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北泽的相亲还是提上了日程,为了让它顺利发生,老爷子亲自上阵,跑到公司里,当着众员工的面把他提溜出去,工作交接给其他人,老爷子一边走一边说:“先去花店买束花。”
顿下脚步,老头儿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不限额度的,你到时候就给他,追人还是要砸钱。”
“爷爷,你就别瞎操心了。”老爷子走得急,展北泽追在后面担忧他随时会摔着。
嘉柳城迎面吹来的风比任何时候都要细腻,展北泽站在门口看着呼啸而来的人群,对感情更是没有抱有任何希望,郑重其事开口打消老爷子的念头:“爷爷,如果你还想要一个正常的孙子,就别提感情的事了。”
“不正常?”老爷子说,“我看你正常得很,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小雨那姑娘,长得多好看。”
又来。
老头儿犯病了,花没买,展北泽好推歹推,终于把他推进车里,目的没达到的小老头儿心情郁闷,嘴上又开始说起双胞胎孙子小时候发生的事儿。
比如展北泽从小是个犟种,要他爸背着走回家,十公里路,他爸懒得听,把他的话当个屁放了,一把抱起塞进车里带回家。
回家后一个没注意,小展北泽就跑没影了,打个出租车回到原地,还很贴心地回馈给他爸爱的电话,非要让人回到原地把他背回来。
最后没办法,他爹大半夜背着他走了十公里,走到四点钟才到家。
犟种已经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就怕他爸不守规则偷偷坐车,愣是撑到家里才把眼睛全部闭上。
再比如他哥,大孝子一个,舍不得他妈做任何家务,老母亲好不容易给他们做顿饭,他往做饭的锅里放了半袋盐,齁得全家人喊咸,从此以后他妈妈再也没有下过厨房,直到家里换了几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师,展南沼才说出真相。
“我家小泽啊就是个混账。”老爷子说完后补了一句,“大枣可乖了,小雨也很乖。”
就怕再扯出别的事来,展北泽让他爷爷打住,及时刹车。
迎街对面就是一个敞亮的花店,展北泽为了安抚他爷爷,让他别瞎动:“我现在过去买花,你哪儿也别去。”
抱着花回来,车里新来的司机正在抽烟,老爷子已经不见踪影了:“我爷爷呢?”
司机掐灭了烟:“嗷,老爷子说他想透透气。”
面侧隐隐不安,展北泽抱着花视线在人群里到处回转,把花扔进车里,对着驾驶位上新来的司机吼了一嗓子:“那么大个人你都看不住吗!”
这要是云敞,早就已经在老爷子下车以后跟上去了。
展北泽满大街找人,最后在附近一个公园的草坪上看到了展德荣。
一大家子正在露营,池塘边蹲着两个小孩,双胞胎,一人一个小铲子正在玩泥巴。
展北泽心里不是滋味,他哥没了以后,老爷子看到双胞胎就走不动道,会跟他唠家常,说他们小时候的事儿。
“爷爷,跟我回家。”展北泽扶着老爷子要带他走。
“等会儿,等会儿……”展德荣着急忙慌指着池塘,“掉进去了,掉进去了……”
双胞胎家正在搭帐篷的马大哈父母终于反应过来了,迅速往池塘边跑去。
扑通一声,展北泽跳了进去。
十几分钟后,他醒了。
蓝蓝的天空。
轻轻的人工呼吸。
丢人丢大了。
他光想着救人,忘了自己怕水了。
把他捞出来的边兴涥脱了短袖正在拧干水分,头发乱糟糟的,他胡乱揉了一把,视线放在展北泽身上:“可算是醒了,不会游泳还逞强,自己多重心里没点数?差点把我压死。”
双胞胎父母不停地感谢,两个小孩吓坏了,坐在地上好久才回过神。
边兴涥累得大喘气,中途如果不是有个好心大哥跳进去帮忙,他是真怀疑要出什么大问题。
看着展北泽不会游泳还跳进水里的瞬间,他邪恶地想,要不就让他死了得了。
回头看到对方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祖父,这点邪气又被蜀山正道消灭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也不影响他要报复展北泽,小雨在感情上吃的苦头,展北泽也别想跑。
展德荣犯病后喜欢瞎认人,展北泽本意是准备远离边兴涥,带着他爷爷赶紧从这个人面前离开的。
关键时刻老爷子不给力,抱着边兴涥的手臂就不肯松开了:“我要小雨跟我一起回家。”
拗不过老头子坚若磐石,边兴涥不跟他走,展德荣愣是不动,展北泽只能默认,由着他胡来。
正好刚刚把司机赶走了,找代驾还得花时间,可以让边兴涥补上去。
“又把我当工具人呢?”边兴涥让他气笑了,“这是另外的价钱,你要单独给我发代驾的钱,老规矩,两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老爷子的心思都放在边兴涥身上了,展北泽只能任由他跟着自己进了老宅大门,复古风,红木家具,就连地板都透露着古色古香,架子上摆着古董花瓶,随便一个就能在嘉柳城买一栋房子。
再不长眼,边兴涥也知道东西昂贵。
“小雨,坐啊。”老爷子一边招呼边兴涥坐下,一边提高音量使唤展北泽,“没看到客人来了,不知道倒水泡茶的?你爸怎么教的,就你这个德行,放在村里是找不到老婆的。”
也不一定,边兴涥心想,展北泽就算一无所有,也能嚯嚯一堆单纯小姑娘前仆后继往他身边走。
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心情好,老爷子跟边兴涥说了不少话,其中都是在埋汰“不孝子孙”展北泽,被迫给人泡茶的展北泽脸别提有多臭了,把杯子往边兴涥面前砸了过去,茶水飞溅,掉了一滴在他爷爷裤子上。
一下子就不得了了,老爷子扬手就在展北泽脑门子敲击,老头儿宝刀未老,用力不小,只是瞬间,他额头上就起了红印。
“爷爷!”展北泽刚拔高音量,又被夹断了火气。
“怎么了?”展德荣说,“我还说不得你了是吧?你就跟我犟,等你爸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收拾你。”
在边兴涥面前把脸面都丢完了,展北泽下起了逐客令:“我家不招待你,门在那边,请——”
“请个屁!”又跑出来搅局,老头说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把救命恩人赶走了?小泽,人要讲良心,人小姑娘为了救你,人工呼吸亲你这张吞了毒药不会说话的臭嘴,已经很委屈了。”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的。
左耳进右耳出,展北泽离他爷爷好几米远,听到边兴涥说了一句“其实我不是女孩子,他更像女孩子”。
指着展北泽的头发说的。
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爷子就从沙发上坐起来,挥手让阿姨去给他找把剪刀:“你看看哪家正经男人留长头发的,今天必须剪了。”
头发是展北泽的命,他是肯定不让别人碰的。
为了保护头发,展北泽只能认栽,顺着老爷子的台阶往下滑:“行行行,我不说他了。”
“这才对嘛。”老爷子变脸飞快,坐下又开始跟边兴涥唠嗑,看向展北泽的眼神别提有多嫌弃了,好像碰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多看一眼都怕长针眼。
变了,明明他爷爷是最爱他的,从小捧在手心里。
怎么生个病,他就从香饽饽变成过街老鼠了呢。
边兴涥耐心地听老爷子说了一堆话,一直说到饭点,人是彻底赶不走了,想着饭桌上会多出来一个讨厌的人,展北泽没什么食欲,想回房间又被血脉压制抓了回来。
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包,边兴涥实在吃不下了,赶紧叫停:“爷爷,够了够了。”
“那不行。”展德荣说,“小雨是女孩子,要多吃点。”
不再纠结被当成男的还是女的,晚饭结束后,展北泽哄着他爷爷休息后,让管家把边兴涥送回去。
“不用。”边兴涥拿出手机,“我打车就行。”
“这里是打不到车的。”展北泽说,“进不来。”
年轻时候老爷子树敌太多,老了仍旧有人报复,上了年纪最怕磕着碰着,展北泽不在家,就会雇佣保镖,层层围绕,别说是陌生车辆,就算是其他地方飞过来的树叶,都不能平安落在老宅门口。
“演无间道呢?”边兴涥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儿藏着什么见不得的秘密呢。”
没让展北泽送自己,车进不来,边兴涥就走路出去。
距离马路需要走三公里,也还能接受。
五分钟后,车灯闪耀在他脸上,展北泽家的管家在后面叫了一嗓子:“边先生,我们家少爷让我送你回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边兴涥又不是展北泽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欣然接受,没有一丝犹豫进了车里,报位置后说道:“谢谢叔叔。”
清净了。
心情随着边兴涥的离开变得雀跃,平时当个装饰品的电视打开了,展北泽意犹未尽地看着球赛,客厅里没有别人,总觉得孤独寂寞,回声拍到对面,又被推了回来。
他耳朵边嗡嗡响,心脏开始不舒服。
球赛看到半途,人都出幻觉了。
耳畔回旋着展南沼的声音:“小泽,哥哥很幸福。”
一句幸福,是他们此生最后一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