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第2章 第 2 章

大内侍卫找到我时，我正打着哈欠在御花园的锦鲤池旁喂鱼。

后面是眼眶更红鼻子也红了的太子殿下。

此时天色已晚，依我今日看到皇宫里的混乱程度，这些人应该找了我整整一天。

找我的人以为我出宫了，殊不知我根本没走远，吃了包袱里的干粮便躲在御花园一棵树上睡到了方才。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太子殿下怒气冲冲，“你怎么还在这儿喂鱼？”

“是我的不是，”我丢下手里的鱼食，站直笑道，“让太子殿下好找。”

“行，行了，今日也，也是孤的不是……好了好了，走吧，跟我去见父皇，天官你没事就好。”

他主动走过来上下打量我，目光关切。

“这便不见了吧，”我摇摇头，“太子殿下既然已经与圣上说过，那我直接出宫就是，也不劳烦殿下相送了。”

“你说什么？”太子瞪大了眼，“你不跟我回东宫吗？”

我疑惑:“可是，今晨不是殿下说要赶我出去？只是早走到皇宫门口才发现不让出宫，我猜可能是太子您忘了与守卫说一声，才只好在这儿暂且等候。既然您已经说过了，那我现在便走了。”

太子殿下的眼睛瞪得溜圆，他这才想起今早说过的话似的，支支吾吾不敢看我的眼睛:“天官，我，我……”

“殿下怎么了？”我歪歪头，明知故问。

“你们，都退下。”年纪尚轻的太子殿下屏退了左右。

等看不到所有的宫女侍卫，他才偏过头，细若蚊吟地说∶“天官，今晨是我错了，不该一时受人挑唆说出那等不着调的话，还请天官……天官能谅解孤一次，孤，毕竟，毕竟年岁还小。”

这话，怕是受了皇帝陛下的教导才说出来的，不过显然这可能是太子殿下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人道歉，短短一句话愣是停顿了两三次才说完。

我耐心等着他说完，看着他从脖子红到耳尖，却并未因此立刻心软。

“殿下，”我说，“受人挑唆并不是什么很好的理由和借口，年岁更不是……”

太子张张口，似乎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在我看着他的目光里快速败下阵来，耷拉下眉眼乖乖听我说。

我继续说∶“若按照以往天官和历任陛下的关系，我将是要辅佐您一生的人，除非某日您不再需要我。而这一切的前提，皆缘由信之一字。若殿下随便听别人三言两语便不再信我，我想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可是？”

太子殿下没说话，但他的手不安地在衣摆上紧紧抓住。

“其次，”我笑笑，移开视线，“虽不知您听到了怎样的言语，但大体我也猜得到，若是您是因为我是女子而觉我不能辅佐于您，那看来我与殿下缘尽于此，不必多说，我自行离去便是。只因性别一事，我无力更改。”

“不，不是的，他们说，他们说……”

“他们说，”我接下太子的话，“妇人最是粗浅无知，满心情爱不知天下大事，心有小爱不知大爱广博，我一界妇人，服侍陛下难免生出他心，亦无男子广阔胸怀……可是这样？”

太子避开我的视线，默认下来。

“殿下，”我说，“这些话都是一面之词，我首先是人，其次是女人，我学艺十余载、所学所获皆为继任天官而学，学识而言，我自认不差于他人。”

“说来，去岁殿试策论，皇上也拿了一份试题与我，我做后交给皇上，得过皇上的肯定才出现在您的面前，否则，你以为是个人到了年纪就可以站在这儿？不知皇上有没有与你说过，我也是历任天官培养的继承人中，出师最早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怎么不早告诉我？”

“殿下早已先入为主，我又何必多费口舌？”看他羞愧低头，我才接着道，“当然，我也有私心，此番事，我是想告诉殿下，世上聪慧之人有之，自认聪明之人更是比比皆是，但聪慧之人并没什么值得了不起，殿下要做听明之人。”

“所谓听明，听而明辨是非也。不论听到什么，你要相信这个只是他说的，未曾经过验证的一家之言都非真正的事实，若殿下做不到，我亦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我做得到！”

“莫要如此快做决定，”我看着梁昭的眼睛，“一诺千金，殿下大可想好再说。”

“不过，既然殿下是质疑我的能力不够胜任天官一职，明日起，我便随殿下一同上学好了。”

*

刚到太子梁昭身边，我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在短短几个月后就离开，哪怕我师父再不着调，听我这样做了，怕是也会气得来打断我的腿。

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离开，我也早起卦预测过，三个月时，我与他之间关系会出现转机，而转好还是转坏，便是我的本事了。

而此时，我与太子梁昭终于做到了历任天官与陛下之间那样的相处模式——同吃同住。

我搬到了梁昭院落的偏院。

次日卯时，我便随穿戴好的太子梁昭前往尚书苑。

太子年岁虽小，学的东西却是不少，上午四书五经治国之道，下午骑射练武样样不落，晚上还有课业要完成，我瞧着都觉得辛苦，但未曾听到梁昭抱怨过一句。

因我大概是第一个以女子身份进入尚书苑的，教太子的老师太子太傅总会看我不顺眼，故意点我回答问题。

这不合礼数，但我既然要卖弄学识，便也乐得配合他，几句话反问得老头哑口无言，如此几次，才让他消停下来，同时，也震慑住了太子那几位同父异母蠢蠢欲动的兄弟。

当今圣上育有五子三女，大皇子比梁昭大四岁，贵妃所出之子，二皇子与太子同岁，四妃之一的德妃所出之子，其余三个皇子年岁至少比梁昭小两三岁，不足为惧。

之所以说梁昭虽早早被立储，地位却仍有些不稳，全因梁昭虽贵为太子，皇后却英年早逝，留下梁昭一个被皇帝亲自带大。

皇上虽未再立后，可谁人不知，贵妃代掌后宫实权，位同副后，家中又权势滔天，将来皇帝的位子是谁的还真说不准。

显然大皇子也这样想，总想着压梁昭一头，证明自己比梁昭强，好让皇上改变主意，废储另立。

只可惜经史子集大皇子也不会，比不上埋头刻苦努力的梁昭，但骑射方面，梁昭年岁毕竟还小。

今日，就在新学的武艺马上射箭上压了梁昭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