄点水果解解腻。”
我在旁边吃了一大斗碗飞醋,并酸酸道:“妈妈,宝宝也要。”
“要什么,你别吃了,再吃你得拉着依依陪你跑多久啊,快放下筷子吧!我的祖宗耶!”
我:……这也太双标了,这饭是没法再吃了。
饭后谭佑主动包揽了我家洗碗的活儿,说是空手来了,还蹭了顿丰盛的午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说什么也要洗碗。
我拿着根香蕉盘着腿坐沙发上看他和我妈你推我搡的,最后和平共处地一个洗碗,一个擦水。
我拿着手机拍了这幅画面给依依,“你猜猜这人是谁?”
依依那丫的秒回,“不是谭佑吗?”
我坐直了脊背,满脑袋黑人问号,一脸惊呆了的模样问她,“你怎么认识?”
“苟亮说的啊,而且昨晚我还和他一起送你回的家,认识他也不奇怪吧?”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依依在干吗,回起消息来总是很及时,连个让我缓冲的时间都不给。
我再次痛恨自己昨晚喝多了断片的事,厨房一老一少洗碗的画面依旧和谐。
等他们洗完已经是半小时后以后了,我妈用她拙劣的演技说她突然想起来,她的老闺蜜约她下午搓麻将,让我在家里好好陪陪谭佑说说话,顺便帮他熟悉一下新的乐川。
我连撇嘴和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看我妈在谭佑看不到的地方给我使眼色,然后拿起她的手机和小挎包风风火火地走了。
谭佑修长的手指十指交叉,最后缓慢地踱步到我侧面的沙发坐下,但开口说的话却是游刃有余的熟稔,“听说你一毕业就回来了?”
我面带微笑地回答,“嗯!”
一阵沉默,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叔叔呢?我回来还没见到他!”
“去世了!”
这下他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随即道歉,“抱歉!”
我依旧微笑,“没事,过去很多年了,我和我妈早就已经接受了。”
他抬抬下巴问:“你们怎么搬到楼下了,难怪我回来一周都没怎么见你家有人。”
我依旧中规中矩地回答,“前几年我妈下楼扔垃圾,不知道是谁在楼道里扔了块香蕉皮,她脚下打滑摔了一跤,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后来我就把这间门面房找装修公司装修成了住宅。”
那会儿园丁村原本想打造个底商,也学学人家商品房的格局,结果这里本就偏僻,住的人也特别,最后楞是没搞起来,后来政府低价抛售,说里面的住户如果要买门面房,可以拿到一个很优惠的价格。
当时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反正最后买了下来,变成了我家仓库。
谭佑不经意地点着头,抻了抻手指,“装得很用心,地砖都是防滑的,厨房那边也是。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这生硬的话题转换,着实有些突兀,我把手里的香蕉皮用纸巾包着扔到垃圾桶里,“挺好的,早九晚五,按部就班,单位同事也不错,人情世故也学得七七八八,总之,还可以,你呢?这次就你一个回来吗?阿姨呢?是不是打算回来养老?”
谭佑抿唇,半晌才娓娓道:“我妈去世了,乳腺癌,走了两年了。”
这下轮到我愕然了,赶紧给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和你一样,我也接受了。”
“那你?”我小心翼翼地继续,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人家难过。
但谭佑似乎真的接受了,道:“以后也回来工作了,我工作比较自由,在哪里都一样。”
“那叔叔会想你的吧!”我肯定的脑子抽了,平时对付同事领导游刃有余,到了谭佑这里全部洗白。
“我爸和我妈离婚很多年了,他和阿姨生了个弟弟在上小学了。”
我再次道歉,“对不起!”我脑子肯定是在酒里泡久了,不然怎么句句踩雷。
谭佑向着沙发背靠挪动,最后敞开着两条大长腿,看着是一个舒适的姿态,“不用道歉,我说了,我早就接受了,只是遗憾我妈为了他想不开,得了那么个病回不来,当时她躺在病床上,唯一的念想就是回来,侍弄她以前的花草,还有….”还有那个可爱的小邻居——边左左。
一时寂静,谁也没有再开口,场面一度降到了冰点,幸好依依的电话拯救了我们,我拿着手机接听,听筒里立刻传来依依开朗的话,“左左,谭佑还在你家吧?”
我侧头看看谭佑,回:“在呢,在喝茶,怎么了?”
“你们要不要出来打球?苟亮组局,说出去锻炼,来不来?”
我再看看谭佑,然后用左手捂着话筒问他,“苟亮约你去打球,去吗?”
谭佑看着我,眼睛里湿漉漉的,我生怕他不乐意,刚想回说不去,就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去,不过要等我一下,我上楼换身衣服。”
我都不用再说,电话那边的依依就已经听了去,并道:“那行,我在十字路口等你们!”
我忙说好,随即起身,从门口拿上楼上的钥匙,跟在谭佑身后,喊他,“等我一下,我也要上去。”
六楼的步梯,爬起来相当于我跑一公里,好在大家都不赶时间,也就无所谓了,我俩一人站一边,转锁开门,随即默契地只是把门带着,虚着一条缝。
我转身就往卧室跑,三下五除二就翻出了我以前的尘封的一套运动套装。
其实楼下是有我的衣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会就是想上一下楼。
来不及化妆,我随手给自己捞了个丸子,没想到今天的丸子头特别圆,照着镜子我十分满意,又拿上我的包包,出门。
结果看见谭佑的衣服和我是同款,他还弄了头发,把梳得整齐的头发,又拨下来了,气质瞬间就变了。
看见我出现,立刻眼前一亮,随即道:“走吧!”
“好!”
他走在我的前面,不紧不慢,我倒是有些着急,总是莫名其妙地撞上他,结果只能连连道歉。
谭佑也没在意,只是提醒我小心脚下,随后又问:“去哪个球场?”
“没说呢,先在十字路口集合。”
我俩到的时候,依依正害羞地在点脚指头,那死丫头说好的运动,结果穿了件紧身T恤和短裙,这是打球吗?这分明是跳啦啦操的。
我再回头看我自己,瞬间觉得自己灰头土脸不够精致。
连苟亮今天都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套红色的球服,手里拿着个篮球颠来颠去。
见我们来了,立刻停下手里的球搂在胳肢窝,调侃,“哟,来了,你俩倒是挺默契,居然穿的是同…”
苟亮话都没说完,就被谭佑瞪了一眼,于是他赶紧找补,“同个品牌。”
而依依却不是看我的衣服,而是看的我清汤寡水的脸,上面还有浮肿的眼袋,她十分嫌弃地道明:“你什么情况,怎么素颜就出来了?”
她好意思问,她给我时间化妆了?说在十字路口等,那谁还不想早点集合呢?时间观念好吗?每个成年人都有的觉悟。
但显然现在化妆也来不及了,依依还想给我补救,但被我拒绝了,两个男生商量好了球场,我们便打车直奔场地。
当天下午的运动,我和依依都没参加,我象征性的围着球场跑了两圈,依依热情地在场外跳操给苟亮助力。
随后我们纷纷靠在休息区躺平。
打球结束后,又约了顿烧烤,大家才散场回家。
因为我和谭佑是邻居,所以理所应当我们一起回去。
途中,我俩还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
谭佑问我□□还用吗?我郑重地回答,“当然!”
于是他说,“那还是□□联系吧,微信什么的,跟钉钉打卡似的,看着影响心情。”
我其实都好,但心里莫名地觉得谭佑说的对——我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