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裂隙,万物枯寂,连风声都带着亡魂的呜咽。
在这片连光线都被吞噬的绝地,一簇柔和的、月白色的光晕却显得格外醒目。光晕来源于一盏漂浮的琉璃灯,灯柄流苏轻摇,静静悬浮在一个青衣少女的身侧。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姿纤细,正盘腿坐在一具庞大的魔兽颅骨顶端。她生着一张白皙的娃娃脸,脸颊还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鼻头小巧精致,唇瓣是天然的嫣红色,不点而朱。组合在一起,是张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甜美无辜的脸庞。
但她的眼神,却与这张脸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那不是清澈的愚蠢,也不是故作的高深,而是一种……仿佛看尽了热闹后的意兴阑珊。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灯柄上垂下的流苏,目光懒洋洋地扫过脚下堆积如山的尸骸。
“第十三个……”她小声嘀咕,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品相都太差了,要么歪瓜裂枣,要么怨气缠身,没一个能入眼的。”
她是在计数,计算自己遇到的、能勉强称得上“顺眼”的尸骸。对她而言,在这无聊的魔渊里,这算是个消遣。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和魔物咆哮,让她拨弄流苏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正被一头骸骨魔逼得险象环生。那少年看起来年纪与她相仿,墨发高束,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不容折屈的倔强。纵然满脸血污,衣衫破碎,也难掩其下俊朗非凡的轮廓。尤其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死死不肯熄灭的火苗。
林听晚的目光先是被那骸骨魔吸引,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轻声评价:“形态臃肿,骨质疏松,魂火黯淡……丑。”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了少年脸上。
“嗯?” 林听晚原本意兴阑珊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这个……倒还算周正。”
像是一个无聊的收藏家,终于发现了一件勉强能摆上博古架的玩意儿。
此时,那骸骨魔正进行着它例行的“处刑宣言”:
“蝼蚁……挣扎……有趣……”
“你的血肉……将成为我……进化的资粮……”
“现在……感受绝望吧!”其骨爪凝聚幽光,轰然拍下!
“啧。”
一声轻微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咂嘴声响起。
骸骨魔的动作猛地一滞。
萧潋也艰难地转头,看到了那个坐在巨大颅骨上、周身笼罩着柔和光晕的少女。她看起来娇小柔弱,与这魔渊格格不入,偏偏神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后院赏花。
林听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甚至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才用那带着鼻音的、软糯的声线懒懒开口:
“按我的规矩,”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对着那骸骨魔轻轻摇了摇,动作随意得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打架的时候,自报家门、放狠话、回忆杀……不能超过三句。”
她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对着这么张还算顺眼的脸,也能啰嗦这么多,真是没点审美。”
“你,太吵了。”
“吼!多管闲事!死!”骸骨魔被彻底激怒,转身将毁灭性的攻击转向林听晚!
面对那撕裂而来的骨爪,林听晚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她只是屈指,对着身旁那盏悬浮的琉璃灯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的脆响。
灯盏中温和的光晕骤然暴涨!无数细密的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缠绕——瞬间凝聚成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由纯净光能构成的长弓!
无相·光!
“光形态,好久没用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
此时,骨爪已至面门!
林听晚甚至没有做出拉弓的动作,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光弓的弦上,轻轻一拨。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光矢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离弦而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光矢触碰到骨爪的瞬间,那凝聚的幽暗能量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净化。紧接着是那坚硬的骨骼,从接触点开始,寸寸化为飞灰,并且这“净化”的趋势沿着手臂急速向上蔓延!
骸骨魔发出了无声的恐惧尖啸,它想挣脱,却发现那光矢蕴含着某种“锁定”与“净化”的绝对规则,根本无法摆脱!
林听晚看着那不断消散的魔物,觉得有些无趣,又轻轻拨动了一下光弦。
第二道光矢射出,直接贯穿了骸骨魔的核心。
嘭!
庞大的骨架彻底崩塌,化作漫天纯净的光点,消散于空中,仿佛被从世间彻底净化、抹除。
从出手到结束,她甚至没有站起来。
萧潋单膝跪地,用断剑死死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火辣辣地疼,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颅骨上那个依旧慵懒坐着的少女,以及她身旁那柄正在缓缓消散的光弓。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弓?光做的?
她只是…... 只是用手指拨了一下,那魔物就…... 就没了?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炸开,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这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法术或武技,更像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本源的力量。而她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
林听晚散去光弓,那盏琉璃灯又恢复了柔和的光晕。她轻盈地从颅骨上跳了下来,裙摆摇曳,走到萧潋面前。
她微微弯腰,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又看了看他紧握着断剑、指节发白的手。
“伤得挺重。” 她陈述道,语气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点“果然还是太弱了”的了然。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随手抛给他。
“拿着,疗伤用的。”她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给的不是珍贵丹药,而是随手给出的一块糖。“脸还算周正,留了疤就可惜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提着那盏琉璃灯,不紧不慢地向着魔气深处走去。光影在她身后拉长,将那娇小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身影衬托得愈发神秘莫测。
萧潋下意识地接住玉瓶,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他紧紧攥住瓶子,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萧潋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身子,朝着她的背影嘶声喊道:
“请...请带我离开这里!”
那道青影微微一顿。
他紧握着手中的玉瓶,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留在此地...我必死无疑。”
林听晚转身,琉璃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明灭不定。她偏头打量他片刻,忽然轻轻一笑:
“倒是够直接。”
她抬手轻轻一拂,琉璃灯的光芒便将萧潋完全笼罩。
“记住,你是我从尸堆里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