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很惊人的一句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容不得人深想,穆熊梦张大了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林若草也敛下了眼眸,全都是衣冠冢,怎会如此,难不成这死的姑娘竟没有一个有全尸的吗?
莫名的,她想起了秦安县阴亲案一案中秦夫人女儿的那个衣冠冢。
因为配了阴亲,没了尸身,所以只能立衣冠冢。
难不成,这地界,也有……
想到这她猛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种腌臜事。
她不想去承认,也不敢去承认。
若真是这样,那她们赖以信任生活的朝廷和国家是被污染到了什么程度?
她深吸一口气,甩掉那些暂时没有证据的猜想,从袖子中掏出那根她在水底摸到的蓝色布条:“衣冠冢的事且不论,但你这草偶的旧衣,很有意思。”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府绸吧,宝蓝色的府绸全京城就得了那么一匹布,尽数给了谢家二公子谢景召,价值千金。”
“他为讨美人欢心,将那一匹布全赠给了美人,好一段佳话,只可惜,满京城都在传的故事,却没人传出这女主角是谁。”
“我还好奇着呢,今日看到你这草偶上的旧衣,我这好奇便解了,这美人便是你姐姐吧。”
从林若草提到府绸身形便开始隐隐颤抖的茹霜,在听到那句姐姐后,反倒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她慢悠悠地转过身,如同呢喃般吐出个“是”字。
林若草将手中的布条拎起至茹霜眼前:“总有人说我们渔民是浪里淘金,此话当真不假,我下了趟水,还真在水里摸出点好东西,你瞧瞧,眼熟吗?”
茹霜只扫了那布条一眼,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几根布条罢了,兴许是我洗涤的时候落在水里了吧。”
“落在水里了”林若草轻笑出声:“呵,茹霜姑娘,你洗衣服的地方停特别的,要爬到那攀星阁上借着飞流冲洗啊?”
她没给茹霜任何反驳的机会,反手掏出一根碎的只剩半截玉簪:“好巧不巧,这谢景召和你有一样的习惯。”
那半截玉簪上的谢字龙飞凤舞,正如谢景召这个人一般放荡不堪。
茹霜死死盯着林若草手上的簪子,真想感叹一句老天不公,这样的祸害,却总是这般好运。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逐渐从怨恨到平静,平息。
“我想,你们不会拒绝我先去祭拜我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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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郊野竹林旁,林若草靠在竹子上一边上下丢着手里的玉簪,一边盯着那头正在烧草偶的茹霜。
穆熊梦探头探脑地看了四周一圈,凑到林若草身边好奇地打探:“你怎么凭借草偶的旧衣就判断得了布匹的是她姐的呀?”
这话问得怪异,引得林若草蹙眉看向她。
穆熊梦眨着双盛满好奇的眼睛,疑惑的神态不似作假。
可这习俗,就算是三岁稚子都知道,她怎么会不知?
“立衣冠冢的亲人去祭拜时,需配一草偶,草偶上得有死者之前的旧物,这算是个为死者魂魄引路的媒介,防止她找不到地方,吃不到家里人给她送的钱。”
穆熊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她眨了眨眼:“原来如此,我说之前见他们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原来是为这。”
她嘴里嘟囔着换了副笑脸:“不过,林若草,你这泅水的功夫够好的呀,那么深的河,还能捞出个这么小的玉簪来。”
林若草将上下抛着的玉簪接住,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不是捞出来的。”
“诈她的。”
随着最后一点纸钱被扔进火堆里,茹霜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簪花放在墓碑之上:
“姐姐,我们所求必会成功的,对吗?你若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们吧。”
这话终究得不到回应,她也没奢求要得到回应。
看着燃烧的火苗熄灭,她转身的很痛快,走向林若草和穆熊梦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林若草站起身迎上去:“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了吗?”
茹霜径直略过了她们,上了马车。
她冲着林穆二人眨了眨眼:“有缘再见。”
话音落下的同时车夫驾车而去,扬起的尘土呛了林穆二人一喉管。
“靠北啊!耍我们呢!”
穆熊梦发出一声叫骂声,两人捂着口鼻,狼狈地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喧嚣滑过,林间又恢复寂静,风穿林过,那墓碑前的钱灰被卷至半空,竟隐隐约约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林间的寂静却不代表京城的寂静。
咚咚咚三声鼓响,敲醒了谢家和柳家两家的午寐美梦。
谢二夫人本就为这自家儿子的事难过,夜夜难眠,今日得空好不容易快要睡着,就被外面震天响的鼓声扰的不行。
她揉着额头,打发着丫鬟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过一会,丫鬟来报,是群唱散戏的在街口摆了台子。
她烦躁地摆手,让丫鬟带人赶他们走,本以为外面的闹腾很快就能解决,没想到过了一会,丫鬟脸色难看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夫人,夫人您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惹得谢二夫人越发烦躁起来,一巴掌甩在了丫鬟的脸上:
“打发个人都打发不清楚,还让本夫人出去看看?怎地外面在唱戏的是神仙啊?碰不得?”
丫鬟捂着脸,惊恐地抬起头:“夫人,不是神仙……是恶鬼。”
“恶鬼要杀少爷,是恶鬼来索命了!”
尿骚味从丫鬟身下传来,谢二夫人脸色难看地捂住了鼻子,一边吩咐人把这胡说八道的丫鬟拖下去,一边起身朝着街口走去。
她还未走到街口,一声锣响,配合着唢呐声,大戏开场。
台上站着那人抛出一把纸钱,一阵大风吹过,就那么正好,钱花正正好落在她心口。
她顿感不妙,掐紧了身旁嬷嬷的手强撑着朝前走
刚走到戏台子跟前,就和柳家夫人撞了个正着。
她二人在闺阁之时便互相看不顺眼,连带着自家儿子也互相争锋相对。
但如今两个孩子都出了事,此时看对方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难得又少见地没有争吵,只默契地并肩站在一起。
戏台子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地方住的全是官宦人家,平日里最是重清净,也不知道这帮子戏子是怎么瞒过众人的护院,突然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子,还没被赶走的。
谢二夫人粗略一扫,兵部侍郎家的夫人,工部尚书家的小姐,洛亲王舅家的少爷,四周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她皱了皱眉,刚想上去攀谈一番,碰擦一声响,将她的注意力吸回了台上。
只一眼就吓得她三魂没了两魂。
那台子上站着个女子,不,说她是站着的,不如说她是……飘着的。
她长着一张,谢二夫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那张盈盈弱弱,娇媚可人的狐狸精脸。
就是她勾引了自己儿子学坏,让景召和她争吵,对自己不敬。
一个可恨至极的狐媚子。
可她,怎么会又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被自己,亲手,杀死了吗?
她身旁的嬷嬷也看出了端夷,被她掐着的手逐渐颤抖。
谢二夫人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瞪了嬷嬷一眼:“抖什么抖?这般不中用,果然指望不上你们。”
她外强中干地斥卖着,却没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嬷嬷狠多了。
那狐媚子不是有个双生的妹妹吗,说不定是那妹妹在这糊弄玄虚也难讲。
戏台子上,那女子有了动作,她双手慢慢抬起,手腕在空中划弧,落于脸颊边。
这是一个相当干净漂亮的双云手。
紧接着她开了腔:“各位看官,今日小女子在此唱一出新戏,这戏名为杀猪,还请各位看官瞧好了咧。”
那声音那唱腔活脱脱的就是那狐媚子在世。
那狐媚子当年便是凭一口好嗓子在永乐居,在京城脱颖而出,几年过去了,至今没人能超越了她。
就连她妹妹都做不到。
一样的脸,一样的唱腔。
谢二夫人双眼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但想着这四周站着的人,她硬生生咬住了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低声吩咐着身边的婢女:“快,快去衙门请人来,决不能让这戏再唱下去。”
婢女领了命,急匆匆地跑了,却没看到紧接下来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一头猪,不,一头长着人脸的猪被抬了上来。
若只是这倒也不至于让在场众人都惊呼万分,而是那头猪长着的脸是在场之人皆识得的。
谢家二公子,谢景召的脸。
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谢二夫人捏紧了拳,望着台上的女子双眼冒火。
林若草和穆熊梦就是在这时候赶到了街口。
穆熊梦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该死的,她跑得可真快,马车进了京城,绕进了小道就弃车而跑,你说她跑到这来做什么?”
林若草也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挤进人群内,正看着台上那女子掀开盖猪的白布,露出那张谢景召的脸。
众人惊呼一片,台上那女子却笑嘻嘻地起了高调:“这场《杀猪》,还请诸君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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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