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栎再次转醒时,鼻尖萦绕的木香散掉了,房间里没有人。她浑身酸痛,尝试喊几声,可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不敢喊太大声。
过了几秒没人有回应,她便摸索着床头柜起身。
客厅里三个人正在谈论近期落城的抢劫团伙以及今日在绣球山谷所发生的事,坐在姜音离对面的正是如今落城姜家的掌权人,也是落城纺织厂的大股东,姜月嬴。
落城姜家是现今唯一一个母系传承的大家族,族人遍布全国各地,本家在落城。原因无它,姜家的先祖离玉是落城龙凰神姜音的妻子,虽然二人没有后代,但离玉的母亲远古时期是部落的大首领,姜月氏的祖先是离玉的姐姐。
姜家始终守着“女人当家”的祖训,还恪守着娲神娘娘最初定下的嫁娶规矩。
所谓“嫁”,是地位相等的男人嫁到女方家;所谓“娶”,则是地位相等的女人去往男方家生活。
入赘则是本家女子爱上了一个不如自己的男人,并且入赘的男性需要更改姓氏,女方也会准备丰厚的赘礼给男方的家人。当然这只是古时,现在很少有男性放得下尊严去入赘女生家里。
姜月嬴刚要提起血珠的事儿,卧室内突然传来东西打翻的声响。一道残影飞快掠过眼前,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砸在耳边。
楚栎刚摸索着起身,没留意就碰倒了姜音离搁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脚下地毯铺得有些不平,她一绊趔趄着往前冲,偏偏又踩在了滚落的保温杯上,身子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往前倒去。她都做好了摔在地板上的准备,却没想到身下垫着个软乎乎的东西。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触感绵软得很。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木香,她试探着轻唤:“姜音离?”
“把手拿开!”
姜音离气得脸颊涨红。她好心当了回垫背的,免得这小瞎子摔着,结果对方仗着看不见,手居然按在了极其冒犯的地方,甚至还无意识地捏了两下!
该死,就算真是离玉本人,也不能这么流氓!
她气得忘了楚栎又聋又瞎,只能急得用传音术在对方脑子里大喊。
“对……对不起……”楚栎带着几分委屈,摸索着在旁边的地板上坐下。
阿紫匆匆赶过来时,就看见自家老板脸红得发烫,楚栎则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她记着老板说过,楚小姐现在看不见东西,可两人怎么都瘫在地上,而且老板脸上满是怒火,像是被惹得不轻。
阿紫扶着楚栎到了客厅,姜月嬴扫了眼这模样出众的姑娘,心里忍不住惋惜——上帝终究是为她关上了一扇窗。
虽说看不见,楚栎的嗅觉却变得异常灵敏。客厅里除了姜音离身上燃烧后的木质香、阿紫身上甜甜的果香,还飘着一股格外特别的花香。她动了动鼻子,细细分辨着,很快确定那不是天然植物的味道,而是人工调配的香水味。
她转向身旁的方向,开口问姜音离:“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姜音离伸手把她的脑袋往反方向轻轻一掰,示意她找错了方位。“有,是落城姜家的家主。”
落城姜家?楚栎心里犯嘀咕,是姜音离的亲戚吗?她又问:“是你的亲戚?”
“算是吧。”
楚栎轻轻点了点头。在姜月嬴看来,这漂亮小姑娘全程都在自说自话,一时间竟有点同情姜音离,要带着这么个又聋又瞎的可怜小妹妹。
她眼神软了几分,走上前轻轻握住了楚栎的手。
楚栎微怔,连忙解释:“抱歉,我听不见声音,没办法和你正常交流。”
姜音离:“我刚刚用的是识海传音术。”
这一天天的,姜月嬴之前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然而今天从一早就冲击着她的认知。
先是阿紫当面从一个鸟化作人拿出了姜家的徽戒,说徽戒的主人要和她见一面;再是落城的地震是因为徽戒主人硬破了圈养三头犬的阵法;然后就是现在,姜音离口中的识海传音术其实是一种精神控制类法术。
施术者的必须要比接收者强大才能成功施法,普通人不会,修道者不敢,哪有像姜音离这种随随便便拿来传话的,只因为身边的小妹妹听不见。
“对了阿音姐姐,我看不见和听不见是暂时的,你不用担心。”
“嗯。”
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姜音离很快回过神。
“你叫我什么?阿音姐姐?”
楚栎的手蜷了蜷,问道:“不……不喜欢么?”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这个称呼只有离玉叫过。眼下她还没有搞明白楚栎身上有太多疑点,被这样称呼感觉怪怪的。
“没有,只是不习惯。怎么选这个称呼。”
“感觉该这么叫的,很安心。”
小姑娘笑起来时,脸颊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甜得晃眼。姜音离望着她,忽然有些恍惚——离玉也有酒窝吗?好像……是没有的。
被晾在一边的姜月嬴:……
什么情况?两人间怎么有粉红泡泡,她拐了拐早就站在自己身旁的阿紫,没心没肺小鸟妖甚至拿出了一颗糖问她吃不吃。
吃什么吃,一边吃一边看戏不成?
因着楚栎在,姜音离也不想聊什么了,她把心思都放在照顾楚栎身上了。她与姜月嬴交换了联系方式,打算等楚栎恢复了再亲自上门。
傍晚,阿紫做了点简单的家常菜。
很快,她就不想在这儿吃饭了,给自己夹好菜,端着碗钻进了卧室。
她怀疑老板转性了,而且有一种要谈恋爱的趋势。
刚才——
楚栎没法自己吃东西,肚子却饿得咕咕叫,一个劲地抗议。阿紫见状提议:“要不先想办法让楚小姐垫垫肚子?”姜音离瞥了她一眼,语气凉凉的:“你喂?”
“当然可以,我会啊!”阿紫刚拿起筷子,手背就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她疼得嘶了一声,不满地瞪向自家老板。
只见姜音离慢条斯理擦了擦手,先把楚栎的身子扶得端正些,用食指点了点她的下巴示意张嘴,才夹起一小块嫩豆腐。
到这儿为止,姜音离都神色淡淡的,看着还算正常。可反常的是,在楚栎咬下豆腐的瞬间,她居然勾唇笑了,而且是那种藏不住的、实打实的开心。
楚栎吃得多一口,姜音离眼底的笑意就深一分。阿紫瞧着这画面,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索性悄悄从饭桌上撤了出去,不打扰两人。
这顿饭吃了半小时,最后一筷子递到嘴边时,楚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实在吃不下了。姜音离抽了张纸巾,指尖带着微凉,轻轻按在她的唇上。楚栎抬手想自己来擦,手腕却被姜音离轻轻按住了。
薄薄的纸巾挡不住唇瓣的软嫩,温度顺着指尖悄悄漫上来。稍一用力按压,那泛着浅粉的唇就变得红嘟嘟的,水润又娇憨,看得人心里莫名一动,有点想亲。
靠,想什么呢。
姜音离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她下意识捏了捏山根,试图压下那点莫名的悸动。
夜幕一落,蝉鸣就铺了开来,晚风掠过低矮的树梢,带起一片沙沙的轻响。暮色像一层柔缓的纱,慢慢笼住街巷,远处的灯火晕开暖黄的光,和树影缠在一起晃啊晃。
姜音离刚洗完澡,茶色波浪卷发还带着吹风机的余温,松松垮垮搭在肩头。浴袍领口随性地开到胸口,她浑不在意;氤氲水汽沾在眼睫上,晕得那双眸子媚态横生,挡不住的风情。
楚栎乖乖地坐在床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小球球。
她在想什么呢?姜音离在心里发问。
“我小时候总时不时会看不见、听不见,”楚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许是困意涌上来了,往日清脆的调子此刻裹着点黏糊糊的软糯,“一开始我吓得不行,妈妈就一直守在我身边,摸摸我的头,再轻轻拍拍我的背。”
“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本来已经好久没这样过,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又突然看不见、听不着了。”楚栎轻轻叹出一口气,语气里满是对自己身体的无奈。
“没去医院查过吗?”姜音离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
楚栎摇摇头,语气带着点无措的坦然:“查过呀,CT、核磁、抽血、大生化都做遍了,结果说我健康得很,根本查不出具体原因。”
姜音离没说话,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上午的画面。要是“离玉”苏醒会给楚栎带来副作用,那她幼年时,“离玉”恐怕是频繁觉醒过的。
可为什么早些年自己完全感知不到结契印的波动?她和离玉之间到底藏着什么关联?离玉怎么会待在楚栎体内,而楚栎还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更奇怪的是,龙凰血珠本是认主的法器,为何偏偏守着楚栎,不肯出来寻找真正的主人?
一个个疑问盘绕心头,只能慢慢抽丝剥茧,寻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