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来信 第37章 赴约（2）（完结）

六月十八号，十年前的今天，言初景和穆月正式相恋。

十年后的今天，穆月对于能不能见到言初景没有把握。她预感会有什么事阻挠她和言初景见面。

对于日记本从言初景手里寄到她手里，她总有些不安，觉得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发生了什么呢？

穆月翻开日记本，总觉得“非死定赴约”五个字很刺眼，言初景也真是的，这样带点不吉利意味的话也往上写。

不过穆月心里还是抱了一丝期待，既然言初景这么说，就说明他很有可能会赴约。

穆月精心打扮了一番，往高中母校走去。

离学校越近，她越紧张，如一个初出茅庐者登台演讲一般。

走了近二十分钟，到了。这么快就到了！终于到了！在这，她度过了她认为最美好、最值得纪念的高中三年。

从前她是以学生的身份来的，现在她是一个社会打工人。

穆月站在高中学校门口，心中一阵酸楚，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校门还是那个模样，只是贴了许多红色的龙虎榜，想必近几年母校高考成绩红红火火。

似乎只是去了一趟小卖部，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十年？

穆月迈进学校，举步维艰，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她忘了自己早不是学生，竟径直向前走；被保安拦下后，她说自己是校友；保安也没多问什么，放穆月进去。

穆月走在林荫道上，想起高中放学后几个人手挽手回家的情景。几束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在她成熟的脸庞上，就像照在十七岁穆月稚嫩的脸上一样。

过往的岁月在她心中一一翻过，破碎的回忆如流光般泛起，就像母亲在阳光下用针线慢腾腾地将衣服的破口处密密地缝上，一幕幕的回忆逐渐连接，细腻而温存。

穆月既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又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顾不得额头上的热汗，快步前进。

操场翻新了，围栏也翻新了。操场上的天空还是那样蔚蓝，飘着几片散云，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脚下的路也没变，平坦干净。

终于到了教学楼楼下，教学楼全都粉刷了一遍。她突然想去四楼的那间教室看看，便拐了进去。整栋楼空无一人，十分安静，应该是不久前又送走了一批高三的学生，一如十年前。

穆月慢慢走到四楼，心里发虚，双手双腿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站在走廊上，她望着天边的白云，一切似在昨日。她既紧张又害怕，手心出了细汗。

穆月吐出一口沉重的叹息，向最右边的教室走去。站在教室门口，里面空无一人，电扇换成了空调。

她看见门上贴的不是高三（10）班而是高三（1）班；里面的桌椅横七竖八地摆放，有的桌凳倒在地上；墙壁上贴的名人名言之类的东西被撕得一干二净；窗帘也换了；黑板上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这一切都变了。

人生就是一直在改变，自己在变，别人在变，风景在变。

想当初，面对高考如临大敌，觉得高考可恶至极，是人生路上最难迈的一道坎。稍稍年长，便想感谢高考，因为它给了自己一个可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机会。

试想，若没有高考，那像自己这样的贫寒子弟只怕会困在家乡一生碌碌无为。更有意义的是，高考让自己交了那么多的好朋友，发生了那么多值得纪念的事情；让自己遇到言初景，让那一段岁月平凡而深刻，静谧而温暖。

天下有聚就有散，聚少散多，这是人生百态中的一种。

穆月收回寂寥的目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恍惚看到十七岁的自己在和张诗君说悄悄话，又看到言笑晏晏的言初景，又看到全班同学在记诵英语范文，又看到班主任在谆谆教诲全班同学……

狂风吹过，全都消失了，课本、黑板擦、纸鹤、蛋糕……在穆月眼前飘过，又转瞬即逝，杳无踪迹。

教室里仍旧空无一人，空无一情。

每个人都成了时光的玩偶，在洪流中被挑来拨去。每个人心中都封藏了一段年少的秘事，回想起来，总是带着丝丝阳光味道般的甜蜜和淡淡苦艾酒般的苦涩。

穆月走出教学楼，向那棵樟树走去，却远远望不见它，只留下一个粗壮的树桩。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捏紧了手上的包，心情沉重地冲上前，果然只剩下一个失去了生命力的树桩。

她更加痛苦不安，这棵见证她与言初景爱情的树倒下了，老天爷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言初景是不是不会来了？他将日记本给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再牵挂自己？

可笑，真是可笑，言初景已经决定斩断过去，自己却还藕断丝连。

看来曾经的约定已经变成了一个赌约，一个胜算不大的赌约。言初景来，或许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言初景不来，那么自己立马回去上班，将他从内心彻底驱逐出去，从此再也不要想起他。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梦，那么高中，那么言初景这个人是这场大梦中的什么呢？

穆月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到十点，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她在树桩上坐了下来，痴痴地发着呆。

十一点五十分，放学铃声响起，高一高二的学生鱼贯涌出教室，校园顿时沸反盈天，有了无限生机。

约定的时间到了，穆月呆呆地望眼欲穿，路上那么多行人，却始终不见故人。

太阳越来越毒辣，穆月身上流的汗越来越多。她却始终不敢离开树桩，生怕自己一离开，言初景来了找不到她。

直到两点，饿得受不住，穆月才敢去超市匆匆买了面包当作午餐吃。简单地吃完面包，她又开始了了无希望的等待。

等待与牵挂总是漫长而痛苦的，时间就像天上的太阳一分一秒似乎不曾移动。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开始了下午的课程，穆月依旧坐在树桩上，傻傻地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一份毁灭了的爱情。

穆月已然灰心丧气，却还是撕开十七岁的言初景写给她的信，再次回味曾经。

*

亲爱的二十七岁的穆月：

你好！我是十七岁的言初景。

我喜欢你，时光正好，谢谢你也喜欢我。

认识你是在高二分科的时候，我们被分在同一个文科班。对你的最初印象是温柔漂亮。总会不自觉地把眼光投向你，次数多了，偶尔你的眼神和我的眼神碰在一起，我又惊又喜，立马低了头。

其实仔细想想，早在我们成为朋友之前，我可能就喜欢上你了。也许是在高二上学期，我们刚在一个班的时候。

有一回，我和江皓他们打完篮球回来，你正好手里有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顺手递给我，嘴角边含着盈盈笑意，说“解解渴吧”。

我心动了，第一次明白了心旌摇荡是什么意思，像是命中注定，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我至今难忘。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我那时的心情，更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那时的你，因为任何词都会黯然失色。那幅画面一直保存在我的脑海里，历久弥新，刻骨铭心。

青春的第一抹悸动就像春芽破土而出。我不停地偷笑，不停地偷看你，像一个疯子。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你什么，只是那种感觉让我知道我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单纯地喜欢看着你，看你写字，看你读书，看你走路，看你说话，看你吃零食，看你喝水，看你皱眉，看你大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看着你。

简简单单地看着你，我就觉得很开心。

喜欢你之后，先是开心，再是失落，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虽有这样消极的想法，我还是每天都注意自己的形象，收拾地干干净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帅气，企盼有一天你能注意到我。然而我等了一天又一天，我们之间仍然没有交集。在同一个班上，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虽然这样，可我不灰心。因为那时的我渴望的不是得到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于是，我的生活有了期待，远远望着你时就好像你坐在我身边一样，整颗心都是满满的，像黑幕中布满了繁星，明亮可爱；可见到你和其他男生聊天微笑时，我的心变得十分脆弱，就像淋了一场大雨，嫉妒地盯着那个男生，渴望和他换个位置。

你不知道在我平静的外表下，心情随着你的举动起伏了千万次。

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所以我讨厌放假，巴望着天天上课，甚至晚上不回家，全班同学都趴在桌上睡觉，这样我们就时时刻刻在同一间教室里，一抬头，就能看见你。

偶尔在校门口遇到你，我会假装没看见，其实两只眼睛的余光死死地扣在了你的身上。希望你看见我，却又害怕你看见我，更害怕你看见我却假装没看见。

及至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整颗心像突然被关进牢笼的一只兔子不停地乱噗噗地跳，眼睛随着那份战栗而闪躲，可下一秒又情不自禁地盯在你的身上。

我故意放慢脚步，让你走在前头，我就紧紧地跟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瞧着你的背影，生怕一不留神你突然消失。

喜欢你，仿佛这世间的花、树、路、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而生。

为了能窥见你的身影，我经常去操场看你跑步，去你经常去的地方等着，制造一个个偶然的缘分。

通过反复的总结，我发现你一般六点四十五到校门口，于是我六点四十就到了那;每天傍晚经过学校外的书店时你都会翻翻那里的杂志，偶尔还会买一本;每天上完晚自习你都是最后几个离开教室的，我还曾经偷偷跟着你走了一段路，幸好你没发现……

我曾站在窗户旁边看着你从校门口走进学校，然后跑到阳台往下看，看你走进教学楼。我总是恨不得是你肩上的书包，是你身上的衣服，是你手中的圆珠笔，只要能靠近你，能触碰你，我甘为尘埃。

每次你剪了头发，我都观察到了，好想夸一句“又变美了”；每次你穿上新衣服，我也知道，好想夸一句“这衣服好看”……可是，我没有这样的资格，因为高二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你也只是知道我叫言初景而已。

暗恋，终究只是暗恋。从未得到过你，却可以为你欢喜一整天，悲伤一整天，每一次都撕心裂肺。真心疼那时候的自己，却又觉得那时候很天真很简单很勇敢。

记得大概去年四月初的一个中午，班上寥寥几人，你脱了外套放在桌上，只穿着一件长袖趴在桌上睡觉。那时才四月！

虽说天气渐渐转暖，可还是凉飕飕的。况且桌子冰凉冰凉的，怎么能只穿一件长袖就趴着睡觉呢？会着凉的。

而且那天上午，我听见你咳嗽了几声，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其余的人都在自习，我本来也在自习的，可看到你那么单薄地睡觉，我生怕你着凉了，完全没心思自习。

当时我坐在第一组，你在第二组，我在第四排里面，你在第五排外面，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想给你披上外套，可怕被人看见，更怕你突然醒过来。我内心的挣扎纠结，我至今能清楚地感受到。

我心想，算了吧，病了就病了，又不是我的错，别管她。可我的眼睛不住地偷看你，我的心在你身上。我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阻止我走到你的位置为你披上外套。

我咬牙切齿，像是在油锅里被煎炸。我偷偷瞧了瞧其他同学，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学习，我赶紧轻手轻脚地弯着腰走到你旁边，把你的外套披在你的身上，还偷偷多瞧了你几眼，看到你合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真好看。

我不敢多停留，因为班上不止我们两个人，更因为如果你一睁眼看到我会尴尬。

幸好你没有醒！我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我的座位。这整个过程不亚于我考完一张极难的数学试卷。

高二我们很少说话，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一次我和陈一峰站在走廊上聊天，你突然喊了我的名字“言初景”。

你知道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喊我的名字呢？那时候我们并不熟。

我和陈一峰转过身，看到你向我们走来，越来越近，我停止了呼吸，呆呆地看着你，你突然笑着说：“同学，麻烦你让一下，我们的毽子在你们身后。”

我连忙心虚地眨着眼睛，拉着陈一峰走到一旁，看你捡起毽子走进后门。我当时应该主动捡起毽子交到你手上的，没准这样我们能早点成为朋友。

我一直很羡慕班上任何一个女生，因为他们可以和你打打闹闹，和你聊天，甚至碰触到你。更羡慕坐在你周围的男生，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和你说话。

而我却只能远远地望着你，连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听他们喊你“月儿”，我妒忌地发狂，“月儿月儿”，多好听的两个字，我在心里喊了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敢当面喊你一遍。

所以高三之初班主任安排你坐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兴奋地难以自已，完全不敢相信，真想给班主任一个拥抱。

感谢上天，感谢老师，让我有机会和你成为朋友，有机会更深入地认识你，也可以让你认识我。可我又担心，自己不够好，你会嫌弃我这个朋友。

幸好，你没有嫌弃，相反，你对我很好，这让我无比喜悦、无比感激。

记得那天晚自习数学老师给我们讲了好几件灵异事件。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还有张诗君、陈一峰同行，我又讲起了更恐|怖鬼故事来吓唬你和诗君。你见我穿一身黑色衣服，又讲鬼故事，又姓言，就顺口给我取了一个外号“阎王爷”。

从此“阎王爷”成了我喜欢的三个字。

还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高三上学期有一次在校门口碰到你，突然下起了雨。我没带伞，你带了。你让我躲在你的伞下。

我说：“我来撑伞吧。”

你说：“没关系，这伞不重。”

我说：“不是，你撑伞，我必须低头驼背。”

瞧你傻乎乎的真是可爱，我比你高，肯定需要把伞撑得高高的，你那时候一定也喜欢我，才会一时糊涂，只顾着和我共伞的欢喜，却疏忽了这一点。

你把伞柄递给我，你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我惊喜地不想挪动。那是我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我不时地偷看你，就像一个捉迷藏的小孩子躲在柜子里偷看外面一样。

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个飞速奔跑的人撞了你一下，幸好我扶稳了你。你在我怀里呆了几秒，我简直高兴地要手舞足蹈。

点点滴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喜欢你，所以和你有关的信息都想知道，也都会尽力打听。更不用说教你做题，陪你下五子棋，你又教我折纸鹤、教我唱歌这类事情有多么让我激动欢喜。

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觉得十分快乐。

就算不说话、不做事，我都觉得那种时光很美好，心扑通扑通地跳。你在身边，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从坐在你后面以来，每天我都比以前早起十分钟，反复照镜子，将自己尽量收拾地更好看，还求妈妈带我多买几件新衣服几双新鞋子。

人啊，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得莫名其妙，不像自己。

你上课困了的时候，就会在座位上站着，我抬头看着你的时候，总在想，你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呢？窗外的风吹进来，轻轻吹动你的头发，我想化成一阵风；阳光照你的脸上，我想化成一缕阳光。你或者凝望远方，我就顺着你的眼睛看前面的教学楼；你或者抬头仰望，我就顺着你的眼睛看天看云，我们看的是不是同一片云呢？

偶尔你转动身姿，要看到我，我就匆忙地假装和陈一峰说话，眼睛却偷偷瞟你。

我们有共同的日记本，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每次给你日记本我都很紧张，每次从你那接过日记本我更紧张。星期一读你写的日记是我最期待的事情。我们偷偷交换日记本，偷偷交换心事，却一直以友谊相处，这是令我既高兴又难过的事情，因为当时完全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每天看着你，和你聊天，我的天空像是每天都出现彩虹一样。我更加有了学习的激情和动力，所以我的成绩才能更上一层楼，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你的功劳。真的很感谢你！不仅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还留下了这么深刻的痕迹。

以上就是我的“暗恋史”，在我向你表白之前，我喜欢你的心路历程。当然了，远不是这些文字所能表达的，真正的感觉存在我的心里。

谢谢你也喜欢我，谢谢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无比幸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相信以后我们一定会越来越相爱。十年后我们俩都要到樟树下，回忆我们的爱情。

无论刮风下雨，只要人活着，就一定来赴约，不赴约的是小狗。

我现在在幻想十年后，我们结婚了，然后一起跑到学校的樟树下约会。那个场面一定很温馨感人！

可是我又不由得有点害怕恐慌，十年后我们真的还在一起吗？你还爱着我吗？会不会在这十年之内，你厌倦了我弃我而去，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会不会连这封信都被你弄丢了？我们会不会已经吵翻了，分手了，再也不联系了？

如果真是这样，你读到这封信之后，一定要联系我，把这封信给我看。只要我们都还没结婚，我一定会和你和好如初。

想到这种可怕的情况，我真希望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们能去同一个城市，我能把你时时刻刻拴在身边。

写了这么关于感情的文字，现在我该写写别的了。不然十年后，这封信除了让你觉得可笑之外，没了实际价值。

让我说说现在的你，也就是十七岁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吧。你是一个温柔、漂亮、聪明、有点自卑、唱歌好听、爱帮助同学、和善的女生。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词汇，绝对客观真实，却也形容不了你的万分之一。

不知道二十七岁的你变成什么样子了，真想提前看一看。

我在脑海里画了一个二十七岁的穆月，不知觉地笑出了声。我相信，你不会变太多的，肯定还是乐观向上、天真单纯，对吧？

穆月，我最最亲爱的穆月。从高二分科，和你在一个班后，我就记着你。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是我最大的骄傲，将来也会一直是。不管以后怎样，我希望你一定要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实现你的理想。

现在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的呢？十年后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并且永不分离。

十年，十年。既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现在，我们都不要长大了，就留于现在这个美好的阶段，一辈子；又希望立刻十年后，看看那时的我们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十年，似乎是很久远的事，又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好期待我们一起读信，四封信，我们各自给自己和对方写的四封信。

最后写一段话：慢慢了解你之后，我发现你也有悲伤的时候。通过读你写的日记，我隐隐觉得你的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乐观积极，你也会有否定自己的低潮期，也会有难过烦恼的郁闷期。很多时候其实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想说：只要心在某个地方，就别在乎过程有多难熬。

十七岁的言初景

2010年6月21日

读完这封信，穆月泪光莹莹，心中的宽慰多于伤感。

曾经天真幼稚而误以为能天长地久，其实若能一直幼稚有什么不好呢？所有的感情都会因为单纯懵懂而显得无与伦比，不像现在付出一定要求回报。

穆月对着信纸笑了笑，那种如枯树抽出嫩芽般的美好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单纯至臻的情愫，像一湖春水在暖风中漾开阵阵漩涡，又像条条嫩绿的柳枝在晴空下自由飘荡。

满心的欢喜，身体如坠在云端般绵软。可惜再美好的时刻，再想紧紧握住不让其流逝的时刻，终究会悄然滑过，往事成空。而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封信的思念，一份藕断丝连的情怀。

或许上天是善待自己的，至少曾经有过最美的时光。

几个小时过去后，又放学了。一阵喧闹过后，学校安静下来了，像个快要入睡的婴儿。

太阳从头顶移到了西边，楼房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静的黄昏，清风习习，彩霞映红了半边天，无声地呼唤流逝的年月。

这样祥和宁静的时光静静地流淌着，像是融进了穆月的血液，让她恍惚回到十年前，自己还是背着书包跑跑跳跳的高中生，说不尽的友情，道不清的暧昧。

操场上，一位男同学和一位女同学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的手前后摆动，猝然间牵上了，又晃开了，又牵上了，又晃开了……男生不经意间扭头，往穆月这边一看，给了穆月一个错觉——回眸一笑的是言初景。

穆月心中暗笑，还有多少人重复着同样的故事，结局又有谁知道呢？

所有的阴差阳错都是命中注定，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生之缘分。干脆把这一切都交给十年前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吧，她能做的只是遵守当时的约定罢了。

不知不觉穆月哼起了《蒲公英的约定》，“……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真心，与你聊不完的曾经，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美妙动听，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场青春，织就几对鸳鸯；一段时光，谱成多少离恨。

回首纯真烂漫的岁月，翩翩少年和婷婷玉女的赧然会心微笑便是最美的风景，最真的情意。青春总是阳光明媚，清风凉爽，她喜欢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凝视他凝眉解题的样子，深情唱歌的样子，低头沉默的样子，眺望远方的样子。

她轻轻的微笑就像一朵水莲开在他的心间，漾出了无数的涟漪，每一圈都圈住了她的柔情，他的痴迷。只消听见她的声音，瞥见她的面容，再难受的事情也只是过眼烟云。

奈何风流云散，无人拦得住时光，留得下青春。

曾信誓旦旦地以为一封书信便能将爱情牢牢捆住，最后却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曾指天誓日，扬言要一起闯天下，最后敌不过流年无情，终究桥归桥路归路。

期以十年之约，许尔一场流年盛事。天真无邪地以为能守住这一片浪漫，其实岁月早已悄悄带走浓浓情意，只留下淡薄寡味供人咀嚼。

夕阳西下，树蝉缄默，穆月的心里已然默认，言初景不会来赴约，所有的一切早就是过去式。

穆月此行，在樟树桩上读信，重温了言初景对她的认可和爱意，温暖了心，在她以后许多个黑暗的难受日子里，熠熠生光，让她总能从中攫取力量。

就在穆月低头落泪再抬眼时，她恍惚看到一个人影，朦朦胧胧地朝自己走来，他含着笑，双目亮晶晶，依稀是十七岁的言初景，又仿佛是二十七岁的言初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