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自信,但不可以普信。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形下是会笑一下的。
罗云柒轻笑一声,继续作揖,“是了裴二公子,不过不是我要同您说亲,是我要为您说亲,您瞧您出身显赫,在锦州城内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提及人人都揣以敬畏,不敢说道半分,小人掂量自己了,不及您半斤八两。”
裴拓:“……”
她这阴阳人的功夫也实在是厉害。
要说裴二公子在锦州城内的名声,便如乔大姑娘所说,恶魔转世,何来敬畏?不过人人嗤咒,面上尊敬罢了。
这会子裴拓是睨都不睨她一眼了,招来店小二要一系上好茶点,便靠到椅背垂眸翻书卷,不搭理,便不会“惹祸上身”。
罗云柒瞧着。
不得不说这恶魔转世模样生的确实上上仙品。
眉若剑锋利桀倨,目如星明亮溢盈盈惠色,如狐清魅却偏浑不着意,笑时仿佛勾人心魄,偏摆着厉害颜色叫人见了便想对峙两句。
面容清隽更是白净似玉,唇若施脂,面廓利落干脆,可谓丰神俊朗,俊秀出尘,谪仙儿般的人物。
至于年岁,约莫也就十七八岁,只不过偶尔展露的行风做派,却像个比她在现实世界还要大的老油条,少说三十。
如此冷待,罗云柒即便有话也说不下去,退回座椅她往二楼雅间瞧望,有些富商公子嫌薄纱碍眼会将其挑高掀起,能够勉强一睹。
将这三十好几的老油条说亲给纪娘子,也不知会许她出门营生还是会如老爹一般事事管辖,件件过目。
罢了罢了。
她从梯阶那侧一间一间开始巡视,绕一圈回到梯阶这侧还是没能瞧见一个入眼的。该说不说,先遇了裴拓再瞧其他人,还真是难以入眼,对比不出好来。
大抵,他执掌裴家行以嚣张,却依然能保住裴家百年基业,便是因人美,让人不觉抬高了容忍度?
“裴二,”
“裴二公子。”
罗云柒话音未落桌边立了一道白衣如画,衣袂翩翩的身影。
抬望眼,是一位男子。
不同于裴拓那利落锋芒,他的轮廓温钝富有厚重感,眉骨高鼻梁耸,一双润眼更是柔情似水,让人瞧了不觉佳期如梦。
同纪娘子那似水流年,清润聪慧又带着些淡淡哀伤的模样极为相配。
“公子。”她忽地挪凳起身,拱手缓缓作揖,“小娘子东市市井门户罗云柒,见过公子。”
听罢,裴拓慢吞吞地从书卷上抬起眼来,能清晰觉出他一双狐狸似的眸中满是质疑与质疑。
果真,下一刻他发出一声嗤弄,看戏一般。
罗云柒觉得他一句“原来罗娘子还这么会装”没说出来。
没错,她确实在装,还装的相当淑女,相当识礼,不过不是为了一己私情,只是想给纪娘子的未来官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是了,她已替纪娘子认定这官人了。
一来,瞧这公子面相便知是个温柔待下,温润如墨款款而行的大家公子,自小便有严苛教法规范着,不像某人通判之子敢踢,知州之女也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不知天高地厚。
二来,能同恶魔转世交好,意味着其更有胜过旁人的忍耐以及胸怀,毕竟谁面对一张寸步不让傲慢审视的脸能咽得下一口想就地给他两拳的气呢。
反正她不能。
如此,接受未来娘子出门营生,自更不难,未准,他还会帮着一道操持。
权当未见,罗云柒忽略裴拓的眼神抬起半张脸望向跟前的温润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可有兄弟姐妹,可接管了家中产业?”
一口气道完,道完还深吸一口。
裴拓:“……”
公子不觉冒犯,反笑着望向裴拓,“二公子的朋友?”
裴拓半句没多说,翻过一页纸继续垂眸,“不认识。”
云淡又风轻。
罗云柒:“……”
“算有些交集吧,”她干笑两声,“先前请他放了他近身小厮的身契入赘我表妹家,他还给人备了丰厚聘礼,想来裴二公子也算个心地纯良,见不得世俗不公的正派人物了,小娘子深觉佩服,特来谢他。”
又一声嗤笑,自那凉薄的唇瓣中飘出。
罗云柒:“……”
不过还是要谢他只是不屑,并未拆穿。
“既如此,那姑娘一道上楼吧?”温润公子示意阶梯对侧那雅间,似乎已经空了。
“好啊。”
罗云柒自会欣然接受。
【叮,系统提示,切勿沉浸迷眼富贵,完成任务乃第一要义】
罗云柒正放眼西市桥人来人往,街口喧嚷纷繁世事就又被系统刺了一耳朵。
原以为公子指的是二楼临栏雅间,却未想他定的是三楼。
自各方位亦看不清全貌的三楼不想才是真真正正金玉满堂,富贵逼人。
饮茶盏是玉制的,雕栏画栋之精巧自不必说,哪知那画栋内还镶着碧玉龙眼,鎏金龙鳞,凤凰于飞珠光宝气不印在衣裳,倒做屏风摆在地上,更有悬在顶上叫人路过随手拨弄毫不珍惜。
真真是奢侈,奢靡,比宋时东京更要富贵迷人眼,想亦不敢想。
“还未知公子尊姓。”
她一介脖子悬刀的穿越女,还是好好完成任务,踏踏实实苟住命罢了,能够他们一家老小不劳累,不辛苦,人在家中坐,日子安详过便足矣足矣了。
白衣公子被问了话一时未觉,半晌才反应。
他搁下玉盏温润道:“司徒钰,与裴二公子算作邻里。”
啊,罗云柒晓得,西市司徒宅嘛,在裴宅斜对面,也是个富贵人家。
“见过司徒公子,”她拱拱手明显比在楼下更加恭敬,大抵见了这盛世更明了平头百姓与百年富户之间的差距,“那不知公子家中可还有兄弟或姐妹,如今又是谁掌家?”
司徒钰笑容亲和,“同裴二公子一样,父母早亡,大姐姐早年出嫁,如今由我一人周全家中生意,谈不上掌家,不过留意规范各掌一方的老人们一同讨口饭吃。”
“钰兄,”
自落座便倚了墙一页一页漫不着意翻着书卷的裴拓忽然开口,盈盈指向卷中一处侧与司徒钰,“此处开销是否与实际出入?采买桌椅,用掉五百两。”
懒拖拖并未有半分提出如此质疑该有的厉害情绪,反慢条斯理像闲来问一嘴。
罗云柒:“……”
打断旁人说话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懂不懂!
不过她也才知道裴拓看的是账本。用毛笔娟秀落下大写的壹贰叁肆伍密密麻麻跟本书一样,以至于她以为他在装模作样,有意坐于闹市翻书,是要改变世人对他蛮横独断的印象。
事实是,他同司徒钰合资在北市桥桥头同望月楼同等位置开了一家同望月楼相当的茶楼,如今约见约在望月楼,也是便于一睹风采,想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借鉴一二。
不过听两人交谈,意思司徒钰占那楼的权分多些,裴拓少得可怜,几乎没有权分,日后收益也没有他的分额,单单只有投入。
所谓出工出力不得好,也不知这恶魔转世是如何点头的,可能就是这么败起来的吧,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国家的兴衰,几乎源于一个不太灵光的掌权人。
没再问话,毕竟生意更加要紧,罗云柒为自己斟上一盏又一盏茶,侧目望向窗外,帷帐轻摇,江南的春委实青郁青葱,风拂花香,嘤嘤成韵。
“罗娘子可还有什么想问的?”他们说完了话,司徒钰主动问道。
罗云柒自春景以及怎么也提不高的情绪中回过神,“嗷,还有一些,”
搁下杯盏整个人愈发温婉淑女,气质出尘,都不像装的,倒像她身上那衣裳是有意裹上的,她本出自权柄大家,是个世家小姐。
“敢问司徒公子可有通房,妾室,抑或心头所爱但并未接到宅中的外室?”
同先前被裴拓打断的那一套说辞相当。
须得问。
要知道在古代,即便男子拥有侍妾通房无数但没有三书六聘,中开大门迎娶正妻,他就还是个独身贵族,有钱有权便依旧会有低门户的女儿挤破脑袋想嫁他。
纪娘子不是低门户,并且不止纪娘子,罗云柒觉得这世上女子皆配一个清清洁洁的男子,至少进门不必跟妾室通房争权争宠,能理所应当成为内闱之首且没有那些糟人眼目的啊臢事。
这也是她说媒的原则。
司徒钰听罢轻轻笑了,“没有,并无心头所爱。”
罗云柒这会子倒有了些许喜色,“那可有些一脉相承但总也甩不掉的糟烂亲戚,常扰内宅不宁,家宅不宁?”
司徒钰再摇头,“没有,自父辈便与叔婶割席分坐,断绝干系,如今家业全由父亲一人独创,与百年司徒府毫无关系,并无亲戚。”
罗云柒这会子彻底喜了,那便真真算做纪娘子之良配!
“那么公子年方几何?”她最后再问一句,不过其实看得出,二十出头,不算年长,恰刚好。
“冠礼不及一年,”裴拓搁下账本,淡淡然望向她。两人是相对而坐的,司徒钰甚至在罗云柒斜对方,说话还需半侧过身子,同他说话,只需回过神。
嗷。
罗云柒在心里应道,裴拓继续道:“前日才同沛家大姑娘和离,你想问什么。”
罗云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