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派的许多人今夜未寝,他们在为昭告宴忙碌。
直至清晨,众人早早安排场地,待开宴后,一道道精美佳肴呈上座去。
谢今恃坐在正位,其余人按辈分,分列两侧入座。
能入堂内都是长老,或应邀前来祝贺的外界人士。
尉迟汀与其他内门弟子的场所设在隔壁的厅堂内,外门弟子则更寒颤些,就着议事堂外的无名湖设了一圈桌椅。
谢今恃身居看着下面人群攒动,第一次成为重大场合焦点的她心中难免坎坷,不安的食指扣在虎口。
宴会开始后,有人不知从哪打听昨日是谢今恃生辰的消息,起了头上前敬酒,顺带赠予生辰礼。
带动络绎不绝的人上前去敬酒,谢今恃能推辞的推辞,不能推辞便只能硬着头皮喝。
她曾经因为新鲜劲在山下偷喝过几盏酒,味涩苦辣,回了峰被师姐闻出一身酒气,遭一通数落。
从那时起,无论是什么酒她都提不起兴致。
灌下不知道是第几盏酒后,谢今恃醉的头脑发嗡,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对台下的众位宾客拱手致歉:“晚辈不胜酒力,先告辞了,各位尽兴。”
走出桌前,俯瞰脚下的台阶,竟幻化出多个幻影相处重叠交织。
她试探着抬脚往下走,一个扑腾坐在地上,身旁人想要扶她起来,她摆摆手,这一跤的疼痛倒另她清醒不少。
有人想来搀扶,都被她摆手拒绝了。
她站起身,一手揉按着晕晕乎乎的脑门,一手在身前胡乱摸索,探寻前路。
几个踉跄下来,她终于摸到议事堂外的门框。
尉迟厅在隔壁听见有人议论谢掌门在堂前摔倒,前来查看,正巧遇上瞎子探路的谢今恃。
她伸手搀扶住谢今恃的双臂:“阿恃喝醉了?”
谢今恃听见师姐的身音,身体靠近抬起双手环住师姐的脖子,她摇摇头,闷声带着几分醉酒的飘忽:“没有,没有醉。”
尉迟汀顺势揽住她的腰,她注意到周遭注视的目光,低头在阿恃耳旁悄声说:“我们先回峰,好不好?”
待谢今恃点头,尉迟汀立即召出剑,乘风飞往元良峰。
她不着急送阿恃去屋里躺下,反而陪她在院里的石椅上坐着。
喝了太多酒,肠胃本就受损,马上躺下,胃里肯定翻江倒海。
倒不如在外面吹吹风,闻闻花香,清醒清醒。
谢今恃靠倒在石桌,脸上并不算太多的肉被挤压成一团。
尉迟汀瞧见,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住她的另一面颊上的肉。
“其实,是有一些些醉了。”谢今恃忽然说,由于唇齿受着压迫,她的发音不算标准。
“嗯,”尉迟汀轻笑,松开她脸颊的肉,改用掌心轻轻抚摸,“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谢今恃顺从的用脸庞蹭师姐的手心。
“师姐,”她尾调子拖的长,像在撒娇。
醉酒的缘故,她双眼泛起涟漪,泪水将落不落,乖巧的模样好生惹人怜爱。
尉迟汀喉喉咙翻滚,尤其是阿恃眼尾的红润,动人心弦。
“师姐~”谢今恃重复唤道,这一声更甜更腻。
她张开双手,尉迟汀附和着张开双臂,仰起脑袋很期待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一个前扑,谢今恃跨坐在尉迟汀的双腿之上,四肢轻缓着将师姐拥入怀中。
她凑的很近,温热的呼吸喷涌在尉迟汀脸上。
尉迟汀试探着仰头,薄唇不小心轻轻擦过阿恃的唇。
紧接着,一而再,再而三。
不知摩挲了多少下后,两人的唇瓣完全贴合在一块,不舍分离。
谢今恃果真是醉了,她主动张开唇,羞涩地探出舌尖。
红脸蛋的尉迟汀微张唇,极力包容她,配合她。
青涩的吻终止于谢今恃,由于太过紧张,导致在接触的过程中忘了呼吸,大脑紧急发出需要新鲜空气的信号,她一个激灵,推开尉迟汀大口喘气。
尉迟汀勾唇轻笑两声,她凑近在谢今恃的唇角小啄三两下。
谢今恃将头埋进师姐的脖颈,亲密地蹭了蹭,之后没了动静。
尉迟汀拍她的背,没有回应,该是睡着了。
她就着这个姿势,右手托住人,左手扶着腰,抱起往自己屋里去。
将阿恃放在床塌间,盖好被子,捏紧被角。做好这一切,她蹲坐在床边,端详着阿恃的睡相。
她的面容与纯色一般红润,白皙的肤色被衬的通透,干净利落的脸型不似初遇时稚嫩。
不知明天醒来,她还会不会记得这些事。
元良峰山脚下,孔序与其他长老正要上去,碰巧遇见半山腰的时频:“时长老来的真早,怎么不上去?”
时频本打算下山的,被旁人撞见,尴尬招呼:
“这里风景不错,多瞧了两眼,正巧师叔们也来,一块上去吧。”
众人敲响谢今恃的门,尉迟汀听见声响打开门,侧头望去阿恃的屋门外站着孔序为首的众长老,他们都知道谢今恃醉酒在堂前失了态,昭告宴一结束便前来慰问。
众人瞧见隔壁开了门,而这头迟迟没有动静,心中大概有了猜想。
“今恃已经睡了,长老们有什么事吗?”尉迟汀顺手合上身后的门,走至诸位长老面前。
孔序说:“没什么事,本来想来看望掌门。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多叨扰,麻烦尉迟照看掌门了。”
“孔长老见外,这是我分内之事。”
众人随即打算离去,尉迟汀送行一二:“劳长老们费心,诸位慢行。”
直至离开,时频全程一言不发。
次日清早,谢今恃睁眼瞧见素色的床帘,还有不知为何睡在身侧的师姐,她坐起身揉了揉昏沉的脑袋。
尉迟汀睡的浅,细微的动静也能立马让她醒来。
她也坐起来,双臂撑在身后:“头疼吗,我施法给你缓缓?”
刚睡醒,她的声音沙哑。谢今恃感觉今天的师姐好像不一样,具体变了哪里,她说不上来。
尉迟汀刚伸出手搭在她的两侧太阳穴上,屋里传出孔序的身音,是千里传音,说是长老们得与她商讨门中大事。
不得已,谢今恃与尉迟汀需得起床。
谢今恃前脚走刚走,时频后脚时频踏足元良峰。
“师兄不用去议事堂吗?”
“我的想法提前与长老们说过了,今日想找你谈些事情。”
时频表面说是拜访,实际来势汹汹,刚客套几句,他便话调急转,怒形于色:
“谢师妹马上继任掌门,身为师兄我本不该与你谈及这些话的,可你与谢师妹这样有违常伦。”
“若你们只是门中弟子倒也没什么,可她如今是一派掌门,天下人都盯着她。”
“你硬要违天下之大备,硬要忍心她受天下人的耻笑吗!”
他的话字字珠玑,一刀一剑划过尉迟汀心头,她不能露怯,只好装傻充愣:“师兄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时频许是意识到方才情绪太过激动,放缓了语气:“昨日你们元良峰的事,我都看见了。”
“那师兄想要做什么,威胁我吗?”她洋装平静,背在身后的手指甲嵌进肉里。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时频没忍住奋力拍了身下的栏杆,“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们这样会被世人耻笑讥讽的!”
“师兄要说的我自有数,今日身子骨乏力,就不邀师兄进屋入座了。”尉迟汀下达逐客令。
时频稍微恢复些理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他再怎么不顾颜面也该离开了。
他狼狈下了山,尉迟汀瘫坐在院里的石椅上。
这场争执不欢而散,其实哪有占理的人,时频为虽用词过激,可还是为大局考虑。
她也没错,真如时频所说,谢今恃如今已不仅仅只是她自己,也代表了武陵。
尉迟汀将脸埋进臂弯,呼出的气息堵在脸前,闷的慌。
秘密被人知晓的羞愧感,感情被人阻止的无力感,在时频面前强撑了这么久,她有些疲倦。
数个时辰过去,她平息完情绪,终于回过神来好好思考,她该做些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贪是人性,她不贪沽名,不喜钓誉。
在感情方面,她虽有希冀,却也知替他人着想。
先不论门派名声在外,单阿恃很向往力量这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想成为她的后患之忧。
谢今恃从议事堂回来,尉迟汀仍坐在院子里。
“我回来了。”
尉迟汀回首:“长老们说了什么事?”
谢今恃一副困顿模样:“他们在讨论是将元良峰定为主峰,还是重启玄序峰。”
玄序峰是前掌门的居所,自掌门飞升后设了禁止入内的规定。
“结果如何?”
“他们各执己见,争执不下,打算改日再议。”
谢今恃神情略带沮丧,长老们总爱将简单的事情掰开揉碎了讲,且事事要过问她的意见。
她要夹两派之中,做一杆称职的天平。
“关乎宗门的事情,严谨些总是好的。”尉迟汀站起身,“你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好。”
师姐总是这般体贴,谢今恃自若走进师姐屋里,躺在床上,很快入了眠。
尉迟汀垂首看院里的花,微风轻拂,它们互相推搡着随风摇曳。
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她小心翼翼推开门,坐在床边,听着谢今恃平缓温和、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将手伸进被窝,牵出阿恃的手,掌心相依。
阿恃仍对她不设防,她很轻易的进入她的识海,翻找一遍,确保阿恃没有关于醉酒后的一丁点记忆后才放心退出识海。
她考虑的很清楚,武陵派不会是阿恃的终点,到那时,她会成为绊脚石。
既然注定不能相伴,她只希望在离别降临之前,能好好的陪着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