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春天,慈宁宫的桃花开得格外盛。太后江疏影坐在廊下烹茶,听新皇后苏挽霓说着六宫琐事。
“...都说皇上与皇后恩爱,大婚三月仍独宿养心殿。”苏挽霓捻着花瓣轻笑,“倒让臣妾想起当年...”
话音未落,掌事嬷嬷匆匆走来,面色为难地呈上一叠奏本:“太后...诸位大臣联名上奏,说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已久,却...”
太后翻开奏本,目光骤然冷凝。满纸都是“皇嗣艰难”“广选秀女”的字眼,甚至有人旧事重提,暗指当年先帝与她也曾多年无子。
“荒唐!”太后掷奏本于地,“皇帝才即位多久?”
苏挽霓拾起奏本,指尖在“皇后恐步太后后尘”那句上顿了顿。她忽然屏退左右,跪坐到太后身前,仰起脸时眼角泛红:
“母后...儿臣与皇上,不会有孩子。”
太后手中茶盏微微一晃:“为何?可是皇帝他...”
“因为儿臣...”苏挽霓抓住太后的衣袖,声音轻如耳语,“儿臣心悦母后,再容不下旁人。”
“哐当”一声,茶盏落地粉碎。太后猛地起身,凤袍曳地如云:“胡闹!你是皇后...”
“儿臣知道!”苏挽霓膝行两步,泪水滚落,“所以请母后...让皇上选秀吧。以后后宫有的是女人为他生孩子...”
太后踉跄后退,撞得桃花簌簌落下。她看着跪在花雨中的皇后,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帝执着她的手说:“疏影,若你不愿,朕绝不纳妃。”
那时她怎么回的?她说:“陛下是君王。”
如今同样的话,竟从另一个女子口中说出,只为成全一段不容于世的情愫。
“你可知...”太后声音发颤,“选秀之后,你要忍受什么?”
苏挽霓抬头笑了,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儿臣只要常伴母后左右...其他都不在乎。”
风吹落更多桃花,仿佛一场粉色的雪。太后忽然俯身,指尖轻抚过皇后泪湿的脸颊:“可是...哀家在乎。”
她在乎这个女子要独自承受六宫寂寞,在乎她将来要看着别人儿女绕膝时的心痛,更在乎...很多年前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漫漫长夜。
“母后...”苏挽霓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儿臣甘之如饴。”
太后像是被烫到般抽回手,转身望向满树桃花:“此事..让哀家想想。”
三日后,太后突然召见皇帝。年轻帝王跪在阶下,然后淡淡开口:“选秀的事,你怎么想?”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叩首:“儿臣...愿遵母后安排。”
江疏影说了句:选吧…就当是为了皇后”
皇帝愣了一下:是…
当夜慈宁宫桃树下,太后独自斟酒。苏挽霓悄悄走来,为她披上外袍。
“母后不必为难。”她轻声道,“儿臣明日就亲自督办选秀...”
话未说完,忽然被拉入怀中。太后借着酒意吻上她的唇,桃花瓣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袂间。
一吻终了,太后抵着她额头喘息:“傻孩子...哀家怎么舍得?”
苏挽霓怔怔抚过唇瓣,忽然落泪:“那母后为何...”
“因为哀家也心悦你。”太后苦笑,“所以更看不得你受苦。”
更深露重,两人相拥坐在桃树下。苏挽霓忽然道:“其实...太医说儿臣体质极难有孕。”
太后手臂一紧。
“所以选秀与否,于儿臣都一样。”她仰头望着太后,“但于母后不同——您要为大梁江山考虑。”
太后凝视她许久,忽然轻笑:“江山...自有皇帝操心。”
她摘下一朵桃花簪在皇后鬓边:“哀家只操心你。”
“母后...”苏挽霓轻声问,“这算不算昏聩?”
太后唇角微扬:“算吧。”
她想起很多年前先帝的话:“疏影,若为你做回昏君,朕心甘情愿。”
如今,她终于懂了。
秀女最终选了八人,都是重臣之女。皇后亲自将名册呈给太后过目,指尖在“李尚书之女”那行顿了顿。
“母后可还记得...”她轻声道,“当年李贵妃的侄女?”
太后抬眼:“你故意选她?”
“儿臣要她们都知道...”苏挽霓俯身,为太后簪上一支新开的桃花,“这后宫真正的主人是谁。”
香气袭人,太后恍惚想起那夜酒醉的吻。她别开脸:“既如此,何必让哀家选秀?”
苏挽霓忽然跪下来,将脸埋在她膝头:“因为儿臣怕...怕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做出更逾矩的事。”
太后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间:“傻孩子...”
窗外传来秀女谢恩的声音,莺啼燕啭。苏挽霓仰起脸,眼角有泪划过:“母后...现在可还嫌儿臣脏?”
这话太过诛心。太后猛地将她拉起,抵在窗边屏风上:“你明知哀家...”
话未说完,唇已被封住。这次不再是蝴蝶掠花,而是带着桃花香的、孤注一掷的缠绵。
更鼓声遥遥传来,太后轻轻推开她:“去吧,皇帝在等你。”
苏挽霓笑着退开,唇上胭脂晕开些许:“儿臣今夜...会称病。”
她转身时,太后看见她袖中落下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交颈鸳鸯,正是当年先帝赐予太后的定情物。
深宫夜长,有人甘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