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不如归（重生）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那被割了头颅的老鼠在翟酒勤的手中竟然还挣扎了些许时刻，才不再动弹。翟酒勤露出一脸无趣的面容，甩手将那老鼠丢在谢如归的脚下，自己慢条斯理地清洁手上残留的血迹。

谢如归只觉得胃里泛起一阵酸水，可依旧不敢懈怠，厉声道：“你跟踪我们？”

翟酒勤薄唇微启，森森一笑，眼角的殷红艳若刚染的鲜血，“呵，本以为差点漏掉你们这两只老鼠，没想到你们还给我带了大礼，找到这狗爷的老巢。”

初云骁星目微眯，剑眉轻挑：“你背后的主子坐不住了？燕王？还是三皇子？你大可直言，说不定我们还有些谈判余地。”

翟酒勤眼神转冷，笑容瞬间消失，“燕王也好，三皇子也罢。你们休想再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今日，你们就带着这些秘密，埋骨此山！”

他猛地一挥骨扇，那扇面竟突出尖锐的刀锋，发出骇人的破空之声。

“杀！一个不留！”

黑衣人们听到命令，顿时如潮水般朝谢如归和初云骁涌来，他们二人只得立刻提剑应对。

初云骁气势凛然，一剑在手，几个起落便撂倒五六个敌人。他出剑极快，剑光如匹练飞舞。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凌厉狠辣。

而谢如归腰肢一转，转瞬间袖中飞出几只银针，准确无误地没入几个黑衣人的眉心。

初云骁瞥了一眼，那是初四做的暗器，当初出发前给了一把，让谢如归用作防身。

没想到她竟用得如此熟练，像是已经训练多时……

然而毕竟敌众我寡，渐渐地，初云骁和谢如归的身上都添了几处伤痕。鲜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给我上！”翟酒勤厉声道。

黑衣人们闻言哪里还敢休息，即刻提刀而冲。

就在这时，突然山间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犬吠声，紧接着便见到草丛震动。只见那草丛被分开，一只毛茸茸的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黑衣人们还在纳闷，可下一瞬便被那黑影径直扑倒。

那是一只浑身漆黑，体型硕大的恶犬。它张开血口猛咬，獠牙立刻贯穿那黑衣人的颈脉。只听那黑衣人挣扎惨叫，立刻反手用刀砍向那只恶犬，却被打开。

是谢如归。

在那黑衣人反身攻击那只黑犬时，谢如归立刻从袖中丢出石子，将那黑衣人手中的刀击落。

那黑衣人双目赤红地看着她，挣扎片刻后闭了眼。

狗爷的爱犬不请自来，顿时战局变得更加混乱。那为首的黑犬的凶骇一面吓退了不少黑衣人，竟迟迟不敢出击。

翟酒勤见战局竟有倾覆之势，他突然疯狂大笑，抽出火折子，点燃了周围的枯枝。

狗山上气候干燥又多荒草，瞬间火舌窜起，在夜晚烈烈西风下，有燎原之势。

火光映红了他癫狂的眼。

“哈哈哈！死，你们都得死，一个也跑不了！”

火势迅速蔓延，转眼间山林成了一片火海，将他们众人包围其中。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热浪扑面而来。惊恐的狗嚎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皮毛血肉烧焦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翟酒勤，你疯了！”初云骁怒吼道，“这样下去，谁也活不了！”

“怎么？这就怕了？”翟酒勤仰天狂笑，眼底映着火光，愈发显得疯狂，“对，今日我就是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骨扇一甩，笔直朝谢如归刺去。谢如归侧身闪避，手中的长剑险险格挡。初云骁本想帮忙，却没想到那些黑衣人实在难缠，竟无法靠近。

翟酒勤的武功在谢如归之上，出手狠辣，每一击都凌厉刁钻。谢如归渐感吃力，脚步也有些乱了。

翟酒勤瞥见她的破绽，顿时直冲她罩门砍去，幸亏谢如归反应机敏，长剑一档，架住了他的骨扇。

两相僵持不下，翟酒勤毕竟是男子，力气比谢如归大。纵然谢如归拼尽全力，那被架住的骨扇还是一点点往她面门上逼近。

“小姑娘，你不错。只可惜挡了我的道……”

翟酒勤嘴角一勾，正欲一鼓作气劈下，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只见一个黑影从浓烟中闪现，竟不知何时行至翟酒勤身后，手起刀落，血光飞溅。

“啊！”翟酒勤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身后穿胸而过的利刃。

“你……你这条死狗！”他转过头，不敢相信眼前偷袭自己的，竟然是那个贪生怕死的狗爷！

狗爷紧握着染血的刀，脸上血迹斑斑。他目光凶狠，声音嘶哑。

“敢伤害我的狗，我要你偿命！”

谢如归震惊，本以为狗爷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人，养狗也不过是作为打手和恶趣味，没想到他竟然将它们视如亲子，见到那些爱犬在烈火中哀嚎打滚，他也是心如刀绞。

因此，本来躲在暗室里的他，也敢不顾性命地冲向翟酒勤。

翟酒勤两眼圆瞪，鲜血从嘴角涌出。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狗爷，不甘愿就这样死去。

他临死前，耗尽全身力气，竟然将手中的火折子丢进了暗室之中！

暗室里那些书架染上火星，顿时也着起来。

“你！”谢如归目眦欲裂，这混账竟然临死都想毁了那些线索！

“哈哈！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得到好处！”

翟酒勤还想笑，可身体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他身体一歪落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土。

见领头人倒下，那些黑衣人自然也懒得再继续和初云骁继续纠缠，纷纷逃生。可火势如今已经大盛，哪里还有去路？

不少黑衣人一狠心，打算穿火而过，都被烧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快走！”

初云骁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抹脖，三人聚在一起。火势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热浪扑面而来。

“怎么办，火势太大，我们根本出不去！”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只见几个黑影疾奔而至，竟然是狗爷的那几只爱犬！

他们浑身焦黑，身体上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肤，因刀伤而卷起的表皮下鲜血淋漓。既是这样，它们也依旧本能地寻找主人的气息。

见到狗爷，它们亲昵的地蹭了蹭他的手。

狗爷见状，甩开手，恶狠狠道，“真是些没有脑子的畜生，明知是一条死路，还往里面冲！”

虽然口气冷戾，但眼角却红了。

那些黑犬低声呜咽了一声，在众人的意外下，他们竟然整齐划一，排成列，冲进了火海！

它们是打算用肉身在火海里扑出一条路！

“你们！！畜生！！快回来！”狗爷气急败坏，可那些黑犬第一次不听他的命运，接二连三的冲进火海里。

狗爷终于忍不住，泪夺眶而出。

“快走！不能辜负这些忠心的狗们！”

纵然红了眼眶，初云骁还是最先恢复理智，他一把扯过狗爷，带着谢如归踩着黑犬们肉身，跑出了火海。

山林里，他们三人全速飞奔向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终于，山火渐渐远去，三人才得以喘息片刻。谢如归望着狗爷的背影，只见他满身血污，双目通红，似是丢了魂魄。

“狗爷，节哀。”她轻声劝慰。

狗爷低垂着头，声音嘶哑：“它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现在，全没了……”

谢如归和初云骁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好奇：“狗爷，我一直想问，你为何爱狗，胜过爱人？”

他双目迷茫地望向远方，仿佛那里有着他不堪的过往。

“你也见到了，狗只有一片忠心。而人，有多险恶。”

他凄然一笑，将那些不堪的回忆款款道来。

“我曾经也是一介布衣书生，当时我的文笔优秀，在乡间的书院里名列前茅。我本想着，等我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当个乡间小官，陪我那些家人度过一生……”

“为了应试，我家老母倾其所有，供我读书。虽然我其貌不扬，却也曾想着梦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命运。”

狗爷的眼神转冷。

“可我的梦，却碎在场外。应考检查时，主考官因我相貌丑陋，身有残缺，根本不屑于多看我一眼，将我拒之门外。”

谢如归心下了然。这事大盛官场的规矩——科举选才，不仅要求文艺出众，对于样貌和身体也有要求。尤其是身体，毕竟谢殊就是因为身体残缺，才断了仕途之梦……

想到大哥，谢如归的眸光转暗。

“我黯然回乡，本想着当一小商贩，和家人共度余生，却不料……”

狗爷的眼中泛起泪光，双手紧握：“家中老母为了供我上学，竟然拿了高利钱……债主上门，那些恶徒竟然用棍棒活活将我母亲打死！而家也因此被强占……”

“我在街头饿得奄奄一息时，是一条黑犬跑了过来，将一块黑漆漆的肉块放在我的面前。”狗爷喃喃道，“当我拾起，洗净后，发现竟然是一块猪耳朵。那只黑犬乖巧地趴在我的面前，即使他也很饿，却依旧将这食物给我。”

“我本能地狼吞虎咽。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命是它给的。”

“后来，他每天都会带食物给我，我们俩就这么互相扶持着。我身体也逐渐恢复，想着得赶紧出去干活，赚了工钱，好好报答它……”

“但我，还是迟了一步……”

狗爷紧蹙双眉，眼中泪光闪烁，“有一天，我等它到半夜都未见归来。我心下不安，寻遍全城，最后在一个屠夫的铺外发现了它被剥下并晾晒在外头的皮毛。原来，它一直在市集中偷肉，那天终于被抓住，惨遭屠戮！”

“那时我才明白，这天道无情，对善良之人从来不公！我的母亲慈爱，却被人活活打死；我的恩犬舍己救人，却被人屠宰！”

狗爷愤恨地捶地，泪水浸湿了一片土壤，“从那时起，我发誓我要复仇！我要让所有人都尝到我的痛苦！”

狗爷舍弃的人心，都汇聚在那些狗的身上。毕竟狗尚且知道舍己为主，人心却可能背刺而向。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还是亏欠了它们……”

谢如归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狗爷的肩膀，一切宽慰都在无声之中。

“往事已矣，伤痛虽在，生者还得继续向前，”谢如归望着狗爷，眼神坚定，“这条命是那些狗给你的，好好活下去……”

狗爷看着她，正好此时旭日正从她身后升起，将谢如归的脸上镀上一股神性的光辉。

“我们还得去京城上诉，将那些幕后黑手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替那些忠心的狗儿们陪葬！”初云骁也拍了拍狗爷的肩。

他抹去眼角的泪，凝视着谢如归和初云骁二人，缓缓点了点头。

可下一瞬，一只穿云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竟然直直射向狗爷！

“小心！”谢如归大喊一声，想要推开狗爷。

可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嗤”地一声，箭头没入狗爷左胸，鲜血喷薄而出！

“不！”

谢如归一把托住倒下的狗爷，而初云骁则立刻循着箭飞来的方向望去。

“是谁？！”

初云骁怒吼一声，只见远处的一棵树上，正立着一个白衣人，手持弓箭，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那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之下看不真切，但依稀可见他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残忍的微笑。随即转身，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林间。

“狗爷！坚持住！”谢如归颤抖着双手，徒劳地想要堵住他的伤口。鲜血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小姑娘……咳咳……”狗爷艰难地咳出几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谢如归手中。

谢如归打开一看，竟然是那本记录香料走私的账册，以及几个装着茴香的锦囊！

“这是！”

他们本以为暗室毁了，线索没了，竟没想到狗爷神不知鬼不觉竟然将这些证据都偷偷捎了出来！

“呵呵……那些人渣，以为能够毁尸灭迹……”狗爷虚弱地笑了一下，“拿好……这下……你们就有对付他们的证据了……”

初云骁紧紧攥着那个布袋，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狗爷摇了摇头，鲜血从嘴角涌出，“这下……我就谁都不欠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冷，声音也越来越弱，却唯独那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谢如归。

他艰难地发出气声：“谢谢……”

“你说什么？”谢如归听不真切，她不知狗爷要感谢她什么，于是凑上前去。

“谢谢你……救下我的狗们……”

谢如归瞳孔一缩，难道狗爷做出这一切，皆是因为她当时一个石子掷出，救下那只狗的性命？

恨人恨了一辈子的狗爷，第一次帮人，竟是因为她那对狗的一丝善心……

狗爷的瞳孔渐渐涣散，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我的狗儿们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再无声息。那只原本扒着谢如归肩膀的手，也滑落身侧。

“狗爷！”

初云骁默默地闭上狗爷的双眼，面色凝重。

两人合力挖了一个墓坑，将狗爷的尸身安放进去。简单立了一个墓碑，却不知该写上什么。

一个爱犬之人，葬于他亲手打造的狗山里……何尝不是一种命运呢。

“狗爷，一路走好，”谢如归深深地鞠了一躬，“来生，愿狗儿依旧环绕身侧，而你的人生，不再灰暗无光……”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狗爷的坟冢，转身朝京城的方向赶去……

抱歉迟更了……突然阳了，这几天浑身骨痛，躺在床上码完了！希望能早点病好，恢复更新速度！（滑跪）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