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羡鸳鸯我羡仙 第4章 第四章

次日，江舒窈依然早早起床，照惯例地去店里帮忙，路上，沉寂的街道渐渐苏醒，环卫工人已经忙完一轮了，正坐在还没营业的店铺门槛上喝着水小憩。

舅舅跟舅妈开了间快餐店，全年无休，天还没亮就得开张了。平日江舒窈除了要上学，还得比同龄人早起一个小时到店里帮忙，忙到七点能从店里获得一份免费的早餐，草草吃了然后去上学。傍晚下学回来依旧要到店里端盘子，直到晚上八点才能吃上晚饭。

起早贪黑，寄人篱下，不敢有怨言。

这样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已日复一日将近五年，直到收到一中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江舒窈才犹遇甘霖般松了口气。也不知道算不算熬出头，她心里还是很没底的，学费也是个问题，当即就给姐姐发了短信，即报喜也报忧，好在姐姐真给她打了学费。

店里舅妈跟舅舅已经在忙碌，舅舅煎饺子，舅妈在蒸肠粉，蒸气缭绕，煎锅里的油滋滋作响，蒸机也嗡嗡运行着，店里已有三个建筑工人在等早餐。

江舒窈抱着一捆葱进了店，舅舅看见她身影后意外地张了张嘴，小声问：“今天不是报名吗，怎么还到店里来。”

“考的什么高中啊，六点钟就开始报名了吗。”碍于店里还有客人，舅妈声音也不大，但是语气不太好。她能这么说显然是舅舅跟她做过工作的，知道江舒窈要读高中了。

没多久江舒窈到后厨去切了一篮葱花端出来，又把刚做好的肠粉淋了酱汁给客人送过去，舅舅给饺子翻了个面，招手唤江舒窈：“忙到九点你就回去，叫你哥起床，让他带你去一中报名。”

舅妈在一旁又听到了，“可拉倒吧，那新校区，她哥都没上过呢，没准九月开学还指望她带呢。”

表哥江俊荣铁定起不来床，昨晚疯玩都三点多才回来，估计得睡到大中午，江舒窈也不需要他带，只回了句：“我自己去就行。”

店里又来客人了，也不便再多议论。早上最忙的是七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江舒窈除了不用洗碗不用掌勺所有杂活都要干。

忙起来时间就飞快，一晃眼便九点了，江舒窈随手抽了张餐巾纸抹了下额头的汗，把最后一轮盘子收到后厨，最后是豆浆桶，她习惯性的把卖剩下的豆浆底倒出来喝掉，所剩不多，因为舅妈讨厌的很，她宁愿免费送给熟客，都不愿给江舒窈多喝一杯，不过能喝一碗豆浆底她也满足了，豆浆沉淀了一早上，特浓稠还管饱。

完事后，江舒窈是从后门走的，没跟舅舅打招呼，热络的街道一侧阴一侧阳，她选了阴的那一侧走，边走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里油然地思索起来，一天最热的时间段好像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吧？江舒窈在心里又盘算起了到底几点去学校报名合适，太早去的话有人会吃雪糕吗，去太晚的话会不会又卖完回去了？而且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去。

走着走着就到家门口了，还是决定早点去，噔噔噔上了阁楼房间，找出几身衣服摊在床上，最后选了裙子，换之前还下楼洗了个澡，毕竟在店里忙了三个小时，出了一身汗，就这样换裙子的话怕是不大友好。

虽然跟以前一样都是去学校，而且这次只是简单的报完名就回来，江舒窈内心不知怎地竟分外重视。像是去奔赴一个期待已久的约定。

她极少穿裙子，一年四季都裹在长裤里的腿，偶尔才暴露出来透透气，白得如同刚从莲塘里挖出来洗净的藕。

这条裙子还是去年姐姐寄给她的生日礼物，鹅黄色的，收到那天只在房间里穿过，这还是头一次穿出门，还担心过了一年会不合身，没想到依旧刚刚好。

去新校区的路线早就查好了，从这边有公交直达。出发前江舒窈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个全麦面包，实际是换散钱。

那男老板见她递来一张一百的，才买一个面包，抿唇不大乐意地上下扫视了下她一眼：“没散钱吗？”

“没。”江舒窈也抬眸看着他。

大概两秒后，老板才接过她那张一百的，高高举起朝光源处确认了下水印，又摸了摸盲点，这才拉开柜筒给她找钱。

等老板找钱的间隙里，江舒窈的视线一直盯着摆在收银台侧旁的雪糕柜看，她想着做生意的人不会等到最佳时候再出发的吧，肯定也会提前去。

一中的新校区，她们这一届是最先踏足的，高二高三的要八月三十一号才搬过来。提前一个星期报名是一中的传统，报了名七天后返校直接公告栏看分班，然后学生再到相应班级去跟班主任报道，量身高，再到一楼去领校服，住宿的会给分配好宿舍，外宿的领了校服就可以回去了。

当天晚上再全体统一换好校服过来参加班会，之后第二天开始进入七天军训。

校区据说已经建了好些年了，早前种下的树都已经活了，貌似因为资金的原因一直拖着，到今年才正式完工。

新校区选址有点偏，在一座矮山下，不过托了一中的福，周边的地皮已经被房地产开发商盯上了，有的甚至已经在规划着起楼盘了，估计出不了两年，这一片将不会如此‘人迹罕至。’

江舒窈下了公交车之后，又过了一道桥，便看到了一中，远远的平视过去，场面已然人山人海，除此之外还支着大大小小的遮阳伞，都是些卖小吃的摊子，前往一中报名的人流不是一般的密集，原来不止江舒窈，大家都一样激动地赶早来。小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水泄不通，有的好像祖上四代人都来了，队伍浩浩荡荡的。

她跟着人流往前，路过每一个小摊都多看两眼，有卖老冰棍的，烙饼的，西瓜汁的，就是没看到卖雪糕的。

人流摩肩擦踵，她又东张西望，不小心被两个迎面过来的女生撞到了肩膀，撞到她的那女生手里拿着一杯西瓜汁，险些洒到她裙摆上，女生稳了稳杯子连连道歉。

“没......”

女生压根没等江舒窈回话，伸手拉上了她身后刚赶过来的两同学，扭头就往校门口跑，江舒窈杵在那吐到唇边的“......关系”两字只能冲着她们的背影说。

拿西瓜汁的女生吐槽赶过来的那两位同学慢死了。

另一个有些激动地接言：“他在校门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衬衫的样子耶......”

尽管她们已经跑远汇入了人流中，但白衬衫三个字江舒窈是听得一清二楚。好像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还带着某种直觉，也把她吸得快速往校门口去。

果不其然，越靠近校门口就看到越多的人手里拿着雪糕在吃，远远地就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参合在嘈杂人声里：“两块钱一个两块钱一个啊！便宜卖便宜卖！先给钱先给钱，一百块不找零，给散钱......”

经过昨晚的两次未见此人就先闻此声，让江舒窈更确定这就是昨天车后座那个叫纪梵希的人的声音。

江舒窈的视线从来往的人群缝隙中穿过，朝声源处望去，果不其然，纪梵希正在热情地叫卖他的雪糕，而他的旁边也正站着那位少年，他手持一把太阳伞，另一只手插兜，影子落在冷藏箱的雪糕里，有人伸手在挑雪糕的口味，仿佛是在触碰他的影子。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立领的白衬衫，胸前依然悬着那枚无事牌，与昨日穿的那件标准领的相比，立领让他更显儒雅，连最上面的那颗扣子都老老实实地扣着，不像一旁的纪梵希，大剌剌地敞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见有美女来买雪糕就扶着墨镜抬上抬下的，整一幅二流子的模样。

这么热的天气，陆羡匀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像不会出汗一样，陪着纪梵希卖雪糕。阳光下他的身子一半落在伞的阴影里，一半落在阳光中，脚踩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跟他的衬衫一样，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纪梵希倏地站直身子，把着陆羡匀手上的太阳伞挪高挪低的，又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一寸，指挥道：“太阳晒进来了，往前面站点，影子影子，把影子盖在雪糕上啊，别让太阳给我晒化了。”

被他摆弄了一番，陆羡匀也没脾气，果真就这么听话，直挺挺的给纪梵希的雪糕挡太阳，先前跑着过去的四个女孩子好像认识他，其中一个唤了陆羡匀的名字，他便淡淡地嗯一声，另外三个则在一旁盯着他看。

纪梵希可不放过这样的机会，逮着她们推雪糕，四个人也很情愿的各买一根，付了钱之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学校。

江舒窈不知不觉地躲在人流里盯了好一会了，耳廓和脸颊被太阳灼得热里透红，心跳也因阳光的刺眼而加快了频率。

是时候该进校了，江舒窈刚走几步没忍住偷偷回望，正巧看见陆羡匀的目光将来往的人流扫视了一遍，他的视线似乎有从自己身上掠过，江舒窈即刻扭头闪躲，惊得心脏快速猛跳了两拍，提步速速进了校门，途中与两个穿校服的女同学擦肩而过。

那两女同学手挽着手，穿的是一中的校服，手臂上别着志愿者的红袖标，毋庸置疑是学姐了，出了校门她们快步奔向了纪梵希卖雪糕的摊子，喊的确是陆羡匀的名字。

陆羡匀闻声后瞟了过来，依旧淡淡的嗯一声，学姐的目光也没落他脸上多久，便开始打趣纪梵希。

“我说纪梵，你妈这是卖了多少猪蹄才把你送上一中的。”

纪梵觉得这话不中听的，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严肃的脸，把墨镜往陆羡匀脸上一扣，语气带着辩解道：“学姐，你可别说这么不解风情的话，我家虽然卖猪蹄，可我是凭实力考上来的哩。”

学姐挑了一根雪糕，正要撕包装，丝毫不惊讶，“真的？我可没看到录取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哦。”

“那就是你眼神不好了。”

两学姐心知肚明，也不跟他这个塞钱走后门进来的人闹了，要跟他买十根雪糕。

纪梵一听眼都亮了，“十根打九折给你。”尔后又抬起胳膊肘拱了拱陆羡匀，小声问他：“十根九折多少钱啊。”

陆羡匀道：“18。”

卖18的话他得亏一根雪糕呢，不行不行，‘精打细算’又抠门的纪梵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即变脸，五指一伸拍了拍空气：“十根十九十九，不议价，不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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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校门后右侧是一栋综合楼，综合楼一旁的花坛上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比这石头更拉风是当然是综合楼与图书馆之间那道鲜艳的横幅，在烈日下随风鼓动，一行金字如同阳光一样‘扎眼’【衷心感谢陆知彰先生为我校捐赠图书7000册！】

不止江舒窈，基本每个即将从横幅底下穿过的人都触足抬头给这道横幅行上几秒的注目礼。

有人喃喃道：“七千册我靠！”

报名的地方在综合楼的一楼，这里似乎是用来停车用的，现在被征用做报名场所，总共排了六七条长队，现场如同一窝沸腾已久的粥，好几台大电扇乎乎地吹着，不少志愿者学姐学长在维持秩序，有老师拿着个大声公偶尔喊一句：“请各位家长及各位新同学有秩序排队报名！”

江舒窈选了一条看上去人少的队伍开始排，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又不知不觉的思索起来，刚才在校门口，他匆匆一扫而过的目光，应该没看到她吧，他撑伞站在那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瞩目着，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过去跟他说一声谢谢，或许他会不会已经忘了昨晚的事情，更不记得自己。

队伍虽长，但却前进的很快，没排十几分钟就到江舒窈了，她坐在报名桌前的红色胶凳上，挺直身板，她这条队处理报名的是位男老师，年过中旬，鼻头挺圆，带着副金属框眼镜。

江舒窈把被撕成两半又用透明胶粘好的录取通知书递到桌面上。

报道老师看见后，眼眶一睁，难以置信地抬手扶了扶眼镜，这才掀起眼皮觑了江舒窈一眼，食指点了点通知书上那道蜿蜒的裂痕，多少有点恨铁不成刚的质问：“这......通知书怎么撕成这样，你对学校有意见啊？”

老师终究是老师，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会顾及学生的自尊，声音压的很低，倒是眼珠子直愣愣盯着江舒窈。

江舒窈哆嗦的回道，“没.......没。”

老师也不再追问，言归正传：“户口本带了吗？”

“带了。”

“哪个初中的？”

江舒窈报了她初中的名字。

老师在桌上那一小沓录取名单中刷刷地找出了她所读中学的那张，与桌面呈四十五度抬起，食指沿着录取名单第一个名字一路滑下查找：“江舒窈，挺幸运啊，压线考上来的，不过若想考大学的话这三年就得辛苦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