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从没听过说什么叫做眷灵。
杜惜雀仰着头,慢慢的念:“眷灵独一无二,主人生则生,主人死则死,得眷灵者,得世人心,眷灵不可求,不可抢掠,若要避其锋芒,需苦练意志,坚定者不受其影响。”
这一部分念完了,她转过头,继续念下一部分:“若我族幸甚,蒙天眷人顾,眷灵与我族子弟认主,切记四字,固守本心。另,眷灵心性如幼童,不食五谷,喜食奉承之言。”
杜惜雀:“……”
就是喜欢别人拍它的马屁呗。
刚才还激动无比的她,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我去前面看看,别的那些写了什么。”
裴焕点点头,他落后了杜惜雀几步,因为他一直在看墙上的画。
每段文字旁边都有对应的画,这些画应该有万年以上的历史了,但刻的并不抽象,反而还很精致。一个没有五官的修士站在空中,他的肩膀旁边有一个像是人、又像是球的东西,而在修士身后,是大批的追随者,他们也没有五官,但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忠心。
修士的前方是深渊一样的地方,裴焕看这幅画看这么久,就是因为他觉得这里画的像是魔域。
这幅画的主题很明显,就是这个修士带着眷灵、带着后面的大队人马一起攻打、或者占领对面那个一看就很邪恶的地方,裴焕不知道这是人的想象,还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不管是哪一种,其实都不重要了。
毕竟这里面的人,绝对早就死光了。
杜惜雀走出去几丈远,发现裴焕一直没跟上,她叫了他一声,裴焕这才小跑过去。
此时的杜惜雀像个讲解员,她指着这些石画:“梦灵、日灵、长灵、灶灵。这上面记录的全是各种灵,虽然这些知识也很重要……但我以为会是咱们现在更能用得到的,我长这么大,别说真灵了,伪灵我都没见过。”
听到伪灵这两个字,裴焕愣了愣,杜惜雀记挂着道路前方,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两人继续往前走,杜惜雀要是看见有意思的,就跟裴焕分享一下。
“我们宗主跟我们的祖师爷一样,都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要是在这,怕是能当场笑死过去。”
裴焕:“我们宗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应该也会喜欢这里吧。”
杜惜雀:“啊,到头了,我看看……最后一块写的是……”
杜惜雀震惊的开口:“驱逐灵的方式?!”
不怪她这么震惊,在大家的观念中,灵,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遇,看见了下跪恳求人家跟自己回家都是正常的,居然有人想要驱逐灵,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但文字写的没错,画上画的也没错,一群人站在地上,摆出一个阵法,阵法中央是一个跟之前眷灵长得差不多,但体型大了两倍的模糊人影,在人影脚下,地面张开了一条口子,而这一部分,被工匠刻的杂乱无章,坑坑洼洼,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杜惜雀也看向了画,她忍不住感慨:“万年前的修真界是不是真灵遍地走,所以星轮意的祖宗别的都不留,就专门留下跟真灵有关的知识。但他们也想不到,后来灵气低微了,真灵越来越少,即使到了灵气复苏的如今,也难再看到它们的身影。”
裴焕问:“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真灵了?”
杜惜雀:“有啊,我记得几百年前,灶灵在凡间出现过,那个被灶灵选择的凡人某一天回到家里,发现自己家的灶台装满了食物,他还以为是灶王爷显灵了,立刻跪下对着灶台磕头,感谢灶王爷,灶灵听见以后,气的抄起马勺打他,打得他哭爹喊娘,赶紧改口,这才逃过一劫。”
裴焕:“……后来呢?”
杜惜雀:“后来,凡人靠卖灶灵弄出来的吃食过上了好日子,成了一方的富豪,他做了很多好事,原本贫瘠的乡里也被他带动的富庶了起来。他死以后,那个国家的皇帝还给他封了谥号。这些我们平安宗都有记录,发现凡间出现真灵,前辈们立刻就去查探了,一是想看看这个真灵有何用,二是确认一下他们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她笑起来:“其实多此一举,真灵和伪灵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真灵会自己选主人,它们选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各自都带一点真灵自己的小癖好,但不管哪种真灵,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心怀天下,本质纯善。”
裴焕恍悟:“所以在第一幅画上,他们提醒后人要固守本心,就是怕自己家的弟子变坏了。”
杜惜雀:“嗯……”
她回过头,看看已经离自己很远的道路尽头,“每种真灵的本事都不一样,眷灵的本事是得世人心,这应该是我听过最厉害的一种本事了。”
裴焕有不同的意见,“画灵可以将画作与现实相互转换,画里天塌地陷,画外也会如此,这比眷灵强多了。”
杜惜雀轻嗤一声:“笨蛋。”
裴焕:“???”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啊。
然而杜惜雀不想跟他解释这些,既然他能有这种想法,那么光说几句话,肯定是解释不清的。而他们还要接着往前走呢。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只有左前方有一扇门,但杜惜雀看着其他地方的留白,总觉得真正的秘密应该在留白里。
她用法术、找阵眼、还试图暴力强拆,但不管她做什么,这个房间都是纹丝不动,石头上连个裂缝都没出现。
没办法,他们只好走进了那扇门里。
打开门,看着眼前的情况,杜惜雀不禁失语。
一个跟他们刚进来时一模一样的通道,唯一的区别是,这段通道好像比前一段还简陋。
裴焕再次召唤掌中火,充当活的人形灯,周围一黑下来,杜惜雀就安静了许多,每走一步,她都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条通道比前面的通道和长廊加在一起都要长,就在杜惜雀怀疑她是不是要这样走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她耳朵动了动。
突然停下,她问身边的裴焕:“你听见没有?”
裴焕本来没听见,被她这么一提醒,他凝神听了听,然后点头,“有风声。”
呜呜的,听起来有些恐怖。
杜惜雀加快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段,石壁上突然传来很细微的反光,裴焕把手心托的更高,在火苗的照明下,附着在石壁上的白色结晶们看起来就像是天然形成的白色岩石。
杜惜雀皱着眉,她伸出手,用力掰了一块下来,看了半天,突然,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裴焕被她这种神农一般的精神惊到了,迎着他震撼的目光,杜惜雀淡定的说:“是盐。”
岩石里有盐,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这些结晶看起来特别多,杜惜雀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幽绝城的附近有个大盐湖,这一整片地域都是盐碱地。
但她错了,她应该重视这件事的。
因为很快,他们就从这条通道里走了出来,而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大片泛着咸腥味的湖泊。
其次,是守在湖泊边睡觉的高阶妖兽们。
杜惜雀走出来的时候,踩断了地上的一根枯枝,一瞬间,所有妖兽都醒了过来,漆黑的夜里,数不清的闪着嗜血红光的竖瞳看向他们,中间的那条眼仁已经细成了一条缝。
这是野兽锁定猎物的表现,杜惜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说出的第一个字,根本没发出声音,还是说了第二遍,同样傻掉的裴焕才听见。
“跑……跑啊!”
裴焕和杜惜雀前后腾空而起,然而在他们刚飞到半空的时候,一条粗重的尾巴抽了过来,如果被这尾巴抽中,即使是城主府都要塌,裴焕就地一滚,这才躲开,他背后渗出了冷汗,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高阶妖兽是有神智的,所以它们更难对付。现在裴焕和杜惜雀已经被妖兽们围了起来,所有妖兽都在对他们愤怒的喷鼻子,想要踩死这两个闯入它们领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杜惜雀没有小石头帮忙,不论做什么都要自己来、自己扛,显然她不适应这种战斗模式,她所能做的,只有结印、结印、不停的结印。
靠法术拖延妖兽们的动作,给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裴焕则拿出了自己的佩剑,他挑了看起来体型最小的一头妖兽,跟杜惜雀两人配合,把这只妖兽的一条腿斩断,趁着它痛苦的嘶吼,他们冲出了妖兽的包围圈。然而同伴受伤让妖兽们更愤怒了,它们吼叫着追上来,其中有一头妖兽是雷属性的,竟然还招出闪电来劈他们。
裴焕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和杜惜雀拼命的往前跑,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头黄眼睛的妖兽,也就是裴焕白天见过的那个妖兽首领,它死死的追着他们不放,好几次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们吃到肚子里去。
裴焕觉得这样不行,他突然转身,想要跟这头妖兽殊死搏斗,而这时候,杜惜雀总算在储物戒里拿出了自己的法宝,一条穿上就能飞、而且飞的特别快的宽袖披风。
杜惜雀都顾不上好好穿了,披上以后,就一把抓住裴焕的后衣领,然后带着他迅速的腾空而起,一眨眼的工夫,就离开了这里。
裴焕最后看到的,是那头妖兽仰着头看他们飞走,它重重的用鼻子喷了一股气,然后才转身离开。
刚脱离妖兽,杜惜雀的披风就吹掉了,她和她手里的裴焕一起从天上掉下来,两人先后摔落,看扮相,一个比一个像是刚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
裴焕掉到地上的时候,还吃了两口土,他用力的呸了好几下,想把嘴里的脏东西呸出去,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浅浅的脚步声,裴焕转过头,正在从衣服里面抖沙子的杜惜雀也转过头。
清里拿着肆心,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端详了一会儿他们的尊容,他问道:“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