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白玉兰花落下树梢飘过窗外,提醒屋内的女子,春天悄然降临。
她推开门走到屋外,抬头望了眼白玉兰树,一个冬天的酝酿,白花布满枝头。
折下树尖生的最旺的那株花,花瓣抵在鼻尖,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上次说好要给师姐稍去一枝白玉兰,这朵恰好。
这般想着,女子已动身前往元良峰。
元良峰上没种树木,院里迎接她的只有遍地花草。
女子走在搭好石块的小路间,行至屋前,牵起门钹轻扣三声。
屋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是阿恃啊。”师姐笑的温婉,她侧过身体,将女子迎进门。
“闲来无事便想来看看师姐。”女子是武陵派的掌门谢今恃,眼前人是她的师姐尉迟汀。
今年是谢今恃位居掌门的第二年,曾经她与尉迟汀形影不离,自从她做了掌门,师姐莫名开始疏远她。
她未过问原因,也怯于问。
尉迟汀沏了壶好茶,替谢今恃斟了满杯。
“师姐近况如何?”谢今恃双手拇指指尖搭在茶杯边缘。
尉迟汀为自己倒茶的手一顿:“每日修炼,空闲时会去院里种花,日子也算清闲。”
“我也是,每日除去修炼,就是看看山间的风景,刚登上掌门之位每日忙碌的很,现在倒没什么事做。”
“是吗。”尉迟汀低头抿了口茶。
谢今恃不知如何去接她的话,二人良久无言。
谢今恃无意偏头,透过窗看见院里各式各样的花骨朵,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从储物的玉佩中取出那多品相极佳的白玉兰。
“上次答应师姐的。”她捏着花柄递出去。
尉迟汀接过,称赞自不会少。
送了花可尴尬的氛围并未改变,谢今恃懂得量力而行,饮尽杯中茶后起身作别。
尉迟汀送客至门外,隔着门框,二人视线短暂相接,尉迟汀眼底波光流转。
谢今恃从她眼中望出了不舍,她不解如今二人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以前可以朝夕相处,无话不谈。
回玄序峰,白玉兰花飘落满地,谢今恃施术法将花瓣收集在一块。
幸好此树只开花不结果,否则秋天果实丰收之时,怕是要砸的满地果浆。
她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俯瞰附近山头,重峦叠嶂,雾气笼罩间似有飞鸟成群结队翱翔其中。
谢今恃闭上眼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忽然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异常。
她警惕打量四周,安详的群山忽现条条波浪,这是武陵山在山脚的结界遭受攻击。
容不得细想,她立即纵身前往波动地带。
还没走多远,另一面的山口传出惨叫,她又迅速折返去山口。
身居半空,谢今恃看见无数的魔物似游鱼般涌进武陵派,这般异相她从未见过。
抵达山口时,张牙舞爪的魔物正从结界的裂缝中涌入,许多弟子为抵抗入侵身负重伤。
她随手拽住相邻弟子的衣袖:“通知门中上下,魔物突袭,各弟子做好准备,全面迎敌!”
“好!”弟子应声后,拔腿头也不回往议事堂疾驰。
谢今恃在破裂的结界处施展新的结界,堵住结界魔物源源不断的进来。
大部分魔物被结界抵挡在外,部分漏网之鱼涌入山间,皆被弟子斩杀。
局势逐渐好转之时,山口黑漆漆的魔物群中出现了一抹格格不入的白色,是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那人抬手一挥,下一刻,结界如破铜烂铁炸裂开。
谢今恃眉头一皱,这人怎么这样厉害。
白衣女子嘴唇微张,说出口的话气势汹汹:“想活命,你就让开。”
谢今恃一头雾水,她仔细端量白衣女子的容貌,她与对方确是素不相识。
不过她瞧对面阵势,魔物都屈居与她身后,她当是魔物的统率。
“你是谁?为何擅闯武陵伤我门中弟子。”谢今恃问。
“你不记得我?”白衣女子先是低声自语,忽然又拔高语调:“魔物讨伐修仙门派,无需理由。”
随即,她动动指尖,一道青光化作利刃劈向谢今恃。
谢今恃退后两步,三两下化解对方的招式。
可她这一退,魔物便抓住机会,势如破竹般冲入门派中。
她迅速回身防守,好在议事堂的长老们得知消息已经前来援助,门中弟子也来到山口集结。
天穹乌云密布,似是知晓人间将有大战,偶尔的轰雷像战前的擂鼓,助长各自士气。
芸芸魔物中一声咆哮,成了开战的号角声。
武陵弟子与魔物血肉拼杀,谢今恃抽出腰间的佩剑,与白衣女子对峙。
“我说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白衣眼神蔑视。
谢今恃不依不饶,提着剑往她的方向逼近。
她知道与谢今恃说不清,连续召出好几道术法劈出,谢今恃用佩剑逐个击破。
白衣不想与之纠缠,她趁机纵身一跃,滞留在半空中,抬起右手于胸前,食指中指竖直于唇前,嘴唇轻动,捏起咒语。
下一秒,地上出现巨大符咒,无数缕狂风从符咒中涌现,它们交相缠绕在一块,一个接一个弟子被卷进风眼。
谢今恃飞至风眼上空想将弟子救出,可她被卷进来的人下一刻都被风撕裂的无影无踪,连生命最后的哀嚎都没能发出。
她提起佩剑朝白衣连劈数刀,可这些都像是她的无能狂怒,白衣没瞧她一眼,她的攻击轻而易举被防御罩抵挡。
谢今恃看向手中的剑,对方的强大已经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可她不能气馁,握紧剑柄直直朝白衣砍去,剑刃与剑柄竟直接裂开,分别飞出去,横叉进土里。
没了武器,她便赤手空拳,想捉住白衣施法的手,反被对方捉拿。
她们在半空中僵持,谢今恃暗暗用内力抵抗捉住她手臂间有力的手心。
狂风大作间,二人的头发都随风飘舞,有缕风吹起白衣额间的碎发,露出白衣施法时才会显现的印记。
谢今恃看见了,那是个赤色的篆字白。
好熟悉,她回想起多年前,曾有只魔灵与她一同修炼,它额间上也有相同的印记。
莫非,二者为一人!
她心尖一紧,手臂挣扎的愈发用力。
白衣察觉到她的变化,更加用力抓紧她的手臂:“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杀我。”
白衣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谢今恃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后悔!”
手臂间的痛感更加明显,二人力量抵抗似乎到了极限。
终于,砰的一声,能量在炸开的瞬间,谢今恃被弹飞在摔地上。
附近忙于击杀魔物的孔序长老连忙过来搀扶她:“你没事吧。”
“无碍。”谢今恃扶着孔序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量,重新站起身。
谢今恃看着受伤的手臂,伤口居然发着亮光。
“你的胸口……”孔序神色担忧。
谢今恃低头,她的胸口居然也闪着金光。
她抬头看向白衣,对方额间印记的光芒也由赤色转为金色。
她心中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胸口的金光越来越明显,谢今恃再低头看时,光芒的中心聚集成一个圆圈,发光的地方是她的丹田所在处。
她恍然大悟,她曾与白衣一起修行过,这金光应该是她的力量与白衣的接触后才有的。
谢今恃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与白衣的修为共生互通。
她当机立断,夺过孔长老手中的剑,毫不犹豫插入自己的胸口。
孔长老瞳孔地震,忙不跌想夺过那把剑:“你干什么!”
他慢一步,鲜血已经渲染谢今恃的衣物。
“之后的一切,要拜托你了。”谢今恃扶着孔长老的肩膀,缓缓倒下。
空中的白衣女子察觉到这边的情况时怒不可遏,她俯身冲来,一掌将孔长老击飞数米远。
白衣慌张搂住谢今恃的躯体,她竭斯底里:“你做什么!”
她拔出谢今恃体内剑刃,施术法替她疗伤,可她再怎么使力,伤口毫无半分愈合之势。
谢今恃猜对了,二人力量的确共生,此刻她生命垂矣,就像沙漏的一端裂了口,另一端的沙子源源不断向她这端倾泄。
谢今恃曾与白衣修行结束后约定,互不过问对方往何处去,不将这段经历告诉旁人,二人日后也决不再相见。
“你失约了。”谢今恃用尽最后一口气,朝白衣控诉。
白衣无暇顾及她的话,只想治好她的伤。
没了狂风的袭击,周遭弟子长老逐渐注意到了二人。
白衣见伤口实在治不好,她的力量正在流逝,此时敌强寡弱,退为上策。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 ,抬手捏绝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多魔物没了主心骨,也随之往外跑逃,剩下零零散散的魔物很快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大战于此终结。
谢今恃躺在地上,意识模糊间她听见有人唤她阿恃,她奋力睁开眼,师姐正从远方向她奔来。
她想等,等再看师姐最后一眼,可眼皮怎么也不受控制耷拉下来,直至最后再没睁开。
尉迟汀独自住在元良峰,那里偏远,直到窗户被怪风刮的匡匡作响时,她才察觉到异常。
她走出屋子看见漫天乌云,还有山口的嘈杂声时便马不停蹄往山口赶。
可她还是来迟了,留给她的只有一副仍有余温,却怎么也唤不醒的阿恃的遗体。
她搂住谢今恃没了气息的身躯,手指紧紧嵌入她的衣物中,失声痛哭。
空中忽现一缕阳光,它穿透层层乌云,照射在两人身上。
弟子们默不作声,此时的武陵比任何时候都要寂静。
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同门,下一刻成了冰冷的尸体,有些人甚至尸骨无存,悲情笼罩着武陵。
不知过了多久,弟子们开始打扫战场,他们眼中蓄着泪,将同门的遗体收集在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最初的那缕阳光融入万千缕光中,光明普照大地。
尉迟汀仍跪坐在那里,世间苦事莫若哭,无言之哭最为苦。
她的泪水流干了,口中还低语呢喃着:“阿恃、阿恃。”
——
谢今恃再睁眼时,奔涌的魔物,凄惨的叫声,以及师姐,一切都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偌大宏伟的山门,门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南天门。
南天门乃仙门所在,她怎会在这,莫非是梦?
谢今恃抬起左脚,正要跨过南天门的门槛时,有人叫住她。
“谢今恃。”空幽的声音好似被群山回荡,无数回音在耳旁响起。
她转身,身后不知怎么出现一尊偌大的元始天尊神像,她目之所达只能触及神像的上半。
神像脸上挂着笑:“牺小己,普众生,你已功德圆满,足以位列仙班。只是你身前恩怨未了,待你了却红尘,我会为你晋升。”
天大的惊喜就这样降临在谢今恃头上,她还没反应过来。
她有些平静,甚至有些失落,人总是贪心,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在得到的那瞬间居然会想仅仅只是这样。
“我如何知道我的恩怨,又如何抹去?”
神像的笑意更甚几分:“善恶因果,皆由心生。你要问你的心。”
谢今恃眉头一皱,这个回答太虚无缥缈了,她还想追问,可下一秒,她坠入到一片虚无中。
耳旁只余下元始天尊的最后嘱托:“天机不可泄露,有旁人问,你只道是黄粱一梦,梦醒如初。”
她稳住身体,伏身打坐,回想方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叫人不敢相信。
神像让她了却恩怨,她一生坎坷,遇人无数,真要了却,该还到何时。
她闭起双眸,追忆她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