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多米诺 第2章 Case One - Chap2

周一晚上8点不到，饭后。围绕着节后接手的第一起恶性案件，市局刑警支队的众人一扫节后的慵懒，马上恢复到平日里精明强干的状态中，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侦破中。市局的大会议室里，一进门正对中央的是一张长桌，长桌的前端是投影墙，旁边竖立着一个移动白板，此时向义昭一边看着各组汇总过来的资料，一边用黑笔在白板上整齐地列出目前的侦察要点，已掌握的信息，和下一步的重要侦察方向等等。会议室墙上挂着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粤港市晚间本地新闻，下方滚动条里是今天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炸裂一众网民的碎尸案，以及市局刑警队向广大民众征集线索和相关信息的告示。背景是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劈里啪啦的翻页声，吸溜吸溜的咀嚼声，或低或高的讨论声，让向义昭积极投入的身影在有序又杂乱的会议室里显得特别的形单影只，好像所有的纷纷扰扰都自动对他退避三舍。

在向义昭直起身子后退一步检查自己是否有所遗漏的同时，市局刑侦支队的行走备忘录，苗秋萌，抱着一堆整理打印好的资料从走廊小跑进入大会议室，一边将笔记本连接入投影仪，一边朝着向副队做鬼脸，略带歉意地说道【向队，不好意思哦，迟了一点，姚哥下午走访的信息才刚刚总结好，之前和娟姐他们在盯着监控呢。】向义昭还紧盯着白板，不在意地摆摆手，也不应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道【哦，没事没事，辛苦你了。欧队还在法医室里泡着呢，也没那么着急。】然后放下手中的油笔，拍拍手，大声道【大家都坐到桌前来，这是萌萌汇总好的资料，一人一份，先熟悉一下内容，等欧队来了马上开会。】他话音刚落，欧仲霖推开会议室的门，和童淑馨一起走进来。童淑馨一手拿着心爱的蓝色保温杯，一边胳膊夹着尸检报告；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欧仲霖一边快步走到投影仪旁的白板前，取了只红色和蓝色的油笔，等待众人纷纷落座在会议桌的周围，他微微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地说道【这个案子今天早上转了市局，介于社会影响恶劣，刘局下午给我们传达了指示，上级要求尽快破案。废话不多说了，大家先快速汇报一下今天的进展吧。】然后他转向法医组【童主任，老规矩，还是您先来吧。】

童淑馨推推眼镜，翻着尸检报告，缓声道【大家都知道这是恶性碎尸案，尸体的破坏程度比较大，我们已经最大程度地还原拼合尸块，以力求还原尸体特征。根据尸块的外部特征可以确定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年龄推定在20~24岁，中等偏瘦一点的身材。由于目前还没有找到尸体的头部，不过根据拼合的情况，我推测死者的身高在158~162cm，估计体重在92~98斤。并且根据肌肉组织的整体状况，死者生前应该有定期锻炼的习惯。根据尸块尸僵情况，还有最近这个时节的温度湿度，在尸块被发现的时候，据死亡时间已经超过48小时，推测是在清明节，也就是上周五的晚上大约9点到凌晨1点之间，但是仅根据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我们还没没有办法缩小死亡时间的推测范围，推测时间上可能也有一点偏差。】

童淑馨一边说着，欧仲霖在一旁的白板上用蓝色的油笔列出一系列尸检结果的要点；待童淑馨一口气说完，她抬头看向欧仲霖，询问道【欧队，那死因推断这部分就你来？】欧仲霖并不接话，抬抬手让她继续。童淑馨只好润了润嗓子，又接着说【对于死因的推断，下午我和欧队已经仔细讨论过了，我就大概说一下结果吧。首先对尸块的各项毒检和药检都是呈阴性；四肢的尸块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和内伤，指甲缝隙也比较干净，没有凶手的痕迹残留，说明死者生前并没有大力的挣扎反抗。躯干的尸块表面和解剖后的内脏以及大动脉等也没有发现明显的穿刺伤，但是尸块的血液基本流尽干涸，加上尸体头部的缺失，所以我们推测，死者极有可能是生前，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头部遭受大力打击而重度昏迷，而后凶手为了掩藏死因和死者身份，以及更方便抛尸，在死者身体机能完全停滞前，也是就是死前进行分尸，从而导致尸体的血液大量流失。还有，根据尸块切口角度和切边粗细，我们对于凶器的判断，分尸应该是用到至少两种工具，第一种会造成比较粗糙的切口，类似斧头，用于直接砍下头颅和四肢，工具应该不够锋利甚至生锈，凶手应该是尝试多次才砍断，所以在切口处留下较多的骨骼和肌肉残渣，我们甚至还提取到一些锈迹；从断口切割的方向来判断，凶手应该是右撇子。另一种工具就比较快速锋利，类似电锯，用于把大块的四肢和躯干切成小块易于分装和运输，所以这些切口就比较平整，干净利落。】

伴随着完童淑馨的发言，会议室里满是沙沙的笔记声和键盘敲击声。此时，站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汇报还在白板上做着记录的欧仲霖，用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口补充道【其实，童主任在尸检时还发现，死者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了；所以，这起案子是一尸两命。】刑警队众人都默不作声，不知是震惊于凶手的残忍程度，还是对于现有信息正在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打破沉默的是向义昭，他此时接话道【童主任，目前对于死者的身份确认有什么进展嘛？】童淑馨合上尸检报告，微微摇摇头【这还真不太乐观，早上在现场看尸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手部的十指都有明显的焦痕，进一步的指纹提取发现只有两只大拇指可以取到小部分指纹特征，但是特征点太少，无法和指纹库进行对比。现在还在等待DNA对比结果，等一下小曹会过来汇报；希望能有些好消息。】童淑馨拿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口热茶，问道【哦，对了，近期的失踪人口报告那里，你们查到什么匹配的或者有关联的记录吗？】

萌萌正在飞快地敲击键盘，一边翻动手边的资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快速地浏览过屏幕上检索出来的的交叉对比结果，听到童淑馨的问话，她头也不抬地接过话题道【我们今天收集了过去一个星期的失踪人口报告和各个辖区派出所的一些失踪人员备忘录，也没有发现特别符合死者外形年龄特征的记录；这个清明节假期增加的报案量基本上都是个别走失的小孩和老人，20来岁青壮年的失踪记录较少，其中也基本没有符合上述尸检特征的。】萌萌微微顿了一下，再次开口【不过呢，也正因为是小长假，所以不排除与死者相关的人员还未意识到其已经失踪的这一可能性，或许今明两天会有新的报案记录上我们系统，有可能与本案的被害人特征相匹配。要是DNA对比没结果，我这边会持续关注失踪人口报告。】

一旁的欧仲霖听后眉眼低垂，面色不明，他稍加思考后转向痕检组的杨浙宏，但是并不太抱希望地提到【大家也都知道，今天大早一场暴雨把现场有的没的痕迹都刷的差不多了，杨主任，你们组把东西拉回来后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嘛？】杨浙宏连面前的笔记本都没有打开，身子往旋转椅上向后倚靠，双手一摊，一脸无奈道【我就长话短说了，啥能用的信息都没有。一个大号黑色行李箱，32寸，这款式至少是十年前的了，最常见的款式，没有厂家牌子，外部都是磨损，四个轮子都快磨损了俩；我们今天把这个箱子里里外外都拆开看了，没有发现毛发碎屑或者其他除了死者以外的残留痕迹，指纹就更别想了；行李箱里头包尸块的黑色塑料袋，我们楼下拐角的两元店你随便买；还有那个拾荒大爷说的，原本盖在行李箱上头的红白蓝塑料麻袋，你自个儿去汽车站火车站看看，一眼望去上百个一样样的。】然后他又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指着现勘的笔记和照片，边摇头边说【还真是谢了老天爷，那狂风一吹，那个破车棚的顶子就掀翻了一半；再加上大雨那么一浇，这个行李箱外面真是洗刷的一层不染；那地铁站口的地面墙面也是，这三天都不用搞了。】

根据萌萌和杨主任的汇报，欧仲霖又在白板上用蓝色油笔添上几个要点，然后对众人道【从尸检和痕检的角度，我们目前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确定死者或者嫌疑人的身份，不如我们先放一放，反正DNA比对也还没出。】接着把蓝色油笔递给向义昭，拉开一张椅子，在白板旁边坐下，然后指指毛威，道【毛威，我们队今天新来的实习生，大家已经认识了吧。他从这个案子开始跟着跑外勤，大家多给他些指导和帮助。】然后转向姚剑辛，紧接着说道【大姚，说说你们今天走访的整体结果怎样？】一说到案子，姚剑辛一改早上对待小毛子那不太正经的油条形象，恢复了一名人民警察应有的严肃认真的神情，正色道【今天一天，我们和天河北区的派出所民警，走访了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报案人，抛尸地周边的商家和居民，负责那个街区的环卫工人等，而且还找到了拍发那条爆款短视频的几个小青年。总的来说，我们并没有发现能促进案情进展的信息，更没有什么线索可以缩小嫌疑人范围或者锁定某些嫌疑人。】然后他对坐在旁边的毛威道【来，小伙子，给你个锻炼的机会，把今天的走访结果捡重点给大家说说。】

突然接到姚师傅的点名，毛威噌的一下跟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有点紧张略带结巴地说道【我们，我们首先询问了第一发现人，是常在那一带拾荒的老人，他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说大概是今天早上六点，他在九号线终点站门口瞄见那个车棚子里的行李箱，本以为是谁丢的旧衣物或者其他废品，就打算翻翻有没有合身的衣服和还能用的杂物，费了老大力气把外面的自行车都挪开了，才把行李箱拖出来。还有，他平时都是五点左右就出来，今天早上实在雨太大，才迟了一个小时出门。这地铁站他也不常来，平时都是去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和垃圾处理场，要不然就是教堂的施善处；他也是看这个地铁站开通后周围居民多起来，今天就一路翻着垃圾桶过来看看。】毛威顿了顿，开始翻看其他笔记，还没再开口，姚剑辛就拍拍他的后背道【欸，时间紧任务重，让你捡重点说，其他有的没的先放一放。】毛威小同志受到师傅提点，立马道【哦，反正就是这老人家对这一带熟得很，没见着什么可疑人物，那个时间点地铁站周围就是出摊卖早餐的，赶着去坐地铁的，要不然就是下夜班回来的，基本都是附近居民。】

接下来这位新来的实习生应该是渐渐放松下来，嘴炮连珠，一股脑地说到【本案的实际报案人是今天早上下了夜班回来的保安，他在距离那个终点站三站路左右的一家小型仓储公司上班。刚出地铁站就看到那拾荒老人在地上坐着，和那行李箱里的尸块，立马就报了警。根据他的叙述，上周五周六两日他休息，周日晚上是他值夜班，大概晚上九点钟左右去坐的地铁，当时地铁站门口光线也不好，他压根没注意旁边车棚子里有没有个行李箱在那摆着。而且平时他都是骑自行车去上班，当天看天气预报有暴雨才选择的坐地铁。】毛威又低头快速翻过几页笔记，然后用笔点着，提高声音道【哦，我们还询问了那个街区的环卫工人，附近的小店铺，早餐摊子，还有一些早起赶地铁和晨练的居民。大部分人的证词基本上就是根本没注意，或者就是好像看到了，但是事不关己就没去动没去管。其实最后只有两个环卫工人能确定在上周六清早打扫时第一次见到那个行李箱，他们说清明节周五早上还是没有的。】

在白板旁站着半天没动的向义昭，用手中的蓝色油笔指指毛威，突然插话道【我说你小子，半天了才讲到重点，死者现在是推定上周五晚上到周六凌晨死的，你具体说说环卫工人怎么确定那个箱子周六大早上就一定在那的？】毛威听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连忙接话【是是是，那两个环卫工人每天大概是五点半左右开始打扫地铁站周边，上周五早上车棚子里不太挤，他们是仔细打扫过里面的，但是由于周五开始放小长假嘛，附近有些要出行的居民就会把电动车或者自行车停到地铁站门口，然后直接乘九号线去转火车动车高铁。所以等周六清早他们打扫的时候，那个车棚子差不多都停满了，那个大行李箱就放在一整排自行车后面，他们看地上也不脏，也不想把行李箱拖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一排自行车，就没管它，以为是哪个居民的东西太大了不便带走，等人家过节回来了自会处理。周日早也是差不多情况。今天大清早因为暴雨，他们速度比平时慢，等清扫到地铁站那边时尸块已经被老大爷发现了。】

在毛威同学一口气说完时，他那急性子的姚师傅终于坐不住了，他拉着小毛子坐下，抽过他手中的笔记本合上，然后做了个简短的总结【哎，轮着问了一天也就是俩环卫工人的证词靠点谱。我们现在大致可以确认抛尸是在上周五晚上到周六凌晨之间完成的，应该就是凶手杀人分尸之后接着办了。还有，那几个拍视频发网上的小青年也找着了，多亏我们荣浩的协助，我们从视频平台那里拿到了上传者的真实姓名，就是几个年轻混子，在附近网吧通宵打游戏出来，看到这情况，觉得可以捞点流量和外快，就拍了放网上了。附近那家网吧老板也说了这几个小青年小长假开始连续几个晚上都在通宵打游戏，其他也问不出什么了。】听到这里，坐在白板旁的欧仲霖，看着上面黑色和蓝色的油笔交杂的笔记，和向义昭写写画画的背影，挺直的身板一直没有放松过，他双臂交叉在胸前，眉头微紧，锐利的眼神掠过一行行不同的字迹，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目前为止，我们最有用的信息就是根据尸检和证词拼出的小部分时间线。但是根本不够完成死者的生前轨迹和凶手的行动轨迹。】接着他转向罗敏娟和苗秋萌，和声问道【娟姐，你和萌萌在CCTV里有看出什么有用信息？】

萌萌双手灵活地敲击着键盘，调出一系列监控录像片段和截取图片，排列在投影屏幕上，罗敏娟起身，以她一贯利落爽朗的声音说道【先说我们推断的结论吧，我带着萌萌浩子几个人看了一下午的监控，没有看到有价值的线索可以锁定死者或者嫌疑人范围。我们获取的监控主要是尸块发现前四天，地铁站门口的监控，和地铁旁的那条主干道 - 教堂山路的交通监控。根据街道民警提供的信息，重点查看的是白天人流量稀少的时段，以及晚上到凌晨的时段。可惜的是，那个车棚子就是个监控死角，没有被监控拍到。】罗敏娟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萌萌调出监控录像的视角图片，用激光笔指着屏幕说到【第一个视角是地铁站门口正面，视野比较狭窄，只能看到进出车站的人员；第二个视角是主干道上，只能拍到地铁站门口靠马路的那一边墙角，但是这个停车棚是建在地铁站的另一侧墙，面朝着沿街店铺的那一边。接着是第三个视角，我们询问了那几家店铺，就是很常见的沙县小吃，便民杂货铺，手机修理贴膜配件，但是都只在其店铺内装了简单的监控，没有沿街的监控；即使有，监控也只在营业时间打开，与我们推测的抛尸时间不符。】罗敏娟稍作停顿，然后激光笔又指向第三个监控视角的一些图片，大都是一些从店铺内部对着门口的监控截图，只能看到店铺门口三步以内的视角范围。萌萌配合着娟姐的节奏，屏幕上的截图又陆续显示了一些进出地铁口的人员，罗敏娟圈出几个人员的随身行李，接着说到【我们还重点排查了是否有携带大型行李箱出入这个地铁口的人员，也没有特别突出的线索；清明小长假大多都是短途旅行或者就近回乡祭祖，并没有人带着那么显眼的大号行李箱进出地铁站；再加上天河北区本来就是外来务工人员集中聚居的区域，大部分务工人员都不会选择在短期节假日回乡，所以来往人员和平常差不多，都是节假日还要兼职务工的附近居民。】

待罗敏娟汇报完毕，萌萌退出投影显示，投影屏幕上呈现一片静谧的蓝色和几个白色的等待信号，大会议室里慢慢响起刑警队众人的窃窃私语，都在对刚刚接收的一连串信息进行消化和归纳，并相互交换想法。此时欧仲霖并没有打断众人的交流，他再次起身，拿起另一只红色油笔，用笔盖轻轻敲打手心，脑子飞快地串联着一切有效线索，准备在白板上写下一些分析小结；待众人的声音渐弱，一旁的向义昭一声叹气，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忙活一天，还是没有什么可以具体排查的方向啊。死者身份无法确定，痕检，监控和走访都一无所获；上面给我们的破案期限是几天来着？这看着有点悬啊。】突然两个声音一同响起【不尽然吧。】【还是有点东西可查。】

大伙儿朝声音来源一看，同时说话的是欧仲霖和刚才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技术之魂荣浩，他们应该是同时都想到了一些关键点。欧仲霖用红色油笔敲敲白板，道【关键不是纸面上我们只查到什么，而是现有的线索中缺了什么。】然后他抬抬下巴让荣浩先说，浩子用他胖乎乎的手推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来，带着技术宅特有的，稍微有点木讷且平直的声调，但同时又很有条理地说到【第一，是我们已知的这一段时间线，凶手杀人分尸抛尸三步骤可以说是“一条龙服务到位”，真是行云流水；按照死亡时间推定，如果凶手是在上周五晚上9点左右打昏死者，然后进行分尸，找到合适大小的行李箱装箱，最后再到特定地点抛尸，所有步骤都必须是在周六大清早五点半前，也就是环卫工人到岗前完成。先不论第一案发现场和分尸现场是不是在同一地点，凶手可以说是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这期间还没有留下可供排查的有效信息。如果TA不是预先详细反复地计划以及考量过整个杀人抛尸方案的可行性，那TA很可能就是个杀人狂魔或者超级惯犯。如果这是凶手第一次作案，那TA就有可能是反侦察能力极强的高智商罪犯了。我说的这些操作可都是体力活，这个凶手很可能是个男性，要不然就是个人高马大的女性。】说到这里，荣浩突然语调升高，略带兴奋地说【还有啊，我今天还抽空查了本省本市近三年未破的恶行案件，目前还没有看到符合这个案件特征的其他案子，给我的整体感觉不像是之前有特定“签名”的连环杀手作案，但是我可以继续往下挖啊。】

就在标准理工男荣浩继续发散他的跳跃性思维，准备向着所谓“本地久未发觉的隐藏连环杀手”那个思路一去不复返之前，欧仲霖无奈笑笑，连忙挥手打住他的劲头，接过话茬儿，说到【浩子分析的很有道理，在凶手的整个犯案过程中，其行动轨迹和反侦察的逻辑都很顺畅，但我们还是先集中注意力在手头的这起案子上，目前不要过分分散资源和注意力，也不要急于下结论。】他起身走到白板旁，拿起红色油笔，边写边说，【先不论有没有连环杀手吧，从作案的整体复杂程度上来看，已经可以排除冲动犯罪的可能性，我也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经过详细规划的谋杀；你们再看凶手对待尸体的态度，扒光了衣服，放血分尸，用垃圾袋装着，抛尸在多天没人注意的偏远地铁站口，凶手对死者抱有极大的厌恶和不屑的情绪。从作案动机来看，我的推断是倾向于仇杀或者情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哎，现在还是寄希望于能早点摸清死者身份，可以进一步排查社会关系，锁定嫌疑人范围。】

听完荣浩和欧仲霖的分析，实习生毛威在底下小声问他的姚师傅，道【师傅，为啥不能是为财杀人？这死者可能很有钱，凶手见财起意，杀人分尸也不是没可能吧？】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汇报和讨论，案件却没有有效的突破口，此时大会议室里大家都未免有些疲乏，大家都保持一种难得的沉默，而毛威特地压低的嗓音反而在众人耳朵里听起来特别突出。姚剑辛适时帮他解围，提点道【小伙子，有问题就大声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千万不要怕出错，这里在座的各位当初都是像你这样走过来的。说到财杀，你也知道劫财和杀人可是完全不同性质的犯罪，你要是当场拿了财物就能跑，还会大费周章冒着随时被抓包的风险去杀人分尸吗？退一步说，就算凶手在实施抢劫过程中和被害人有了冲突扭打，或是让被害人看到了脸部或者其他可以辨认的特征，在极度紧张或者愤怒的状态下，凶手大概率也是用力捅上被害人几刀，让受害者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撒丫子跑路和销赃为先。】听完师傅的解释，小毛子用力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待姚剑辛说完，欧仲霖可能是站累了，换了个站姿接着分析道【第二点，是对于交通工具的选择。在我们收集到的走访供词和现在已经排查过的监控中，凶手目前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行迹，我推测凶手很可能是坐公交车，打车，或者自己开车，先到达附近某个不易引人注意的地点，再拖着行李箱步行到抛尸地点，而且，凶手的切入口就是地铁站北边这些沿街店铺，和地铁站旁边这个车棚子之间，那一段没有被拍到的监控死角。但是在此期间，如果凶手真的是经过短暂步行到了车棚子旁，那TA很有可能被沿途的其他CCTV拍下身影，只是我们之前没有确切的时间线和路径范围，所以还没有调取足够的监控资料，目前无法佐证这一点。】

说完他再次指向姚剑辛和罗敏娟，问道【大姚，娟姐，你们在走访和调取监控的时候，对这个地区的地形和周边环境查看的如何，有什么有利于排查的方向吗？】没等两人回答，一旁的萌萌若有所思，熟练的再次连接上投影屏，接话道【有的有的。】然后她调出案发地点地形图，把九号线终点站地铁口放大到屏幕正中央，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个三角形地带的居民区，我们刚才看的几家沿街店铺都是居民楼的一楼改成的店铺，都集中在三角形底边和这一个角上，然后这个地铁口刚好是这个三角形的一个顶点。喏，三角形的斜边，就是中间间隔的这一条斜线，刚好是一条比较狭窄的道路，车辆勉强可以单向通行，这条支路又把靠地铁站这边的几栋居民楼和东北边的一片居民楼隔开。然后这条支路在地铁站口这个点交叉汇集到南边的主干道上，这个主干道就是这个三角形的底边。按理说这东北边的支路上应该是有个别交通监控的。】

罗敏娟看完地图后，用坚定的语气简短说到【我们调取的监控只有三角形条底边上主干道的和地铁口这一顶点的；要是欧队推测正确的话，凶手就是经由某种交通工具，先到达这条东北边这条支路上的某一地点，然后步行到地铁口抛尸。】然后她朝欧仲霖点点头，快速安排到【那欧队，我和萌萌再去调取后面这条“西奈小路” 的沿途监控，根据圈定的时间范围再筛查一遍可疑车辆和可疑人员；哦，对了，明天不是还有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嘛，我带新来的孩子去那条路实地看看，不一定那儿还有民用监控可查。】欧仲霖朝她比了个OK 的手势表示同意。

萌萌一手快速记下任务，一看罗敏娟安排得差不多了，便迅速调出了粤港市天河北区公交车班车时间表，在投影屏上圈出几个时间点，并简要说道【鉴于天河北的经济实力和人口分布状况，本市目前只有三班公交车常规出入天河北，所有班次的终点站都是最北端的鹫峰山脚下。还有，鹫峰山顶上有本市最大的公共陵园，所以每年的清明节期间，公交公司加开了一班特殊快线，专门跑离这里最远的港南区直线到天河北，每45分钟一趟，期间只停留几个区的大站。】萌萌喘了口气，接着道【陵园在清明节期间开到晚上9点，所以最后一班快线是7点到达山脚下，然后空车返回港南区，所以不符合我们的推测时间。而另外三个班次，都是连接天河北区与附近几个区，它们的末班车基本是9点半左右发车，然后规定在11点左右停靠终点站。】萌萌停顿一下，然后试探性的问道【所以，这些末班车的时间和我们的推测时间上是有所重叠的，凶手有可能坐公交车进入天河北吗？】

欧仲霖此时已经坐在长桌前端，他一手半托腮，一手有节奏得轻敲桌面，沉默地看着屏幕上一行行的公车时刻表和圈出的时间范围，忽而转头对姚警官和小毛子说到【大姚，你们明天上午去趟公交公司，和上周五晚那三班末班车的司机都好好谈谈，再仔细查一下他们的车载监控，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还没等姚剑辛接话，掉线很久的向义昭突然开口道【欸欸欸，欧队，你们这跳的也太快了；我没太明白，怎么就肯定凶手一定是乘坐某种交通工具从其他区进入天河北的？有没有可能凶手本来就是这附近的人？这样就近作案再抛尸，步行完成的也说得通嘛。】伴随着向义昭的提问，大会议室内又此起彼伏地响起大家的议论声。姚剑辛没有开口接下欧队的任务安排，抬手指指投影屏的内容，转头顺着向义昭的提问继续说道【所以第三个切入点，是凶手对抛尸地点的选择。我们今天走访的情况也就大概摸了摸地铁站口周边的居民区和商铺之类的，但没有发现潜在的目击者或嫌疑人线索。这说明凶手其实一定程度上比较熟悉这个区域的情况，比如哪里是监控区域，哪里是监控盲区，什么时间段的人流量如何，抛尸时要怎么挑选进出路线等等，从而TA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监控和潜在目击者，以及延迟尸块被发现的时间。】姚剑辛摸了摸下巴，又接着说到【不过呢，这也不能完全说明凶手就是天河北附近的居民；根据我们之前的推论，这个凶手思维缜密，计划详尽，所以不排除TA也可能事先多次踩点和实地考察；或是因为某种原因要经常出入天河北，对此地的熟悉程度给TA提供了抛尸的想法。】

欧仲霖伸出食指一指向义昭和姚剑辛，点着头肯定地说道【这一点倒是分析的非常有道理，我也同意凶手很熟悉这个区域的地形路况和生活方式，但TA到底是不是居住此地还是有待考量。如果凶手真的是附近居民，按这个思路就有一点比较矛盾，就是凶手其实完全可以利用天时地利人和，避免尸块被发现，从而掩盖凶案的发生。】此话一出，大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对啊，这个凶手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砍头，烧指纹，分尸，避开监控等，都做到如此地步了，要是TA再找个鸟不生蛋荒无人烟的地方抛尸，过个几年就是一堆白骨，那谁知道TA杀了人啦？】待众人说到这里，欧仲霖起身走到白板旁，指着板上列着的数个尸检要点，继续刚才的思路，分析道【完全正解！出了这个案子，我们后续只会不断扩大对天河北区的走访排查，凶手要是本身就居住天河北，此区域人口混杂，眼多嘴也多，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再说凶杀案本来就是 No body, No case；拿天河北区来说，这里最北面是鹫峰山脉，向外连着北边两个地级市，再向北延申到省外，山下就是出入本地的省道，还有国道；凶手大可以分散尸块往鹫峰山里头一扔或者一埋，等尸块慢慢腐烂或者被动物分食，不是更省心嘛？如果凶手TA更极端一点，趁着天黑把尸块分散开来往沿途高速路上一抛，小长假几个晚上，路上来回的大型车这么一碾，就当是野生动物被碾碎地尸体，我们更没地儿找案子去。凶手只要回去照常过日子，不把这当回事儿，谁能知道有凶案？我们粤港市这么大一地儿，每年多少起人口失踪案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待欧仲霖快语连珠一通倒完豆子，这一室满满坐着的，站着的众人不免语塞，面面相觑，大家只觉得眼前的案情忽明忽暗，不甚明了。

轻叹一口气，欧仲霖迈开长腿走到长桌的最前端，双手搭在桌沿，面色微正，直视众人，用略微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来【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再想凶手的真正的目的和动机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来不像是单纯的情杀或者仇杀可以来一语概括了。凶手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怀有如此强烈的恶意和恨意，还要掩人耳目，不厌其烦地抛尸。直觉告诉我，对凶手来说，尸体不能太早或者太迟被发现，但又不能完全不被发现。所以，凶手要通过杀人抛尸来实现其特定的目的，除了受害者的“死亡本身”以及“尸体被发现”这两个事实，可能可以直接或者间接给凶手带来某种“利益”之外，凶手本人应该还需要整个犯案过程给TA的心理上带来一定程度的“满足”和“刺激”。】语毕，一抬眼看大伙儿都有些疲惫和颓丧，欧仲霖又直起身子，抬高嗓音说到【好了好了；今天第一天的搜查我们已经有几个思路可以开展后续的走访摸排了，随着我们后续调查的深入，一定会有更多的线索浮出水面。现在在这里钻牛角尖对破案也没什么大的帮助。】他抬头一看大会议室的时钟，不知不觉已经10点多了，欧仲霖便对众人道【真是多亏了这些个社交媒体，这个案子现在社会影响大，上面催的正紧，节后第一天就加班，大家也辛苦了。这样吧，今儿晚上大伙儿的夜宵就我请客。小昭，你安排大家点单吧，给我来杯espresso就行。】众人突然听到今晚可以揩上一把自家欧队的油水，一扫前一秒钟的沉重不快，顿时都来了精气神儿，不约而同地从各自的笔记本下抽出几张附近夜市排挡花花绿绿的菜单来，熟练地圈圈点点起来；会议室里立马又充斥了唰唰的纸张翻页声和要放多少辣子的吵闹声。

在众人都被欧队慷慨的深夜放毒吸引去全部注意力的同时，欧仲霖拉过向义昭和姚、罗两位警官，正色分配起任务来，他逐项交代道【今天晚上的会，有的没的大家都过了一遍，心里大致都有数了。但是我们人手和时间都有限，虽然任何有疑点的地方都要查下去，但是还是先分个主次吧。按照原计划，小昭，你明天辛苦一趟，早上先去警察学院那边把另一个实习生接过来报道，和大家都认识熟悉一下。还有，我会让萌萌整理一份今天的会议纪要，弄好了之后你帮我看看，我明天要去和刘副局汇报一下案子的进度。】接着欧仲霖又对姚警官和罗警官说到【你们明天还是带两个组，娟姐你们组去调监控，把新圈定的地区范围按推断的时间段再筛一遍，注意任何携带大型行李箱的可疑人员，还有可疑车辆；去实地看监控的时候顺便给那个“西奈小路”附近的居民做个摸排，指不定有谁看到听到什么。另外公交公司那边拿来的的监控也归你们了。】然后又指指姚警官【大姚，你们组先重点走访那三个末班公交司机上周五晚上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个任务，让浩子协助你们，联系本市几个大型网约车和的士公司，向他们发个内部通告，询问一下有没有哪个司机在上周五晚那个特定时间段内，在天河北临近的几个区内，搭载过携带大型黑色行李箱且行迹遮遮掩掩的可疑人员。有任何线索都可以及时和我们沟通汇报。】姚剑辛听完正要发话，被欧仲霖及时打住，他压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条线希望渺茫，但就当是广撒网了，最后有线索我们就跟，没有就算了。还有，我目前还是倾向于凶手不太可能是天河北区的常住居民，但是却非常熟悉如何隐蔽地进出天河北区，所以不管是公交，打车，还是私家车，我们都不能放过交通工具这一调查方向。】待欧仲霖一通解释后，姚剑辛这才找到时机接上话头，问道【哎呀欧队，我对广撒网倒是没啥意见；就是浩子他联系这些公司的时候，得给多少已知信息？我们自己对凶手的任何体貌特征都一无所知，怎么让人家提供线索？】欧仲霖反而摆摆手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也是试试水，你和浩子都是老刑警了，自己看着给啊。那些个跑车的，都是江湖老油条，精得很；什么乘客有问题没问题他们心里门儿清。要我说啊，如果真的按我推测的，凶手那晚去打车了，除了他随身带着的那个破旧行李箱外，第一TA肯定捂得严严实实的，第二TA的车费肯定付现金。问问吧，总会有司机有印象的。】

接下来欧仲霖又与向，姚，罗三人交换了一些其他信息，额外的排查方向以及细节。众人都领了任务准备动起来，同时寄希望于热腾腾的夜宵能给下半夜的埋头苦干带来些许安慰。正当欧仲霖拿出钱包准备让向义昭为大家去刷卡买单时，突然法医室的小曹从会议室的大门外探出他尖尖的脑袋来，他一手叩叩会议室的大门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另一手举起一份报告在空中摇啊摇，朝童淑馨和欧仲霖嚷道【童主任，欧队，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真有一个匹配的；找着我们的死者了！】小曹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了大会议室，诺大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全部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小曹。

神经粗大的小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众人诡异的寂静，他扯着自己的大嗓门继续倒豆子道【我说啊，你们绝对猜不着这是哪儿的匹配源 - 粤港市江东区妇幼保健医院！你们谁还记得前两年市局带头成立的犯罪预防合作项目？就是和各大医院，学校，公益机构等一起建立的“潜在家暴受害者预防监测系统”，这个数据库刚刚和我们对接试运行，那些在医院和学校被发现且报告给我们的潜在家暴受害者和家属，都留有DNA和指纹信息在档。我今天就是试试运气啊，嘿没想到，瞎猫碰见死耗子了！】欧仲霖无暇打断小曹的兴奋劲，他大步向前，从小曹手中一把拿过报告，飞快翻页低头看起。然后他大力拍拍小曹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机灵！你这周的早餐我包了。】欧仲霖的行动猛地打醒了好像中了咒语的众人，笼罩在大家头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死者身份的确认给了全队破案的信心和动力。

接着欧仲霖迈步到白板前，将报告中附带的死者照片用磁铁摁在了白板的正中央，举起手中的报告，对会议室的众人道【小曹之后会发一份死者身份信息和照片到你们每个人手上。死者姓名，王梅梅，身份证号是xxxx，原籍某省某市某县。大姚，娟姐，你们还是按照我之前分配的先去把手头上的搜证任务完成；有任何重大线索立马向我汇报。】他又伸手指了指荣浩和萌萌，用颇为振奋的声调说道 【浩子，萌萌，你们两个带一组人挖出关于死者的一切信息 - 工作单位，住址，户籍，家庭关系，学历，社会人际关系，银行账户和消费记录，手机通话记录，社交账号post，手机定位记录等等；最好细致到王梅梅她家里有几只蟑螂都给我挖出来！总体情况在明天我和刘局汇报进度之后交给我。】然后又转头对向义昭道 【小昭，你负责联系和通知死者家属来市局吧，还有明天把手上的事安排完了后，和我出去走走，去会会与死者相关的人员。】随着欧仲霖一声令下，警队众人都作鸟兽散，各自归位着手进一步的工作。

尽量周更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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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ase One - Cha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