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西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母亲自她出生去世,她便长在宁州,稍大些,父亲卸下将军的名号从沙场归来,带她回了东启。
卫云栩曾访学于宁州,居宁州各官宦家,作为城中闹腾的“风云人物”,姜西楼自然而然与他相识。
彼时姜西楼身份颇为贵重,父亲尊为将军征战在外,母亲被追封为平原郡君,祖父是朝中的中散大夫。而此刻,姜家不复存在,昔日贵女沦为庶妃姬妾。
王妃道:“太子来得不巧,清儿不在,想着他新婚是该拜见太子这个兄长才对,便特意让妃妾们出来拜见。”
来人世无双,姜西楼眼睛甚至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能颤颤地说一句:“好…好久不见。”
“见到你好我便也放心了。”卫云栩身上散发着柔意,连说出的话语仿佛都沾染了。
他转而又对白月明作揖道:“阿清娶妻,我还未道喜,世子妃顺安。”白月明随即回礼。
“阿楼,你府中之事乃是密奏,我不知其中,你莫要怪我负义,事出之后,我多方打探你的消息,这才知你在王府。”
“其中曲折,非两三句能说清,如今境地愧对太子殿下。”她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卫云栩曾笑问她将来嫁作何人,她说必是一心一意待她好之人。卫之清待她好吗,似乎是好的,但她也不知为何见到卫云栩却生有愧意。
见她提及府中之事,白月明看了看王妃的脸色,道:“圣意难违。”
“父亲的死必有蹊跷,我……”姜西楼话还未完,王妃咳了一声打断了她,“月明说得对,圣意不可为,庶妃早点认清吧。”
深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地,姜西楼只好把话咽回去,只待卫云栩走时,她前去相送,道:“殿下可记得在宁州时我与你常猜的灯谜。”
“自然记得,你又要考我吗”卫云栩一愣,知道她是话里有话。
江西楼说道:“三人若是同日见,百花齐放真好看,希望殿下明晚前就能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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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间,卫之清和卫弄影仍未回来,姜西楼心里便有了盘算。她四处打探过了,画楼与外街仅一墙之隔。晏喜等人虽在门外看着她,夜里却不怎么看管,只注意着画楼里有无大的动静。
姜西楼便努力从墙上翻了出去,直奔迎春楼。她不敢从正门入,以免被人发现,就又从迎春楼的墙上爬了进去。
她融进莺莺燕燕里,竟未有人特意注意到她。倒是梅娘眼尖,一眼便发现了有一位身段有些眼熟,却非楼中女子的人,她揪过来一看才知这是姜西楼。
“小祖宗!”梅娘惊道。
“姨娘万不可喧哗,其中缘由我之后再同你说清,今日我是来找人的,可有一位公子在等人?”姜西楼赶紧让她噤声。
梅娘虽有不解,便也不追问她,同她说道:“迎春楼里等人的,又不许姑娘伺候的,也只有一位了,你上二楼左边第一间房便是。”
姜西楼听罢,便“噔噔”地上了楼。旁还有嫖客笑道,这女子真是心急。
当她推开门见到的果真是卫云栩,“罪过罪过,我不该让你堂堂……来这里的。”
卫云栩见她来了轻轻一笑,说:“这茶极好,与我在宫中喝到的大不相同。”
姜西楼一瞧,这是秋杏泡的,道:“杏子茶在东启,只有这里才有。”
卫云栩看着她,说:“从前在宁州,公子小姐待我都如座上宾,他们与我研讨书法丹青,独你不同,拉着我上树掏鸟窝,还爬墙捉蛇。研讨倒也有,宁州风土人情,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储君知天下,定要知天下人才对。”提及黑历史,姜西楼“讪讪”一笑,找了借口掩盖自己的罪过。
“迎春楼我也该知晓吗?三人若是同日见,是一春字,我思来想去,东启带有春字的地方,只有这迎春楼。”
“这次实属下策,我向殿下道歉,但只有这里晚上才迎客进来。”姜西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说正事,阿楼,当日出嫁的时候只有白月明,你是怎么成了王府的庶妃?”卫云栩突然问她。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卫之清救了我,约你来此也是为了打听我父亲被诬陷造反的真相。”
卫云栩便和盘托出,当日的事早已被奸人酝酿许久,只等契机,将姜靖调离东启实施计划,这事不止一人参与,牵涉极广,姜靖身死实是先斩后奏。
“阿楼,我知你性子急,但是你得从长计议,你父亲的罪名不止谋反,还有贪污朝廷拨下的军饷和赈灾粮款。”
“赈灾粮款!”姜西楼大叫一声,“父亲身在疆远为国卖力,如何吞得下这粮款!”
“我也正疑惑,几月前我在调查有好几处拨下去的粮款不见了踪影,细查之下,被算在了大司马的头上。”卫云栩沉思片刻又道:“你外祖父也受这事连累被贬,如今也只空顶着个大夫的名号,我前些日子捎信给他,说你安好让他放心,但他又传信来,让我安排你去宁州,有要事与你相商。”
“依祖父言,我该前去宁州才对,烦劳殿下为我安排。”那日信鸽又飞过来,上言兵权下落在宁州,姜西楼想了想,或许祖父所言之事与兵权有关。
“你祖父曾于我有教导之恩,从前无以为报,如今正是时候,半月后我便安排你去宁州,只是阿楼,”卫云栩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凝重,“你要明白,外面传的是颁旨当日你就死在姜府了,世上已经没有姜西楼这个人存在了,我也是未发现你的尸首,多方打听才知道你在卫王府。”卫云栩一字一句对她道。
姜西楼重重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走之前卫云栩叫住她,“从前在宁州你总喊我云栩哥哥,如今殿下二字倒生分了。”
“殿下是为我的兄长,只是早先在宁州殿下还没有站那么高,我能够够到殿下的肩膀。”姜西楼沉默半晌,方才说道。
“我知道了。”
“云栩哥哥,多谢了。”
“阿楼,你我之间不用言谢。”卫云栩看着她的背影翻墙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