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 第2章 第一章

我叫张书，今年22岁，大学毕业不到半年。在一家报社里做着实习记者的工作。是个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花季少女。

我打小在一个小康家庭里长大，爸爸是大学里的古汉语系教授。妈妈是个公务员，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我们原本是多么幸福的三口之家啊。直到两个月前的一场交通事故夺走了我双亲的生命。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爸爸正在放暑假，原本打算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郊区爬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好好放松一下。奈何主编一大早八点多打来电话说有紧急新闻叫我马上过去。我一个实习期的小喽啰当然是马不停蹄地飞奔过去了。

于是原本定好的幸福亲子游变成了老两口的甜蜜踏青。我看着父母一起走出门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心道，也好也好，估计我出生之后他们二老就没这样悠闲地手挽着手过过二人世界。

送走爸妈后，我快速收拾好背包，打了辆车直奔报社。

到了报社后才知道所谓紧急新闻是报社附近的患有老年痴呆的低保户朱奶奶前阵子走丢的猫胖虎被附近的一个小丫头找到了。

朱奶奶的老伴两年前去世了，没有儿女。还患有老年痴呆，老伴去世了，便没人照料她了，很是可怜。我们报社时不时地会组织捐款去探望一下她。

朱奶奶的猫已经陪伴她很多年了，已经是只老猫了。朱奶奶的老伴去世后就只有这只猫陪着她了。

一星期前我和主编去看她的时候，她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直直地盯着巷子口看。一双浑浊的眼很是专注。我和主编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询问了一下邻居张大嫂才知道，朱奶奶的猫走丢一个礼拜了。自从它走丢后，朱奶奶就每天打一睁眼起就坐在门口张望，等着胖虎回家。谁叫她也不理。

张大嫂是个热心肠，家里的孩子上大学了，老公在外地打工。平日里只她自己一人在家。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也算不上拮据。朱奶奶的老伴过世后，她便每天都给朱奶奶送饭，照顾朱奶奶。

我和主编了解了情况后，便在报纸的小角落里和电子版上各登了个寻猫启事，大概讲了讲朱奶奶的故事。一方面希望帮着朱奶奶找到胖虎，一方面也希望社会各界能关注下朱奶奶的情况，多些人帮助总是好的。

我们没有胖虎的照片，只大致描述了一下胖虎的形态。是只白底黄花的胖猫，额头上的黄色绒毛汇聚处十分像个“王”字，也因此得名为胖虎。

因为没有照片，就两句话的描述。我觉得找到的希望不大，所以写稿子的时候主要是抱着让更多人来关心关心朱奶奶的心态。

果不其然，自刊登两个礼拜以来，时不时的有人来朱奶奶送些水果补品之类的。真正抱着猫来的还真没有。直到今天胖虎的事才真的有了点水花。

我到的时候主编正组织摄影师给小丫头和老奶奶照相。小丫头7、8岁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讨人喜欢。两条小细胳膊费力地抱着壮硕的胖虎，对着镜头笑得很是天真。

胖虎猫如其名。虽已是暮年，但还是十分的威猛。两双细长的吊梢眼放着精光。懒洋洋地趴在小丫头怀里。神色懒散中透着几分高冷。我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道，这货年轻时候必是个悍猫啊。

终于摄影师小郑咔嚓两下拍好了照片。我看那小丫头实在是抱不动这胖虎了，忙上前两步接过胖虎。胖虎抬头瞧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闭着眼低下头，在我怀里拱了两下，睡了。

我揉了揉他的后颈毛，他闭着眼睛抖了两抖，又趴下睡了。看样子本姑娘的怀抱他十分享受啊。

我抱着胖虎，主编扶着朱奶奶，小郑牵着小丫头，进了屋。

我抱着胖虎在朱奶奶对面坐下，准备开始采访。

这时我的手机铃又响了。我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怀里的胖虎抬眼瞄了我一眼，又趴下睡了。

“喂，你好。请问哪位？”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把胖虎放到一旁的软垫子上放好。一边跟主编打手势走出了房间。

“你好，这里是市中心医院。请问你是张文翰的女儿吗？”电话那头说道。

医院？不是爸妈出什么事了吧？我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

“是，我是他女儿。怎么了？”我的嗓子有点干哑。

“你的父母在高速上出了车祸，现在被送到了我们医院。请你快点过来一下，好吗？”电话那头说道。

我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一片，我听到自己颤声道：“好，好。我马上到。”

我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马上转身回房间，一边拿起我的包，一边跟主编解释。飞跑出了房间，跑进了巷子里。我听到主编在身后说：“你路上小心啊！”

我跑到大道上，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气喘吁吁对司机到：“市院！师傅快点！”

“好嘞。”司机师傅应到。

一路上，我揪着双肩包的带子。各种想法从我脑子里穿堂而过，混混沌沌。我的手心和额头不断的有汗渗出。

终于，医院到了。我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塞给师傅说：“不用找了。”一边开车门飞跑下车。

跑到医院前台，拽了个护士问：“刚刚车祸送进来的张文翰夫妇在哪？我是他们的女儿。”

护士指了指左手边：“在急救中心。”

“谢谢。”我说道。朝着急救中心奔过去。

我一跑过去，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手术服带着金丝框眼镜的中年大夫正拿着个本子和一旁的几个护士交代着什么。他拦住我道：“你是张文翰的女儿？”

“是。”我急忙点头，我感觉我的眼里有泪花渗了出来。“大夫，我爸妈怎么样了？”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你父母是跟大卡车撞上的。你父亲把方向盘打到了你妈妈的方向，他自己跟卡车正面撞上了。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你母亲头撞到了座位前方，现在正在准备手术抢救。请你快点签字。”医生说道。

我抬头望着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我感觉有眼泪从我眼睛里流了出来。我盯着医生。一旁的护士小姐把刚刚他们围着讨论的本子塞到我手里，又塞给我一支笔。我回过神来，匆匆忙签了字。

护士小姐扯着我的袖子说：“请到这边来跟我缴一下手术费。”

我木愣愣地跟着她走了。去到收费处。我掏出钱包，拿出信用卡，递给护士，输了密码，签了字。护士把信用卡和收费单据交给我，转身要走。我一把拽住她，她被我吓了一跳。感觉她差点要脱口骂我，但看到我通红的眼圈又憋了回去。

我死死拽着她胳膊道：“我妈会没事的吧？啊？”

护士一边不露声色的掰我的手指，一边道：“放宽心，张小姐。王大夫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了，我相信你母亲会没事的。”

说着捋了捋被我拽皱的袖子，转身要走。

我又一把拽住了她道：“我爸呢？我爸现在在哪？”

护士清咳了一声道：“张小姐，请你节哀顺变。你父亲的遗体现在在停尸房里。”

“我能去看看吗？”我说道。

“嗯，可以。跟我来吧。”护士转身走了。

我忙跟上。

走进了停尸房。护士带我走到了一张床前，上面的尸体在白布下板板正正的躺着。我颤着手掀开了白布。

父亲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我撕心裂肺地哭嚎了一声，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休息室里。

睁开眼时，我姑姑坐在我身边。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动作太过迅猛，我姑姑被我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掀翻过去。我顾不上那么多，拽住我姑的胳膊，开口道：“我妈呢？我妈呢？我妈怎么样？”

我姑姑皱了皱眉，咳了两声。低下头，闷声道：“小书，你…你再躺躺。姑一会再跟你说。”

那一瞬间我清楚自己彻底地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葬礼在之后的第二天举行。主要都是由我姑姑操办的。姑姑帮我跟报社请了假。我傻愣愣地坐在家里，一直坐着那里发呆，眼泪不住的从眼眶里滚出来。鼻涕滚到了我嘴边，我也懒得抬手擦。

就这样，葬礼结束了，一切都安顿好了。我被姑姑拽到了饭桌旁。我盯着桌上的饭菜，再偷偷看看了姑姑。

姑姑比我爸爸小了三岁，至今未婚。在我的记忆里，姑姑漂亮的脸上总是挂着精致的妆容，举止优雅，大方得体，丝毫没有五十几岁的样子。说她四十岁也有人相信。她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主管，自己一个人大江南北四处走。

小时候姑姑总是给我一些好吃的进口糖果和国外带回来的漂亮裙子。姑姑很疼我。我一直觉得姑姑的人生活的精彩而又潇洒，我觉得她好像永远都不会老，永远都那么洒脱。

但今天在灯光下的她，却不是我记忆中谈笑风生，风情万种的样子。素净的脸上没有化妆，丝丝皱纹沿着眼角向着太阳穴延伸着。挽在耳边的秀发里若隐若现着几根银丝。

姑姑也老了。我不禁在心里感慨道。我父母的离世对于姑姑来说肯定也是个巨大的打击吧。而我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丝毫没去安慰关心过姑姑。反倒是把所有烂摊子都抛给她一个人收拾。她一定也很难过，辛苦。而我却这么自私，让她一边忙着收拾，一边还要照顾我。

想到这里我不禁伸出手握住了姑姑拿筷子的手。姑姑抬起头看着我。

“姑。”我听到自己叫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勾着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姑姑的下嘴唇抖了抖，放下碗筷。把我搂到怀里，我把头埋在姑姑的肩膀上。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那之后姑姑又在我家住了一个多礼拜。后来公司有事，实在推不掉，她便离开了。走时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的。我对她的叮嘱都一一点头应了。

然而，我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每到夜色浓重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周围的事物，处处皆是父母留下的印记。这让我怎能不想起几个星期前还陪在身边的父母。

终于，我受不了这种煎熬了。我去到了父母的房间，打开了床头柜里的药盒，找出了那瓶安眠药。打开水龙头，接了杯水，一口口地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