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卷蔼,静谧的一夜就此过去。初晨的霞光温柔地撒落于小水坑,泛起粼粼微光,翠鸟悠悠地在树梢啼鸣,随风入耳。
林巧巧有一搭没一搭地耸拉着眼皮,好一会才把眼彻底睁开。背脊贴着石头又凉又酸,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嘴里跑出细微的“吁”声。
昨日一直在动着,还未察觉身体不适,如今睡了一夜,倒是肉酸骨痛起来。
低头,见大侠沉静地睡在自己腿上,似是一点没动过,面色也不似昨日那般苍白。林巧巧心道,大侠不愧是大侠,恢复能力就是好。
如此一来,她宛若看到了指日可待的光明大道。
心情一好,连带着身子都不那么疼了,林巧巧便又弯下腰凑近了些。
她感叹这张脸可真是女娲毕设,竟又忍不住拿起指头,想摸上一摸。
就纯纯的木雕师摸木头那种摸……
哪晓得指尖还悬在鼻梁上,一对墨眸就猛地睁开。
大眼对大眼间,林巧巧讪讪地卷起指头,花猫脸倒挺平静,语气里满是关心:“大侠,你醒了啊,可感觉好了些?”
只是这一开口,她自己也吓了老跳,声音嘶哑,仿佛吵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架。
听到这声音,晏云墨倒有点过意不去了,自他认为姑娘没什么坏心眼后,看法也随之改变。
他其实挺想对人道声感谢,但经过一夜休息,体力倒恢复了些,却仍旧说不了话,腿也还疼得厉害。
林巧巧默认大侠高冷或是个哑巴,所以一点不介意大侠只是自顾坐到一旁。
她起身想端口水过来,哪成想起得太急,没注意到两根筷子腿又酸又麻,差点没稳住身子摔个洋葱倒坑。
瞧姑娘一副晃悠样,晏云墨还以为她会摔下来,连手都不自觉地抬了起来,却没成想姑娘竟自己稳住了身子。
一具纸片般的身体,仿佛能量还不少,他又有些敬佩了!
林巧巧屈身捶了捶腿,而后才一瘸一拐地打了盆水进来,她本想先洗把脸,又突然想到脸上还擦着黄粉,便转手朝大侠脸上擦去。
她认为这黄不拉几的模样更适合博取同情心。
见姑娘只是给自己擦脸,晏云墨很想伸手去拭净那张花脸,看来实在太......
然,他毕竟手下有黄金,因此,只是默默把头侧向一边。
收拾妥当后,林巧巧又将背篼里仅剩的干粮掏出。她虽饿,可毕竟曾狠狠饿过,因此现在还能忍忍。
她吞了滩口水,闪着双乌黑大眼,将饼子递到大侠面前:“大侠,先垫垫肚子吧。”
晏云墨昨夜吃了口干粮,可饼子一点味道也没有,对于他这种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委实难以下咽。
昨夜是盛情难却,且需要体力。
而如今晏云墨不大饿,但见姑娘把仅剩的一块干饼也给了自己,倒是又起了一丝动容。
他自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如今被贫苦姑娘所救,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腿上的伤大概得恢复十余日,看来这些日子他得跟着姑娘。等救援一到,他便会好好感谢姑娘,若是她愿意,自己也可以带她去京城......
总之,晏云墨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是以,他将饼子塞回到姑娘手里,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以示不饿。
这是大侠头一次比划如此多动作,林巧巧还有点小开心。
她方才的举动本就是想卖个人情,好让大侠认为自己极有恻隐之心,而他眼里也确实闪过了丝柔光,明显是相信了自己体恤的贫女人设。
林巧巧认为自己很有些演戏的天赋!
看着干饼子,她只是考虑了片刻就吃起来。她还得扶大侠下山,而下山大概需要三四个时辰,得有些体力才行。
快速啃完后,林巧巧见大侠侧对着自己,便戳了戳他的胳膊,轻声道:“大侠,我一会便扶你下山,待到山脚时,我先将你藏起来。那些追杀你的人有可能尚在,因此下山后我先出去找些药材与食物,待夜幕降临再去接你。大侠,你意下如何?”
晏云墨闻声回头,只见姑娘蹲在自己面前,一张脸又黑又黄,但眼睛却分外明亮,他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子。
不仅毫无防备地救了自己,还如此悉心照顾,甚至连追兵都事先预料到,如此有勇有谋,又哪里像个无知的山野女子。
可她这副模样,又确实很像。
于是,晏云墨对姑娘愈发地好奇起来。
见大侠并未摇头,林巧巧权当他是默认。她先是找来一根木头塞到他手里,示意用来做支撑,而后又恭起身,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晨露在草丛上闪着莹莹珠光,二人一路行去,惹得水珠颗颗坠落。
然,才走出山洞一会,晏云墨便停了下来。
林巧巧佝偻着个小身板,松开牙齿,气喘吁吁地问道:“大侠,怎么不走了?”
凝视着黑黄间发白的小脸,晏云墨粗粗盘算了一番,若二人就这么走,很可能天黑都下不去,而且腿上的伤还会愈发严重。
更重要的是,他担心以姑娘这弱小的身子,会支撑不住。
而若是用仅存的力气飞下山去,那么下场很可能会是吐上几口血,外加多躺上几日。
虽然两路都难,但对比起来,很明显吐几口血来得更为划算,既能快些处理好腿上的伤,也好让姑娘尽快得到休息。
因此,在权衡之后,晏云墨扔下手里的木棍,用手指了指山下。
林巧巧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大侠是在问自己住在何方,她指着破屋的方向:“就那,大侠,你看到没,那有棵很高的大树。”
话音落下,她就被大侠一把搂住,而后就是双脚离地。
发丝被呼啦的风吹了个满面,连眼睛也糊住了,林巧巧本想拿手拨开,但想着大侠一副病躯,还要强行带自己飞,她便一动不动,像是下蛋的母鸡般静静地窝着。
好在调皮的风又将面上的发丝带走,她才得以睁开眼来。
眺望着翠微叠浪,她在心下微叹,没想到竟还能体会一把御风而行。滋味还不错,比坐飞机的感觉还自由。
不过想着大侠的伤势,林巧巧还是没忍住微微扬起下巴。
只见一张俊脸又青又白,嘴唇也紧紧抿着,很明显是在强撑。
林巧巧忙收起目光,紧贴在他胸膛,再也不敢乱动,生怕大侠抗不住。
这摔下去恐怕得要两尸两命!
就算下场好些,也免不得有个脑震荡啥的。
念及此,林巧巧立即凝神屏气起来,仿佛在练内功。
姑娘很轻,若换做平时,晏云墨带着她飞几日都不是问题,可眼下他已是强弩之末。
仅飞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头脑发胀,宛若里头在擂台打鼓,体内真气四处乱蹿,眼底亦渐趋发白。
然,晏云墨愣是凭着铮铮铁骨,将一口气撑到了极限。
阡陌纵横,有鸡鸣狗吠之声传来。林巧巧陡然睁开眼,眼前赫然是自己的破屋!
方才大侠有过好几次重心不稳,每一次她都以为要似断线风筝般坠落,却又生生挺了下来。
那感觉,可比坐过山车刺激了百倍!
林巧巧不相信自己会摔成一滩肉泥,但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待双脚落地时,她头一次觉得大地是如此亲切。她刚想感叹下大侠的技术,就见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林巧巧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没成想自己的细胳膊根本不管用。于是,两个人就一同直直地往地面贴去,摔得灰尘翻飞。
她明明躺在大侠身上,却重重地“哎呀”了一声。
方才林巧巧虽未捞着大侠的身子,却还是反应迅速地用手护住了他的头。
香樟叶悠悠地被风吹下,不偏不倚地落到大侠脸上,宛若是在做什么安息地闭眼仪式。
林巧巧慌忙从他身上爬下来,又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吹了吹。手背关节处破了皮,她感觉这两日怕是无法刻木雕了……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便速速将人半抗半拽地拖回了破屋。
此时天色尚早,林家的小霸王们还未起床,该不至于找过来。
自林巧巧去木雕店讨生活后,就早出晚归,是以几乎没在白日里与她们碰过面。
然,人虽未见着,她们来过的痕迹倒是清晰可见。
牛粪,死蛇,烂白菜,青蛙……
扔臭东西不说,竟还把那床唯一的破被子都给剪了个稀碎。
好在林巧巧有银子,便托黄掌柜重新买了一床,而破木板床下还能放东西。
是以每日清早,她都要将好东西藏于破木板下才能出门,整得跟做贼一样。
如今林巧巧有了些小钱,其实也可以叫上两句板。但她想过了,这点银子只够砸破小霸王的脑袋,她可是想将她们砸进坑里。
况且眼下她势单力薄,大清早出去打脸,容易成为夏冬春,被赏一丈红。
因此,还是得先把锋刃缩进龟壳里!
简单思索后,林巧巧便将门扣上,拔腿便向木雕店跑去。
不得不说,那双筷子腿,还很是能跑地!
【每日一木】
破屋:每日小主人不在,本屋都守得个心惊胆颤,生怕小霸王一把火把我的头发胡子全给烧了,我可不是隔壁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帅小伙,赶紧让本屋给小主人把把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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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