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照我窗 第4章 檐花落 004

这间房屋，装修妥当过后尚未有人住过。目光所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待打扫干净，缪琦才开始拆行李，归置物品。

一通打理，天渐渐黑了。她倒在床上歇息，闻着被单上淡淡的馨香，内心充实而安定。

忽地，电话响了，有条新消息。

武澹：【吃饭了没？】

缪琦愣神间，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我在横大附近，你有空的话出来吃个饭？】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她回复了一个好字。

预定的餐厅离清风小区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缪琦换下泛起褶皱的衬衫，套了一件针织短袖，搭配一条齐膝半裙，选了一只精致小包，补好妆容才出了门。

武澹贴心地发来房间号，在侍应生的带领下，缪琦走进一间包房。

和往常一样，武澹穿着一件板正的白衬衫，通身透着一股冷厉。

他与缪琦同是清冷的性子，又略有区别。

若说缪琦的冷中带柔，如冬日里的暖阳，那么武澹则似未化开的残冰，冷中透着顽强。

一柔一刚，一文一理。要不说老武家受上天垂怜呢，武延这两个孩子生得是极好。

“哥。”

缪琦绽开抹笑，先打着招呼。虽不是一母所出，但两人关系极好。

武澹拿来平板，示意她先点菜：“是不是快毕业了，最近忙不忙？”

早在武澹说他在横大附近叫她出来吃饭的时候，缪琦就知道他肯定是记错了，以为自己还在念书。

刚好她不愿提及辞职的事，便顺着说下去：“还行，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今日怎么有空叫我出来。”

武澹一笑，听出了妹妹隐约的埋怨。

他柔声道：“有个研讨会在附近，前段时间忙项目，确实抽不开身。”

武澹在国防大学任职，从事军事战略研究，常常参与前沿军备论证，工作性质高度保密，是以只能大致解释一二。

“嫂子呢，可还好？”缪琦佯装关心道。

提起娇妻，武澹话多了些：“月份大了，你嫂子比较辛苦，上个月辞了编辑工作，在家安心待产。”

谈话间，已上了些菜色，缪琦却陡然无味，提不起食欲，用筷子随意拨了拨，又道：“孩子名字可想好了？”

“你嫂子文学素养好，她定。”要是自己来定，绝对饱含军事学出身自带的杀气豪情，指不定老婆要怎么嫌弃呢。

听了这话，缪琦心里涩涩的。

阖眼将情绪尽数敛去，她举杯：“哥，先恭喜你了。”

“这么客气作甚，”武澹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关心道：“毕业了打算做什么工作。”

缪琦来的路上便想好说辞：“我准备考研看看，虽然过了法考，有职业资格证了，但知识储备还不足以支撑我立马做实务工作，再深造深造吧。”

武澹十分赞同：“我今日来也是想劝你继续读书，你既然这么想，那便好。平常要是缺钱花了，就找我。”

苟了一年工资才存下三万块钱的前打工人缪琦就差流泪：“还是哥最好，不过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要是可以，缪琦也想重回到一年前，作下如今的决定。但自来人生道理，要经历了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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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妹妹，武澹事无巨细。饭后，他将缪琦送回了家才离开。正是这种体贴关怀，让她眷恋无比。

洗漱一番换上家居服，缪琦打开华中大学的论坛，准备收集报考该校刑事诉讼法专业证据法方向研究生的信息和资料。

证据法学是缪琦本科阶段就感兴趣的学科。既然要读研，便是首选。确定好考试科目和教材版本，她发现其中部分书目与本科教材有所重合，便只在线上购入未有的书籍。

对照着好心人整理的往年专业课考试真题，缪琦划下重点看起书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十点。

突然，有人敲门。

缪琦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人又敲了两下，见没人应，大声说道：“快递，签收一下。”

她可不觉得大晚上的，真有快递员这么敬业。便从杂物间取出一根高尔夫球杆抄在手里，挂好门上的防盗锁，将门开了一道小缝，同时警惕地戴上口罩，以防窜入迷烟。

一封薄薄的快递专用纸皮文件袋连同一只笔从缝隙里递了进来，“请签收。”

式样如常，亦有寄件人的实名信息，不过并不认识。

“你的证件呢，我看一下。”缪琦询问道。

快递员当下诧异，但为了交差还是出具了证明：“这是我在公司的工号。”

他取出签单用的PDA，调出电子工牌，递了进来。

缪琦谨慎地拍了照，这才签下自己的名字，还了回去。

快递员对着文件袋一扫，复又塞了进来：“好了，谢谢。”

关上门，缪琦打开文件袋一看，里面是个信封，装着一小片纸，写着：【我会注视着你。】

像是用左手写下的，有些歪斜，认不出是谁的字迹。

缪琦遍身战栗，强打起精神拍照留证，敏感的神经重新绷紧。

此时无人，周围又寂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颤抖着翻开手机通讯录，本能地想求援，但想到自己的家人朋友都有正常的生活，不该牵扯进来才对，便立即放弃。

而且，她之前已经处理了手机，还是暴露了行踪，也许现在使用的手机又被某种手段监控了也说不定。

不能轻举妄动，但亦不能坐以待毙。纵使夜深，缪琦仍然壮着胆子打开门走了出来，轻轻地敲响了1902的房门。

却没人应。

也是，那谪仙般的人如何会通俗务。缪琦心中失望，瞬间似被抽走了魂，跌坐在地，低声啜泣起来。

皎白的月光打在她的侧脸上，似温柔的抚摸。

片刻，电梯门打开，走出来那个瘦削的人影。

但她哭得认真，什么都没发现。

“……缪琦。”

迟彦单手抱着一牛皮纸袋从超市采买的食物，凝视着走廊上哭红眼的学生，心中满是疑惑。记起来自己是她的班主任，理应关心一二，他跨步上前将人从地上扶起。

“有什么话，进来说。”

迟彦打开门，侧身让出路来，缪琦听话地走了进去。

待放下东西洗净手，他才坐到她旁边，问道：“怎么哭成这样？”

缪琦欲言又止，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能说到什么地步。

迟彦瞧出了她的顾忌，安慰道：“天塌下来，老师也能顶着，放心说。”

上学时，缪琦便听说过迟彦背景深厚，就是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华也很排得上名号。

她鼓起勇气，隐去细节说了个概要：“我在律所实习的时候，发现了一家公司涉嫌犯罪，便终止实习进了一家私企，公司老板让我违规取证，我拒绝后辞职了，现在受到了威胁。”

“如何威胁你的？”迟彦问。

缪琦怕牵扯迟彦进来，故意没拿手机，无法举出实证，便简单叙述道：“先是蓄意在我面前制造车祸警告我管好嘴巴，然后寄了恐吓信说会持续关注我。”

迟彦已有了猜测：“你发现有问题的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缪琦犹豫：“迟老师，如果我再说下去就把您牵扯进来了。”

迟彦莞尔，觉得学生有些可爱：“那又如何，学法就是要勇于和恶势力抗争，你做的便很好，难道我会比你差？”

缪琦被逗笑，紧张的心松懈下来，报上了公司的名称和背景。

便听迟彦沉吟道：“青兰公司我倒是听说过，他们干的勾当我也有所耳闻。你惹上他们，确实要小心。”

闻言，缪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先打个电话。”迟彦起身，进了书房。

缪琦坐在沙发上，不安地抠手指。

这通电话，迟彦打了很久。待他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半。

“我有个提议，”迟彦温和地看向缪琦，继续道：“未来一年，你当我的助理。”

缪琦自动翻译道：危机一年后才可以解除。

估摸着缪琦的工资水平，迟彦补充道：“负责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月薪八千，逢周一周三周五上班。工作内容主要是开车，协助我买菜煮饭打扫卫生。”

缪琦总结道：钱多事少，干三休四。

见学生仍在犹豫，迟彦下剂猛药：“不瞒你说，我去年出了车祸，左臂致残，现在每隔一日就需要去中医院针灸治疗，医生都说也许恢复不了了。”

啊！！！！！

缪琦这才注意到迟彦一直不动的左臂，张嘴就如机关枪扫射般承诺道：“一定不会的！迟老师，我自愿一周无休，给您当助理到您左臂好了为止！”

迟彦嘴角微弯，亦觉温暖，却婉拒道：“我生活尚能自理，只是略有不便，你不用过于费心，有其他的安排只管做就是，这份工作期限不会超过一年。”

等一年后诸事尘埃落定，她便安全了，无须受他照看。

缪琦眼中泛泪，千恩万谢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良久才哽咽道：“迟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迟彦摆摆手：“不用和老师客气，我的电话号码你有吗？”

缪琦点头。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平时别出门别开门，不要网购或者点外卖，出门就找我一起，不要落单。我们这层楼，楼道里有监控，会有人二十四小时监守，是绝对安全的。以防万一，也不要相信任何人给你发的书面消息，跟人联系全通话或者视频。”

迟彦细细嘱咐道。

“好了，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记住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