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感觉最近自己的反应有些迟滞,身体也懒懒散散的,不爱动弹。
就算是喝水,也是临到实在渴到喉咙开始干滞,才从摇椅上下来,拿起了水杯。
然而手的温度刚碰到杯壁,刹然间脑袋里嗡了一下,随后手一松,玻璃杯擦着岛台的边沿触碰到木质地板上,浸湿了好大一块。
秦逸盯着那一块水渍看了一会儿,怀疑自己得了传说中的低血糖。
他回想了一下,卫景澜好像每天三顿营养均衡的投喂他,没落过一顿,按理说不应该得这毛病,那又是为什么。
心脏紧紧绷着,秦逸觉得如果不能找出突然失常的原因,心脏可能会一直难受下去。
对了,好像还没有给卫景澜道歉,这几天做的太过分,卫景澜都生气了。
他想要回卧室去拿手机,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秦逸的心脏又揪着跳了一下。
他打开门,门外只剩下一个保镖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姿态恭敬道:“秦先生,卫总吩咐可以让您离开,并且为您买好了飞机票。”
秦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卫景澜呢?”
“卫总有事要忙,只吩咐我放您离开。”
“……”
秦逸:“护照和身份证件给我。”
保镖早就准备好了,给了他一个包,秦逸翻了一下,护照、身份证件、已经开了机的手机、手机上还有取票码,非常完整周到。
秦逸回身往里走,身后保镖开口,声音中带着些急切:“您不必等卫总,他很忙。”
秦逸手顿了一下,说:“我只是想换件衣服。”
保镖像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般:“您随意。”
秦逸开车离开,后视镜里,并没有人跟着。
他像是自由了。
但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静,或者说是冷静,就像是在某种未知的噩运中,人的情绪和头脑都会变得格外清醒。
保镖给他的票是两个小时之后的,再加上刚刚的反常,就像是,急着赶他离开一样。
车开了一段时间后,秦逸没有去机场取票候机,而是先停了车,在网上搜了卫氏集团和卫景澜的消息。
消息还停留在上次的发布会时,并没有特殊事件更新。
秦逸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弹窗提示:“中沿路大桥惨烈车祸,豪车竟被挤成肉饼→”
秦逸一顿,手指点了一下。
网页15s的广告之后,嘈杂的声音响起,先是四周围观的车和人乌隆乌隆的议论声和发动机的运行声,然后视线摇摇晃晃,持着手机的人怎么也挤不进去。
“那里还有一只猫。”
秦逸听见有人说,然后120的声音响起,人群被分开,秦逸在某个片刻,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他将视频的进度条往前拨放大,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商务车没有新闻标题博人眼球的形容那般被压成了肉饼,但是侧翻着,半个驾驶室都凹了进去,车前盖缝隙处还在冒着烟。
秦逸思绪混乱着,恍然间想起,卫景澜今天好像问了他,要不要去接猫……
他开车去了离事发地最近的医院,以朋友的身份询问了护士,却得知病人伤情过重已经转院。
于是他又去了卫景澜最常去的私人医院。
这家医院卫家也有股权,卫景澜的私人信息当然会被保护的很好,于是护士问他和卫景澜是什么关系的时候,秦逸打开了上次发布会的截图,说他和卫景澜是朋友关系。
护士抱歉道:“秦总您好,建议您先联系一下卫总的亲属,很抱歉我不能私自让您上去。”
秦逸沉默了一会儿,吐了口气:“他也是我男朋友,这件事导致他的家人对我有偏见,你只要提供一下病房号就可以了,我会保密,卫总醒了也会记在心里的。”
就差明说卫景澜醒了会因为这件事给她升职加薪了。
导诊护士很明显陷入了纠结,一分钟后才说:“在三楼,302。”
秦逸立刻道:“好的谢谢。”
导诊护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并没有一丝一毫领悟到升职加薪的意思,而是扁了扁嘴,喃喃道:“多么令人惋惜的爱情。”
卫总那伤势,都不一定能不能醒了,更别提什么升职加薪。
感性的护士纯粹是因为自我脑补,感动了自己,然后把病房号告诉了秦逸。
秦逸耳边的嗡鸣声就没断过,但他已经能够主观上忽略了,上了三楼才发现是手术室,手术室外围着一群人,他刚从电梯出来,林助就看到了他,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秦逸有了支撑,这才发现腿已经软了。
他看向林助:“他怎么样了?”
林助摇摇头。
于是耳边的嗡鸣和身体的晕眩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林助扶着他的胳膊都差点没扶住。
他忙道:“在手术了,受的伤不轻,但也有希望。”
这时卫父也看了过来:“秦总怎么也过来了?”
秦逸咬了一下口腔中的软肉,逼迫自己清醒:“伯父,我们在谈恋爱。”他说。
没有精力扯什么朋友同事了,秦逸只想以最能够接近卫景澜的方式,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第一时间得到他的消息,能够以最近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
卫父明显怔了一下,然后面色复杂的嗯了一声,面色也不像刚才那样和善了,但是也没有阻止秦逸靠近手术室。
手术进行了七个小时,卫家人都轮番休息过了,只有秦逸,像是一座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其间林助给他买了食物,秦逸接过机械般的咬了一口,然后怔了一下,吐在手心,扔进了垃圾桶,剩下几乎完整的食物就被他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过的卫久回来了,他抱臂站在秦逸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道:“他有什么好的,你对他这么情深意重?”
见秦逸没反应,他凑近了一点又道:“他要是没救回来,我就是卫氏的唯一继承人了,你跟了我也是一样的。”
秦逸终于抬头了,声音低而透着撕裂般的沙哑:“最好别让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卫久挑了下眉毛:“说什么呢,那可是我亲哥。”
这时卫父卫母也回来了,卫久不再说话,斜倚在墙边等着结果。
又过了一个小时,医生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卫母跑过去看起来相当急切的问手术怎么样了。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秦逸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倒在椅子上,等林助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
秦逸是被巨大的恐慌撞醒的,白炽炽的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的眼眶都泛着疼。
他顾不上这些,思绪回笼的一霎那,秦逸便翻身而起,手背被抻了一下,一点刺痛瞬间消弭无踪,秦逸的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
走到病房门口时,他和过来送饭的林助碰上了。
“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你情志失调,需要好好休息。”
秦逸直接问:“卫景澜醒了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等秦逸忍不住想要再问时,林助说:“你昏迷两天了,医生说手术后三天再不醒,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
秦逸的身体像是僵住了。
“你还好吗?”林助问,“卫总让你离开,不过既然你没有走,这样也好,医生说如果能够有亲密的人刺激他的脑神经,他会更加容易醒过来,卫董、卫董夫人、卫小少爷和小小姐都试过了,没有办法。”他看向秦逸,“也许你可以。”
秦逸一言不发的走去卫景澜的病房。
没有人拦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卫景澜的男朋友,不光因为他说的那些,卫董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他们同居过的事实。
他虽然不满,但这也并不是追究的时候,卫董不发话,卫母和卫久就不能说什么了。
于是秦逸顺利的进了卫景澜的加护病房。
卫景澜被剃了光头,头上包着纱布,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深刻的刺伤,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就算留疤了也会很好看。秦逸不着边际的想。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各种仪器上的数字,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认真看了,像是在确认某一场噩梦是否真的醒过来了一样。
三分钟后,他才终于坐在了卫景澜的病床旁边。
他看了卫景澜一会儿,总觉得他只是睡着了,等闹钟一响,精英卫总就要披上他的西装去处理事情。
那两年一直是这样的。
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像是一辆脱轨的火车,把车上的乘客都一起带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分钟后,秦逸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
“那天你走的时候,我想跟你道歉来着,现在……好像有点晚了。”
“我其实没有逼你,好吧可能有一点,是我太矫情,太懦弱,不正面解决问题,只想着逃避。”
“什么逃开就不会难受了啊,什么离远一点就好了啊,什么不进入一段感情就不会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了啊。”
他抿了抿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不敢剖析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先醒过来好不好,我们好好的谈一谈。”
秦逸等了五分钟,然后说:“如果你醒过来,那我先不走,我会试着面对那些。”
又五分钟过去,秦逸说:“行吧,你醒过来就处。”
接下来,秦逸等了一个小时,直到林助过来,病房里也再没有一点声音。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秦逸眼睛一直没动,直到现在,他的眼球才转动了一下,他起身轻轻吻了一下卫景澜的额头,然后对病床上的人说:“如果你今天还不醒,我就走了。”
……
一天就要过完了……
卫景澜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