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一大堆问题可以问,他却选了个清奇且现实的切入点,系统愣是半晌没吱声。
对方甚至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大有你不给个满意条件今儿这主线老子不做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它说:“完成度百分百,你将获得一个愿望的奖励。”
“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这话不知戳到系统哪个点,它诡异沉默会儿,最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理论上是。”
晏醉玉听出点别的味道,稍微挑了下眉。
“还有一个问题。”
“问。”
“我是谁?”
似乎是早料到他要问到这个,系统反倒有些松了口气,一套说辞早编排好似的行云流水往他脑子里蹦:“为保护个人**,宿主身份信息不予查询,我并不知道您的名字,脱离主线后,您自然会恢复所有记忆。”
“建议您将自己当成晏醉玉,这样更能适应角色。”
晏醉玉其实还想多问两句,但余光瞥见掌教师兄已经把人招呼上前来,正指着自己的方向,摆明今天要强买强卖。
他飞快问:“贺楼怎么入门的?”
颧骨上生出桃花枝桠的少年朝着他走过来,单薄短打下包裹着这个年纪独特的瘦削骨架,撑起一副笔直的脊梁。走过来这几步路,他不曾抬头,直到干脆利落在晏醉玉身前跪下,出于礼节,象征性地抬了一下眼,声音沙哑中含着少年人的青涩:“师尊。”
那双眼睛乌黑沉闷,晏醉玉对视后不自觉愣了一下,忽然闪过个奇怪的念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现在喊,早了些。”哑然半晌,他勉强找回自己的思绪,撇开眼,斟酌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你资质奇差,要想拜我为师,得证明你有令我亲自教导的资格——半月后叩仙大会,若你能拔得头筹,我便收你。”
此话一出,高台上举座哗然。
连贺楼也跟着脸白了一层,难得挂不住那层不卑不亢的皮,愕然地看向他。
晏醉玉垂着眼睫,装一个大写的泰然自若。
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叩仙大会是什么,只是就着系统给的答案,顺水推舟,要怪就怪编这出戏的人,主角请好了,配角到位了,结果不给台词。
晏醉玉压根不看掌教师兄此刻的嘴脸,想也知道那是个想要自己死的表情,他索性衣袖一挥,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后脑勺,踩着佩剑施施然远去了。
遁走没半里,晏醉玉发现自己不认路,便就近找了个小亭子降落,他看四下无人,索性大摇大摆地坐下来,食指屈起,毫不客气地敲了下自己的太阳穴:“阁下,您还在不?”
阁下出来冒泡,表示他不用虐待自己,“我有实体,是你手腕上的镯子。”
晏醉玉举起手腕端详——那是个颜色浓深的木镯,色料有点趋近于紫檀,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表面平整光滑没有刻纹,更像两根不知从哪里搜寻来的柔韧枝桠缠成了绞丝的模子,箍在手腕上细细一圈,没有食指粗。
他看了一会儿,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评价道:“挺朴实的。”
系统:“……”
晏醉玉放下手来,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摩挲镯子,不是他很喜欢,而是这个镯子给他很强的违和感,戴在手腕上,总像被外来东西侵入了领地。
他搓着镯子,若有所思,像是在整理思绪,过了好久也没吭声,还是系统试探着递出话头:“这是一本书中世界,围绕主线运转,世界的核心,就是贺楼。他是起点文男主,关键词‘打脸’‘逆袭’‘升级流’‘大气运’。”
晏醉玉稍稍抬了下眼,似乎被系统的话勾起了某些兴致,他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刚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在看台上还能镇定自若,换个人经历这一遭,必定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晏醉玉也有问题,但他问题很少,很克制,要么直指核心,要么拐个出人意料的弯,实际上却要套话。
系统不知道短短几个时辰内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不过绝不会是可信任的同伴。
“起点文男主是什么意思?”他兴味盎然地把系统这几句话拆解了一遍,又从中捡了个重点。
系统:“……大概就是,莫欺少年穷。”
它不知道从何解释,它只是个没联网的人工智能系统,词汇库有限,找了半天,只能找出这干巴巴一句。
晏醉玉却表示悟了。
他说:“就是你前面说的‘打脸’‘逆袭’‘升级流’‘大气运’对吧?”
系统觉得他很有慧根。
大概是被晏醉玉高情商的答案拉了一点好感,也可能它自己本身就有漏勺潜质,它又隐晦地补了几句:“修真文的师尊是高危职业,你既不能太过狠辣,伤男主性命,也不能对他太好,否则……他可能会对你,产生一些不该产生的感情。”
晏醉玉转镯子玩的动作倏忽一停,“不该产生的感情是指,他会喜欢我?”
要不说他有慧根呢。
系统大为满意,开始在漏底的边缘大鹏展翅,“可能会比‘喜欢’更疯狂一点点,对你有超强的控制欲。”
贺楼跟普通的起点文男主最大不同就是,他的思维逻辑有一部分是病态的,尤其在后期,任何细节的推动催化都可能导致他往病娇的方向发展。
晏醉玉却琢磨了会儿,兀自摇头道:“我觉得不至于。”
他充满自信:“我了解我自己,我的性格不会做小伏低,断不可能雌伏在别人身下。”
系统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但它很快找回理智,憋住所有不该说的话,晏醉玉还在等它回答,只听它逼出来一个深沉又毫无意义的:“……嗯。”
等他追问,系统干脆假装自己是一捧已经火化的灰,都不用风吹,走两步晏醉玉就会知道它是个死人。
“扶摇,扶摇——”有人踩着剑从空中落下,定睛一看,确认是他后,冲上前恶狠狠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在天上看,就觉得是你!怎么?把掌教师兄气得七窍生烟,你却一个人躲在林间歇凉?厚不厚道啊,你知道因为你那句叩仙大会魁首,现在整个宗门都炸了!”
晏醉玉当然不知道,他还因为系统装死有些不虞,这人滔滔不绝一箩筐,倒把他注意力转移了。
“这就炸了?宗门承受能力不行啊,需要加强。”
来人似乎跟晏醉玉关系不错,闻言嘿了一声,搭着他的肩推着他往前走,“我看你不是想要个魁首徒弟,你是想明着跟仙门百家说:我晏醉玉又来搅事啦!叩仙大会七年一办,聚集的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比试到最后,出来的人都能跟你搭上两招,那小孩断了灵脉,符咒术法一概不会,就能使点寻常剑术,你要他怎么跟那群天之骄子争?你让他争魁首,不知道是高看他,还是看不起各大仙门,信我,赶明儿这几句话传出去,你扶摇仙尊‘目中无人’的印象又要加固一层喽!”
晏醉玉竖着耳朵听,脸上却是气定神闲的笑容,“跟我搭两招?放屁呢?”
对方毫不意外,合掌大笑,“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你有胆将这句话拿去讲给掌教师兄听,看他不骂你!”
晏醉玉一挑眉,“我怕他骂啊?”
“诶别别别。”对方怕他真去掌教面前招摇,这种顶风作案的事晏醉玉也不是做不出来,“你行行好,师兄这会儿估计正往头上扎针呢,你再气他,把针气歪了,明年我们就会收获一个脸歪嘴斜的师兄。”
说话间,两人七拐八绕出了树林,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涛涛竹海,苍翠挺拔绵延半座青山,风一吹来,竹叶飒飒,还有几分独特的青竹香气。
身旁的人毫不见外,攥着他径直往山腰走,“走走走,你那还有好酒没?快赏我两坛。”
……
某种程度来说,晏醉玉很感谢这位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他正愁找不到回斜竹里的路,就有人给他送枕头了。
最重要的是这人嘴碎,话多,一个不经意,让他捡着好多有用信息。
拉着他一路喋喋不休的这位,大名元骥,道号乐游,跟晏醉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关系格外亲切些,元骥和晏醉玉都是缥缈宗嫡传弟子,上任掌教心善,前前后后收养了不少孤儿,当亲儿子一样养在身侧,他俩都是其中一员,后来前掌教仙逝,这群人散了不少,留下来的,都成了如今缥缈宗的中坚力量。当然也有晏醉玉这种比较特别的,一枝独秀带着缥缈宗在仙门百家面前见天露脸。
后来继任掌教的这位,是前掌教的亲生子,也是元骥和晏醉玉的嫡亲师兄,小时候他们闯祸,这位师兄就拿个小本本记着,回家逐字逐条地找爹爹告状,后来爹爹没了,他就自己亲身上阵,漫山遍野抓这俩兔崽子。
宗门里流传说,这世上能管住晏醉玉的,只有半个掌教。
——另外半个,先在管教他之前,被气死了。
元骥从他这里摸了两坛子酒,扭头往竹林里一猫,不知躲去了哪个角落。缥缈宗在修真界万千宗门中,不算顶尖,撇除掉晏醉玉的存在,也算一流,如果加上晏醉玉,这个宗门就得单拎出来,另归一个类别——炸/弹类。
前掌教当年是一步一步修上巅峰的寒门修士,身后没有背景,建立的缥缈宗也不似那些百年仙门,悬在天上靠仙气吊着,缥缈宗接的是地气,广纳天下寒门,不仅不收束脩,每月还给弟子们倒贴例银,导致每到月底,入不敷出,晏醉玉就要扛起宗门收入大旗,满世界去别的仙门那里‘打家劫舍’——意思是抢一些报酬丰厚的大委派。
所以仙门百家对于扶摇仙尊,总是又爱又恨,爱,因为他强,恨,因为他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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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