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一战,萧潋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青云宗内激起了层层涟漪。
众人议论的焦点,并非他如何击败了赵虎,而是林听晚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这人我收了”。
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萧潋被一名沉默的执事引着,踏上了前往林听晚居所的路。
路径蜿蜒,深入青云宗后山禁地。周遭灵气愈发浓郁,却也愈发……“规整”。萧潋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草木生长、溪流走向,甚至微风拂过的角度,都透着一股被精心安排过的、近乎刻板的秩序感。
仿佛整个天地,都被纳入了一个无形的框架之内。
最终,两人在一处看似普通的青石壁前停下。执事躬身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去。
萧潋正疑惑,眼前的石壁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显露出其后景象。
那是一片过于“干净”的山谷。草地平整得像刚被尺子量过,溪流寂静无声。山谷中央,只有一间简单的竹庐。
而林听晚,就坐在竹庐前的一张藤椅上,身旁悬浮着那盏永恒的琉璃灯“无相”。她似乎小憩刚醒,娃娃脸上还带着被压出的红痕,眼神迷蒙,正小口小口地啃着一枚灵果。
见到萧潋,她眨了眨眼,随手将没吃完的灵果放在一旁(那果核的摆放角度都异常端正),用带着点鼻音的软糯嗓音,懒懒地开口:
“哦,你来了。”
“弟子萧潋,拜见师傅。”萧潋躬身行礼。这个称呼,他叫得郑重。
林听晚没让他起身,而是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微微歪着头,用那种纯粹打量物品的眼神看着他。
“青云台上,胆子不小。”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弟子只想抓住机缘。”
“机缘?”她轻轻笑了一下,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流光。“我的规矩,可不是用来给你钻空子的。”
“定义:此间灵气,唯‘温顺’者可存。”
她轻声开口,不像施法,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嗡——!
萧潋只觉得周身环境骤变!山谷内原本温润的天地灵气,在刹那间变得“锋利”起来,疯狂地排斥着他的神念与身体。他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
然而,这股不适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刹那,一种奇异的力量自他体内生出。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自然而然地在他身体表面展开,将那些变得“不温顺”的灵气,轻柔而坚定地隔绝在外。万法不侵,自成天地。
「不染」!
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两个字。
几乎在他感受到 「不染」之力的同一瞬间,林听晚那双迷蒙的杏眼里,瞬间闪过一抹锐利如实质的光芒。她并非用神识探查,而是通过她所“定义”的规则被无声无息地无效化,直接“感知”到了那片规则真空地带的存在。
“果然…”她低声自语,指尖流光再变,像是找到了新玩具,“那么,这个呢?”
“定义:此地方圆,重力倍增。”
无形的压力轰然降临!萧潋身体一沉,骨骼发出细微声响。他咬牙支撑,而 「不染」的特质再次生效,虽无法完全抵消这作用于整个空间的规则,却让他勉强屹立。
他在适应,在绝缘。
“有趣。”林听晚眼中的兴味更浓,指尖流光更盛。
就在这时——
“林长老!宗门有令,请您即刻前往议事殿!”谷外,传来执事焦急的传音。
林听晚动作一顿,脸上瞬间写满了被打扰的不悦,甚至还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她没好气地冲着谷外方向回道:“知道了!真烦人!”
说完,她泄愤似的,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旁边的石子。那石子飞出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违背常理的、绝对笔直的线,然后精准地落在十丈外的一个指定点上。
她转回头,看向因她这略显孩子气的举动而有些怔然的萧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摆了摆手:
“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乱碰我的东西。”她指了指那盏琉璃灯,“尤其是它。”
走到谷口,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对了,忘了说。我这个人,很怕麻烦。”
“所以,徒弟,有一个就够了。”
“你,就是那一个。想办法活得像样点,别让我被那群老家伙看笑话。”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便化作流光消失。
萧潋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这片被“定义”得一丝不苟的山谷,又回想她刚才那一连串从慵懒到专注,再到孩子气最后归于霸道的表情变化。
这位唯一的师傅,性格似乎比魔渊的亡灵还要难以捉摸。
但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那初生的 「不染」之力,正与这片被“定义”的天地隐隐对抗着。
他知道,自己这条 「绝缘者」之路,以及他与这位唯一师傅的“定义”与“不被定义”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