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秋望着伸入天边的阶梯不禁叹了口气。
攀天梯不过是长枫道宗的一大试炼,还好这是最后一项,前面难度比这更大,折磨死人的那种,不过,谢言秋都熬过来了。
攀天梯,顾名思义,爬楼梯罢了,而且这是个强身健体的绝佳选择,但凡爬过楼梯的都知道,它这东西究竟有多磨人,不仅是磨人还累人,何况他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
至于为什么有这试炼,那就是温宗主说——攀天梯锻炼心性,若走不完,也就不用来我长枫道宗了,回家种田便是,何须来此浪费资源。
谢言秋走了两步又叹了口气,旁边的兄弟喘着气好心地对谢言秋道:“小兄弟你这走两步喘口气的架势,可登不上长枫道宗啊。”
谢言秋知道他又被误会了,谢言秋这身子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娘胎了出来就是从小病到大,身子虚得很,他爹呀也是个疼儿子的父亲,在他娘死后,他爹就越发疼爱这儿子。
看到他恨不得一月病个七八回到样子,就每天到庙里待上两三个时辰才回来。
谢言秋三岁时,是个秋天的夜晚,他一直高热不退,他爹谢云楠找了二十几个在民间赫赫有名的医师,都没用,一直拖了五六天的样子 ,谢言秋已然病得神志不清。
好在最后,谢云楠找着了个算命的老先生,给医好了,虽然最后还是病殃殃的,走几步都泛白的面容,但终于是醒过来了。
然后,外头又有人议论说谢家那老五是个病秧子,说什么他谢言秋待在谢家就是吃干饭的,养他没什么用。
谢云楠听到这话可就不乐意了,他对外说,他不用谢言秋做什么,他宁愿谢言秋一生都开开心心的过着,而且,继承家业什么的,还有他几个兄长,谢言秋不管是做什么,他谢云楠都举双手赞成。
谢父是全城首富,也不怪他对儿子的偏爱了。
某天,谢言秋突然对谢云楠说他想习得仙术,谢父抿着唇,沉默了半天,半晌,他道:“秋儿,为父只愿你余生都活在愉快里,修仙生活苦闷,煎熬,你的身子,为父怕你……受不了。”
谢言秋道:“爹,我并不觉修仙苦闷乏味艰难,若我连这等苦难都坚持不了,也不配为你的儿子了,我知道你担心我都身体,但是你看我不还是健健康康的吗?”
谢云楠负手而立,他望着残缺不全的月亮,和当年一样,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月亮,谢言秋的娘就是这样走的,现如今,她唯独留下的儿子也要离开他了。
秋风袭来,落叶翻滚,留下无限悲寂和凄惨……,那天谢云楠抱着年仅半岁的谢言秋大哭了一场,喝了场酒,从此就在也没喝过酒了。
谢言秋望着他的背影,他知道,他的爹爹又在想娘亲了,这时,谢言秋十五岁。
竖日·
谢云楠答应了谢言秋的请求。
谢言秋前往长枫道宗的时候,谢云楠没有出来送他,并不是谢云楠不爱他,而是这恰恰说明了,他把他儿子谢言秋宠到骨子里了。
在途中奔波了数日才到,然后在见到的就是这等场面了。
他面色苍白无力,显得尤为的孱弱,不怪那兄弟觉得他弱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弱鸡一个。
其实谢云楠原让谢言秋去寒婵门学习,结果,谢言秋不愿,偷偷到了——世间第一大宗门长枫道宗。
日月流转,反反复复,三日了,谢言秋终于爬完了,算上前面几轮,原本有三千人的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可见长枫道宗宗门试炼难度巨大。
谢言秋上来的不算晚,而爬完这天梯后,他面色又苍白了许多,额头有几滴汗,在烈阳的照耀下,他的肤色似乎还反着光,整张脸没有一丝瑕疵,犹如一块姣好的白玉。
他步履虚浮,几乎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另一脚还留在尘世间。
旁边的姑娘一个个的都在称赞,不过还说这可惜他是个病秧子,谢言秋倒没说什么,这些他都听惯了。
接下来就是剩下的人前往大殿,任宗里长老挑选,其实这事也是你情我愿的若长老想要这名弟子,但弟子不愿的话也可以拒绝。
随明殿空间大,能容纳数百名弟子,而这不过一百人自然不在话下,数十名弟子站在大殿里,上方坐着数名长老,还有……百年不出的温宗主。
温宗主温殷烛,一个渡劫修士,半步飞升,他仅是坐在那,就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人不敢造次。
宗门执事堂的大弟子朗声道:“现有七十二名弟子通过测试,长老们可自行挑选弟子。”
丹药房女长老杨华润率先开口道:“第一排第二个女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长老,小女名叫杨若烟,家父是当朝首辅,小女因仰慕长枫道宗盛名已久,想来修习仙术。”杨若烟温柔地道,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大家闺秀之感,声音虽小,但不卑不亢。
杨华润顿时眉飞色舞,她道:“不愧为首辅之女,我甚为欢喜,你可愿拜入我丹寿峰?”
杨若烟也微笑着,她跪下磕头道:“拜见师尊。”
杨华润眉眼处又弯了几分,她看到了,在这群新弟子入门时,她便瞧见了,杨若烟极富炼丹药的天分,在瞧见她举止端庄大气,不失小节就打从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弟子了。
丹寿峰收了弟子后,其他峰也各自挑选起来,从原先的七十二名弟子选到只剩下十一位了,其中就有谢言秋。
长老们似乎是看到了宗主尚未挑选徒弟,索性就回到自己位置上,温殷烛缓缓抬起眼皮,入目便是长老们看着自己。
大殿内响起一道沉闷且清冷的声音:“余下的弟子既无长老选择,便可自行下山,我宗的洒扫子弟已满。”
忽然,大门大开,这是让这些新弟子退下的意思,谢言秋瘪了瘪嘴,随即,他清声道:“宗主,是何意思?”,脸上也还附带着笑容,显得他尤为的温润有礼,但那笑却是疏远保持距离的笑。
执事堂大弟子皱眉道:“大胆!目无尊长 ,竟对宗主无礼!出去!”
谢言秋依然笑着,风度翩翩,只是他刚才攀过天梯的虚弱劲儿还没缓过来,脸上依旧如纸般苍白。
温殷烛俨然放下威压,直抵谢言秋,谢言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表情微微变化,半个时辰过后,谢言秋嘴角渗出一丝血,然依旧笑着,现在,他的面容活像比死了十几天的人的面色还要白上些许。
于是,又是半个时辰,周围人已经快被压得揣不过气了,还好有长老护着,谢言秋终于笑不住了,他吐了一大口血,脑袋晕乎乎的,还很沉重,几乎要抬不起来。
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又要病一场,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道:“宗主,我愿为您端茶送水的小……道……”,然后,他整个人向后仰去,完了完了,这回可不是什么大病小病的了 ,这是要死的征兆啊。
是两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征兆啊,因为他觉得自己气血翻涌,连那次高烧不退还要难受数百倍,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不得伤心死啊。
他意识模糊的瞬间,似乎看到了温殷烛慌乱了一瞬,随即又镇定下来,那位丹寿峰的长老靠近自己,把自己扶起来,想说温掌门又不敢说的模样,他轻笑着,不光是意识里,连嘴角都轻笑着,杨华润骂到:“都快死了,还笑!”
只听到了一句就彻底昏死过去,温殷烛道:“丹旭,别让他死了。”
然后就消失在座位上,底下弟子惊讶一瞬,丹旭想想就知道是谁,杨华润道号丹旭。
丹旭暗骂着:谁让你释放那么大的威压,这孩子还仅仅十几岁呢……
自此,长枫道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再无人敢顶撞这位温宗主了。
过了三日,谢言秋从鬼门关里被人拉回来了,丹旭把他送到了流云殿——宗主批改政务的殿堂,丹旭上前敲敲门,道:“宗主,温宗主,温殷烛?殷烛?阿烛?”
丹旭是温殷烛的师姐,小时候也带着他玩。
殿门终于开了,温殷烛冷声道:“他若拜师可到别峰座下,你知道的,他就算宁愿成为一个道童我也不会收下他!”
丹旭也怒道:“你伤的他,你自己管!”
谢言秋咽咽口水,安静得在旁边不说话。
丹旭甩着袖子走了,温殷烛也猛的关住门。
夜色渐渐深了,秋夜本就阴冷,在加上谢言秋大病初愈,且穿着单薄的衣物,怕是又要冻病,造孽啊,谢言秋想着,人家拜入师门欢欢喜喜,他拜入师门,头天病得都快没了,而这没过几天又快病了。
他缓缓挪到一棵树下,抱着手臂,蹲着身子,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紧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逐渐意识模糊,沉睡过去。
第二日,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舒服许多,头重得仿佛千斤铁压着般,鼻子也堵着,这个人都仿佛浸入在冰水中,脸更是惨白,活脱脱的鬼魂。
他忍不住,只好去敲流云殿的门,“叩叩叩”,里面的人有了动作,他推开门,道:“你想拜入哪个门下便是哪个门下,本座座下已有三名弟子,你天资是很出众,但身体太弱。”
谢言秋刚想开口,他便关了门。
他只好去找丹旭真人了,只不过,他好像找不着路了,只怪长枫道宗太大,路还弯弯绕绕的。
就在谢言秋迷茫之时,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谢言秋回头看,这人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
他穿着白色道袍,周围绣着浅蓝色云纹,领边是极浅的灰色,直到衣尾渐变为浅蓝色,浅蓝色与白色交织着,发出淡淡淡光晕。
谢言秋哑着声音道:“你是?”
那人道:“我姓林,名踽,师弟,你呢?”
谢言秋咳了咳,林踽往他背后拍了拍,作安抚状,谢言秋尴尬道:“林兄,我并不是仙门弟子,想必你也听过新入门弟子所发生的事了吧?”
林踽也尴尬道:“哦……嗯,听说了,所以你是……”
谢言秋道:“是我,我姓谢,名言秋。”
林踽道:“我去求求师尊,没准有用呢!”
谢言秋道:“不用了,丹旭真人去过了,不是也没用吗?”
林踽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谢言秋摇摇头,摊开手。
林踽焉下去道:“好吧,我是掌门座下三弟子。”
谢言秋挑挑眉,作不可置信的模样。
林踽见他这般样子,他道:“我现在便去求师尊。”说着就跑远去。
谢言秋望着他的背影,喊到:“其实不用的!”
林踽回头瞧他一眼,道:“放心,我会让师尊收你的!”
谢言秋捂着额头,虚弱着叹了口气,他猛然觉得,最近自己过于操劳了,整天叹气长叹气短的,虽然自己运势不大好,但也别把自己仅剩的运势给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