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北泽发现新来的云沐章总是盯着他看,公司里经常出现实习生刚来,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对他释放想要追求信号的情况,有男有女,他很自信地知道那样的目光代表什么。
被看得烦躁,展北泽顿了顿,该说的都差不多了,他起身:“其他人散会,云沐章留下来。”
在大会上把人单独留下来放在别人身上免不得议论,在展北泽身上,其他人想的就是同情被留下的大冤种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身上放着安静的气质,云沐章弯唇一笑,如沐春风,没有或许会被批评的紧张,也没有对冷面上司即将到来的未知问话的害怕,他微笑着问:“展总,是我的表现很差劲吗?”
近距离以后,对方反倒坦坦荡荡了,本来也没惹出什么事来,展北泽摇摇头,一时之间大脑居然宕机了,他随便绕个话敷衍过去:“你跟你哥长得不像。”
“是不像。”云沐章笑得更开心了,把展北泽当成个摆设,“我哥比我长得好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敞的长相比他弟弟逊色不少。
看不出来,还是个护犊子的。
“出去吧。”展北泽把人打发走后,桌上的手机适时响起来。
视线转移在手机上,他还以为又是哪个客户,一看备注边兴涥三个字,紧锁的眉头更是夹断成好几截了。
视频电话满打满算,响了三次,展北泽接起手机,不耐烦道:“我不是都说了别缠着我了吗?”
他忍无可忍,管他什么诚信原则,挂断视频就就把边兴涥删除了,那边的人看到红色感叹号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打字发送在好友申请的信息里。
[删了我也没事的,我就在申请框里跟你说几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真的没有要烦你。]
[只是想知道关于你的消息,哪怕就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来来回回发了好几条后,展北泽无可奈何,卸下防备就让边兴涥钻了空子,联系人那儿时不时跳出来的消息让他思想松动了,最后还是同意了好友申请。
就怕他又把自己删了,边兴涥不做铺垫,趁热打铁说道:“你爷爷在医院里。”
手头上的事也懒得管了,展北泽把工作议程发给邹映晗,马不停蹄往边兴涥发过来的定位跑。
物业有名就这么把展德荣这种没吃过苦头的小老头随便找了个医院,放在普通病房,几个人一起住的那种地方。
老头子摔倒了心情都没被影响,相当乐观地跟旁边床位的人说话,安慰人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被安慰的年轻人听笑了:“爷爷,你自己都摔伤了,好好养伤,不用关心我的。”
“那不行。”展德荣笑嘻嘻的,“人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有个跟你同龄的孙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容易吃亏的。”
边兴涥去缴费了,没在病房里,展北泽想,省得他吵得自己耳朵疼,没在也是一种好事。
跟人聊得如火如荼,老爷子看到展北泽后愉快地招手:“小泽,爷爷在这儿。”
“知道了。”展北泽拽过床边已经掉漆的椅子,拿纸巾擦了两三遍才坐下去,“你怎么又乱跑。”
“我才没乱跑。”展德荣乐呵呵的,“我还不是听说有个卖糖葫芦的东西好吃,想着给你带一串回来,你妈不让吃这个,我们偷偷的,别告诉他。”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了两串裹着糖霜的糖葫芦,一串山楂,一串草莓,都已经开始融化了。
表情瞬间凝固了,展北泽心情跌落谷底,握住了老爷子的手:“爷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傻小子,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展德荣往他身后看,自言自语道,“南沼呢?他怎么不来看爷爷?老宅院子里的葡萄今年长得可好了,你哥最喜欢了。”
完了,展北泽想,老头的记忆出现混乱了。
缴完费的边兴涥回来了,还把医生带着一起来的,看到展北泽就心虚地低下头去,没敢跟以前一样对他嬉皮笑脸。
很奇怪的现象。
展北泽正想着,边兴涥就率先一步打破了他的疑虑:“抱歉,是我不小心,害你爷爷摔倒了。”
简而言之就是,他爷爷过马路,刚好碰到边兴涥,这小子美其名曰扶老爷爷过马路,结果抬腿走路都能蠢得把自己绊倒,摔地上去还把老头一块儿摔了。
展北泽顿时怒了,冲过去揪着边兴涥的衣领,气势磅礴,眼睛里全是怒火,恨不得一秒钟就把眼前人融化成灰烬:“你知不知道我爷爷八十岁了!”
“我看得出来。”衣领揪得太紧,边兴涥剧烈咳嗽,“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展北泽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要把边兴涥撕碎了。
“小泽。”展德荣厉声叫停,“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跟小雨说话的!”
一语出,愣住的不只是展北泽了,原来他爷爷见过展南沼那个叫小雨的女朋友,当然这不是重点。
至于边兴涥,更加确定了展北泽就是那个负心汉。
一边是怒火,一边是恨意,双方的情绪糅杂成团,彼此都不舒服。
医生一看剑拔弩张,上手强行把他们分开,提高音量说道:“吵什么吵,这是医院不是你家,谁是病人家属?”
言归正传,展北泽甩开边兴涥的衣领,力道太大,差点把人甩飞出去了,扶着床沿弯腰咳嗽,边兴涥恨恨地看着正在跟医生说话的人。
扶展德荣过马路不是他蓄意谋划的,出意外更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庆幸,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他又怎么能确定,原来这家人都知道有小雨的存在。
“根据患者的全面神经心理学评估,头部MRI影像学所显示的海马体和内嗅皮层显著萎缩的征象,结合其临床表现出的进行性情景记忆障碍,执行功能减退以及视空间能力下降,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展北泽脑子里全是医生说的话,老爷子的症状还不算太严重,会出现时好时坏的症状,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摔了那一跤后需要留院观察,展北泽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把他爷爷转移到自己家旗下的医院里。
福祸相依,老爷子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也就放了边兴涥一马。
养了两条后,展德荣又恢复正常了,待在医院里不舒服,嚷嚷着要出院,一边办公一边还得哄老小孩,展北泽只能放下电脑,线上会议暂停,会议桌上一堆人听着没关麦后展北泽的声音。
温柔,耐心,纯粹。
“你乖乖的,我开完会带你回家。”
知道他在开会,老爷子没出声打扰,只是表情幽怨,展北泽没了脾气:“你怎么那么难哄呢。”
“!”
“!”
“!”
会议桌上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隔天展北泽恋爱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穿得公司里人尽皆知,结合他改规矩不让那个突然出现每天雷打不动送便当的人进门,已经有人在脑补被哄的对象是边兴涥了。
“我就说嘛,难怪展总要哄人,把对象赶出门外,当然哄不好了。”
……
展北泽发现公司里的人似乎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上上下下每个部门消息统一,全部都在同他做抗争,外卖继续送进公司,前台又开始放礼物了,在他身上碰瓷大着肚子在接待室等候的女人又有增加了。
最重要的是,边兴涥还跟保安唠起了嗑,让展北泽抓个正着。
秋季小雨刷刷落地,展北泽亲眼目睹无业游民边兴涥跟保安有说有笑,捧着瓜子在聊天。
看到他出现,边兴涥甚至都忘了医院里那一茬了,朝他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悠闲散漫,没心没肺地挥手:“我等你好半天了。”
他捧着个日式便当递给展北泽:“我跟我妈妈学的,你尝尝。”
展北泽扬手推回去:“我不吃。”
“为什么?”边兴涥说,“因为讨厌我?没关系,你把我当个透明的都行,我听保安大哥说你经常不吃早饭,胃怎么受得住。”
他打直球太快速,展北泽差点被呛到,耳朵尖一热,重复一遍:“说了不吃,我看上去像需要这种廉价东西的人吗?”
“不吃就不吃嘛。”边兴涥委屈巴巴地缩回手,拿出一个饭团咬一口,“早晚有一天你会吃的。”
他顿了顿,掉头离开,不服输地补充:“说话也太难听了,我做的东西比你的外卖干净多了,哼。”
走到门口,边兴涥跟保安打招呼,快快乐乐离开。
展北泽指着他:“以后不许把这个人放进来。”
公司其他人怎么做,展北泽已经没有秋后算账的心思了,他脑子里就装着要把边兴涥赶走的决心。
偏偏狗皮膏药贴得太紧,撕下来并不容易。
工位上几个员工双手合十,笑得十分猥琐抽象,向天起誓:“多谢老板娘。”
正好经过,展北泽皱着眉,破天荒接了一句:“什么老板娘?”
一张口,偌大的办公区全部安静了,喝水的人都不敢端杯子了。
“我看你们就是太闲了。”展北泽面不改色迈着大长腿走进自己办公室,边走边说话,“邹秘书,把新项目发到群里。”
看热闹的火苗瞬间浇灭,怨声四起。
老爷子住院的日子,边兴涥几乎寸步不离守在旁边,展北泽每次都能看到他在老头跟前晃悠,比起自己这个孙子,边兴涥倒是更像亲生的。
正午雨水刚停下,彩虹绚丽,展北泽跟客户签完合同就往医院里赶,病房里很安静,没有嘈杂的声响,只有两个人聊天的动静。
展德荣抓着边兴涥的手不放,音量提高看着面前的人:“小雨啊,爷爷就喜欢你,大枣不行。”
“对。”边兴涥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大枣不好吃。”
两个人跨频聊天,展北泽听得想笑。
怎么会有边兴涥这么蠢的人,话到这种地步了,他居然还没联想到老爷子口中的‘大枣’不是食物,是人。
“大枣确实不怎么好吃。”展德荣又是个有求必应的,顺着边兴涥的话往下说,还真让他们衔接上了,对彼此都没有怀疑。
展北泽打开房门,人刚进去,屋里的说话声就彻底停下来了。
两个人同时看过来,四只眼睛看着他,展德荣爽朗一笑:“小泽,你来了。”
现在倒好,又能分清楚他跟展南沼,没把他当大枣叫了。
给爷孙俩腾出单独的空间,边兴涥很有眼力见地离开。
掩了掩被子,展北泽说:“别老是跟这个骗子搅和在一起。”
“什么骗子?”老爷子激动地咳嗽两声,“我看你更像个骗子,小雨多好的姑娘,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她介绍给小泽也不错,反正你们长得差不多。”
转念一想,老头子又补充道:“不行,你弟弟喜欢男人。”展德荣重复一遍提醒自己,“男人,喜欢男人。”
“哼哼就不错。”展北泽不知道他爷爷是被边兴涥下了什么**药,老头张口闭口都在夸他。
自动忽略老爷子的撮合,展北泽木讷寡言的死德行冲出云霄,脑门心被推了一下,展德荣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你小子,不上道,能不能跟大沼学学。”
“嗯。”展北泽答不对音,夸奖老爷子,“叫对了。”
“嗯?”老头愣了愣。
“今天不叫大枣了?”
展德荣咧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哼哼不喜欢吃大枣。”
哼哼哼哼,又是哼哼。
叫得那么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
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展北泽出去跟医生说话,打开门无意识抓了抓衣角质层让自己看上去是打开了精神状态。
外面空荡荡,边兴涥不在。
看来是已经走了,展北泽守在医院里给老爷子稀里糊涂的话接嘴,聊天好几次几乎进行不下去。
后半夜展北泽的工作都是在医院进行的,家里有个老人总是会容易出现突发状况,私人医生已经有点不够用了。
新的医疗器材刚到家,展北泽从医院又调走好几个人,随时观察老爷子的状况。
展德荣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几次三番要展北泽带他走,折腾叫唤了三天,终于说动了不肖子孙展北泽。
出院当天,边兴涥站在门口,手上抱着花,看到展德荣就迎上来,略过了展北泽朝他嬉笑:“爷爷。”
嗤之以鼻,展北泽想,拍马屁也不检查清楚,老爷子对花粉过敏,家里养的几乎都是绿植。
“哼哼来了!”展德荣打开了话匣子,扔下大包小包给他拖行李的亲孙子,“还给我送花呢。”
“不是。”边兴涥笑了笑,目光往展德荣身后看,手伸了出去,“给你的,照顾爷爷,辛苦了。”
没接他的花,展北泽傲娇地歪开脑袋。
出院的人是老爷子,接花的却是他。
靠近他,边兴涥小声说:“爷爷花粉过敏。”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似的,边兴涥说,“拍马屁的时候我做功课了。”
承认自己目的不纯,还算有点良心。
确定老爷子恢复得还不错展北泽生活的重心终于可以放一点在工作上。
晨会刚开,家里又出事了,展德荣不喜欢太多人围绕自己,把私人医生全打发出去了,人刚走空,老爷子就晕了。
电话冲击把人凶了一顿后,展北泽马不停蹄往家赶。
开门的一幕让他一股无名火,边兴涥正蹲在地上给他做胸外按压,展北泽不怎么相信他的技术,担心这家伙胡乱来,没事的人都得被他按出问题来,正要把他抓起来,忽然听到边兴涥嘴巴里吐出了歌词:“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
确定他不靠谱了。
展北泽上前:“松开我爷爷。”
“你来的正好。”边兴涥侧头看他,焦急地说,“赶紧看看救护车到哪儿了。”
担心边兴涥把自己家的老爷子按压出问题来,展北泽正要推开他,打眼一看,老爷子居然睁开眼睛了。
安顿好老爷子,展北泽用微妙的目光看着边兴涥,眼神复杂。
严肃的场景,他又无端觉得有些好笑。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信任的。”边兴涥说,“你可以质疑我的歌声,但是不要质疑我的能力,胸外按压我还是能做的,很有经验,虽然是第一次实践。”
“?”展北泽身上燃烧了一串火,“边兴涥,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边兴涥说,“爷爷对你很重要,我不会乱来。”
他脸不红心不跳,一股脑往外吐:“因为你对我也很重要。”
只是一瞬间,展北泽哑口无言,脸颊有些不明显的红。
歪着脑袋看他,边兴涥说道:“害羞了?看不出来,展北泽你居然还会害羞,必须拍下来,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手机刚举起来,展北泽就抬手给他拍开,很不给面子的说:“你唱歌好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