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濯站在院子角落,默然看完这些画面。
他尝试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必须有画面中叫十奕的男孩才行,根本无法离开。
他就垂眼看了一会儿,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该如何出去。
“小仙君,可有梦到我?”
头发被吹散,叶濯被碎发打到眼前,闭了一下,再睁开时单燮就笑着帮他理头发了。
“呦,这是哪里啊。”
单燮打量了一下院子,看见正试图拉狼妖起来的十奕。
“那是谁?”
“不认识。”叶濯回答,他在熟睡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睁眼想醒时就出现在这里了。
“你怎么进来的?”
“入梦。”单燮笑着点了点他的肩膀。“这是你的梦宝贝儿。”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进入到了你的梦中。当然,除了我。”
场景中的十奕已经把狼妖拉了起来,离开小院,叶濯也被迫跟着一起。
“陈寻清呢?”
单燮:“睡得可香了,不知道他在梦什么。”
左右现在没有离开的办法,两人就只好在梦中随着画面变动而穿梭。
狼妖一开始是极为反抗的,后来逐渐好转,成为十奕的护卫,随时站在他身后。
随着两人长大,叶濯越看越觉得狼妖有些熟悉,直到那把子母鸳鸯钺。
“星念,你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画面中十奕已经长大了不少,头发高竖,整个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什么东西?”星念趴在窗户上吃着十奕派人买来的糖葫芦,闻言转头看他。
十奕带她到了书房,从架子上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
“打开看看。”
星念随手扔了签子打开盒盖。
子母鸳鸯钺就安静躺在盒子里,银色流光溢彩。
星念拿起来耍了两下,还算顺手。
“少爷送我的?”
十奕笑着回答:“嗯,可还喜欢?”
“还成。”星念随手别到腰后,红色眼珠转动了一下问。
“需要我还你什么吗?”
十奕伸手揽到她腰后,星念顺从的往前走了两步。
“亲我一下?”
“哇哦。”
单燮佯装惊讶。“是这种关系啊,啧啧啧。”
“你不觉得那只狼妖很眼熟吗?”接下来的场景叶濯就没在看了,扭身出了书房。
“子母鸳鸯钺,是在宛丘的那只狼妖。”
叶濯看着单燮,他当时没注意,记不太清了,只好找单燮确定。
“没错,是她。”单燮点头回答。
场景再换。
叶濯眼前一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后背靠上单燮的胸膛,单燮顺势揽过他的腰,在他耳边说。
“站好了宝贝儿。”
他动作极快,只趁机摸了把叶濯的腰就松手了,双手扬起微笑后退。
叶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父亲,孩儿不觉得有错……”
“不觉得?”多年过去,男人满脸皱纹不怒自威。“奕儿,和一只半妖关系暧昧还不算错?”
他冷眼看着面前端跪的青年,身后的仆人一鞭一鞭抽在他背上,留下深入骨头的疤痕。
青年一声不吭生生受着。
“孩儿是真心喜欢星念的,还望父亲成全!”
男人:“那奕儿,她每每和你说起叶子凌之事时你又是何感受呢?”
叶濯没想到这还能牵扯到叶子凌,凝神继续听。
“那并非是我们的过错……”十奕语气明显弱了下去,他愣了一下,惊道:“您派人监视我!?”
“哼。”男人冷笑一声。“我原本只当你是玩玩而已,可你怎么就动真心了呢,她是你的死侍,为你死是她的荣幸,可你呢,替她挡箭,太蠢了……”
“再者……”男人拍响桌面,响声回荡在房间中格外沉重。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男人起身走到十奕身前,低头看着他。“十奕十奕,你姓什么你忘了么?”
“叶,无口为便十。你我都是叶子凌的后人,他做的事怎么就和你我无关了呢。”
叶濯猛然看向单燮。
单燮耸了耸肩,心想实在是藏不住了,。
“你爹表弟那支的,事情发生后叶家分成了两支,一支仍姓叶避世不出,估计都死完了。另一支就改换姓氏去口为十,几百年前到了冥界扎根。”
“外面一直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知道的估计也就那两个,郁参和画凌烟应该就知道。”
“十家短寿,也就比凡人多活个百十年,且初来冥界时他们一直施粥救济,郁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十几年前就死完了。要活着的话,按辈分他们估计得叫你一句老祖宗。”
叶濯估计是郁参看在单燮的面子上才没管,至于画凌烟,他做事向来留一步。
“我又不是他,若我是他,怎会抛弃妻儿。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世之下谁都无能,他削三灭一不过是把世人的怒火转到自己身上,他倒是死的轻松,留下妻儿颠沛入虎狼之腹,依我看,实在可笑。”十奕抬头看着男人。“父亲,他是他,你我是你我。他的错又何必怪罪到我们身上。”
“而且你不觉得矛盾吗?”十奕踉跄着站起身。“您既然觉得有愧世人,又为何要买卖半妖。”
“我何时说过我有愧。”男人说道:“那只是做给知道我们身份的人看的,不然我们如何立世。”
“奕儿,我真是把你养的太单纯了……”
“少爷累了,让他多休息几日吧。”他两手背在身后,回到椅子上,拂去茶沫,似是刚想起来还有一人。
“至于半妖……”
“父亲!”十奕已经被下人拉着离开。
“送去给剁了吧,我记得半妖吃同类的肉好像能长得更快,刚好这批新货太过瘦小。”
“父亲,您不能能这样!”十奕挣脱开下人,他直不起腰,愤怒的话还未说完就又被拉着。
“少爷,我送您回房休息。”几名壮汉不再收力,半拉半扯的带着十奕离开。
“父亲!”
“求您!我认错!求您放了它!”
“父亲……”
听此,男人手端着茶杯,直接砸到十奕脸上。
“求我?为了一个卑贱种如此卑微,十奕你真是疯了!”
碎片刺入到十奕的额头上,血流了他满脸,眼前是模糊的红,他什么也看不清。
“不能……放了星念……”
画面随着十奕失去意识而归为黑暗。
两人站在黑暗中,身形也逐渐模糊。
“看样子要出去了。”单燮说道。
他看叶濯似乎还沉浸在十奕说的话中便笑着打趣他。
“小仙君,别发呆了,我们要出去啦。”
“没。”叶濯推开他凑近的脸。
“只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好心。”单燮消散的要比叶濯慢些,这些是叶濯的梦,他要等叶濯醒后才会从中离开。
“醒了就能见到我。”单燮笑着说完最后一句,叶濯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单燮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才出来。
叶濯睁开眼时,自己是躺在单燮怀里的,单燮靠在石壁上闭着眼两手抱他。
叶濯看了一眼周围,和他睡着时一样。
他撑起身坐了起来,单燮动了动很快也跟着醒了。
陈寻清也紧跟着醒过来,他揉着头,皱眉思索了片刻。
“你梦到了什么?”叶濯问。
“很模糊。”陈寻清立刻察觉出其中怪异。“一男一女,情爱之事,家中阻挠,被迫分离……”
他思考片刻,缓缓吐出剩下的字。“女为半妖,男为叶氏后人,去口留十,名……十奕。”
叶濯:“可有结局?”
“未有。”
陈寻清从寥寥几句便知道了三人所入梦境内容大致相同。
“可为何,一点都察觉不到呢?”
“笛声。”天逐渐亮了,单燮点明。“夜半笛声寥寥,笛声中有入梦的古语。”
“但我并没有找到吹笛人何在。”
三人都不是好事的人。
只要不耽误他们采雪莲,他们并不想管这闲事,当不知道就行了。
雪莲长在山顶,三人爬到山顶后四处找了找。
叶濯看单燮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便跟着看过去。
单燮指了指。“你看那是不是一个人影。”
叶濯顺着方向看了过去,只看茫茫白雪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距离太远他实在是无法看清,不过依稀能确定似乎是个人。
“吹笛子的人?”
陈寻清也走了过来,顺着方向问了句。
单燮:“谁知道呢。”
他们只看了一会儿就没管继续找雪莲了。
不知找了多久,三人似乎是往人影来的方向走的。
“好像又有笛声了。”陈寻清平缓了呼吸停步说道。
叶濯也模糊听到了,视野里,来人走近了很多,已经能模糊看到人了。
那人身穿白衣,光头白脸,满脸皱纹,手拿青笛徐徐吹起。
笛声正是他发出的。
“十奕?”
陈寻清眯着眼睛看人。
“是他。”单燮肯定道。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收回笛子朝三人和手行礼,然后才不紧不慢走来。
“三位施主安。”
白衣僧人垂眼说道。
陈寻清上前一步回礼。
“上师安。”
“三位在找什么,我可帮忙。”十奕似乎是很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干涩枯缓。
陈寻清看叶濯点了点头,才问。
“冰山雪莲,上师可曾见过?”
“有。”十奕点头回答,雪落了他一身也没有拍去。“三位随我来。”
白衣僧人已经在前面带路了,单燮依在叶濯肩膀上笑说。
“昨晚的笛声可就是他捣的鬼。”
“去吗?”
单燮垂眼看着叶濯。
“去。”
叶濯无所谓道。
陈寻清同样答案。
单燮轻笑一声跟在他们后面。
十奕年迈,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有些吃力,不过他动作熟练也并不需要人扶。
十奕带他们转到山的背面,山背面有一条河,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
十奕带他们到岸边。
“雪莲就在冰层下的水流深处。”
“我从未听说过雪莲在河里生长。”陈寻清踩上冰面,冰面返照出他的脸,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看的书上没有说过便罢,明明郁参已同意他们采得雪莲,若是知道又怎会不说。
“非也。”十奕咳嗽了两声回答。“河里的雪莲是上一次雪崩之时滚落进河中的。”
“岸上的雪莲早已被积雪埋没,估计已经枯萎了,唯有河里冰封的或有存活。”
十奕又说:“诸位信不信随意,也可再去他处寻找。”
叶濯走上冰面,冷风吹过他的脸颊,他呼了一口气,闭眼顺着逆风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停下。
他蹲到地上,指尖摸到寒冷刺骨的冰面。
身后的单燮靠近,站在他身后,说。
“我下去找找,你们在岸上等着。”
“不必。”叶濯心中有了想法,刚想抬头再拒绝他,就见单燮已经脱了外衣,漏出结实的胸膛。
他歪头把衣服叠好让叶濯拿着。
“你可不能下去,冻坏了我怎么办。”
他拍了拍叶濯的肩膀。
“而且我这是在追你哦,总得让我表现表现不是吗。”
叶濯自觉屏蔽掉其中废话,刚张开嘴唇,单燮又道。
“在岸上看好我的衣服,别抱着我衣服跑喽。”
单燮笑了一声,脚下用力,冰面裂出痕迹。
一条黑影拦腰拉过叶濯迅速而轻柔的把他带到岸上,陈寻清正在和十奕交流,发现异常也紧急退步到岸边。
叶濯低头扯过缠在他腰间的日暮,日暮迅速缩小环绕在他手腕处。
河面上的冰炸然破碎,单燮从缺口处一跃跳入河中。
陈寻清见状惊讶了一瞬,没再多问什么。
他方才看到十奕动作时漏出了袖中的笛子,正在打探。
“上师会吹笛子?”
非常直白。
“是。”十奕闻言抽出笛子,吹了两段。
单燮说的没错,他就是昨晚的人。
十奕抚摸过笛身,眼中似有真情流露。
“这是我爱人送的。”
“每每吹响,我就能梦到她……”
陈寻清想到了梦中那个狼妖。
看来是笛子中刻了符文,能使听者进入回忆。
他顺着话继续问。
“那您爱人呢?”
“她……”十奕仰起头收起了笛子。“我做错事惹她生气了。”
被关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逃出来时已经没有了星念的踪迹,无论哪里都找不到。
陈寻清没说话了,看向破冰,不知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