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贵带人抬着这么好几箱的东西从府里走,人人看见都眼红,不由得私下嘀咕:“你说她也真是好运气,进来这么些人,就她攀上了高枝。”
另一人笑道:“这其中有点缘故。”
其他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围到一起,听那人添油加醋地讲,听完都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却谁都不敢在主子前议论。
孙姝曼也难免耳朵里进些谣言,她坐在院中的躺椅上,边摇边嗑瓜子,惠银惠芝在旁边伺候,一句话都不敢说。
惠银很后悔,还不如就在江叶跟前,毕竟江叶性格直,也好相处,而这个表小姐脾气忽好忽坏,动不动就打骂,她们也没地方说。
惠芝的想法就和姐姐大不相同,她跪下给孙姝曼捶腿,孙姝曼问:“你们和那个江叶很熟?”
惠银刚要回,惠芝就把话抢了过去。
“熟,熟得很,我刚进府时就和她住在一起,之前府里的诗音姐姐丢了只金耳环,就是在她柜子里找到的。”
孙姝曼闭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又问:“还知道什么?”
惠芝正苦想,她除了和江叶住过几天,别的却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家开糕点铺子。
惠芝又回:“后边街上那个老江记糕点铺就是她家开的。”
孙姝曼把瓜子一吐,正好吐到惠芝身上,惠芝悄悄拍下,也不敢说什么。
半响孙姝曼问:“你们为什么要来侍候我?”
惠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毕竟这都是妹妹的主意,惠芝却开口:“我第一次见表小姐,就觉得表小姐慈眉善目,长得又好看,早就想跟着表小姐,只是没有机会。”
孙姝曼睁开眼瞧着她,见她脸上冻得红扑扑,双手也冻得发白,还在给她捶腿,心下得意,又闭上眼摸着汤婆子晃着摇椅。
江叶用过午膳,把回家的日子定在后天,和秋兰边收拾东西,边聊着。
外面赵嬷嬷跟前的小丫头冬儿来禀,说是赵嬷嬷叫她过去,江叶忙换了身衣裳,跟着冬儿去了少爷的院子。
今天日头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赵嬷嬷让人搬了椅子坐在门口,旁边放了一个小桌案,桌案上放了两盘干果,和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
江叶上前和冬儿一起给赵嬷嬷请安。
“嬷嬷安好。”
赵嬷嬷说道:“好,要是再顺心点就更好了。”
江叶不敢接话,静静站着。
赵嬷嬷示意她坐在跟前的椅子上,待江叶坐罢,她把跟前伺候的人都支开,缓缓说道:“少爷喝得那几味药你都知道吗?”
江叶回:“我不知。”
赵嬷嬷又说:“那些药都是补身子的,人参,当归,黄芪还有其他几种,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以后煎药的事就归你了。”
江叶不太明白赵嬷嬷的意思,应下后便辞了嬷嬷出来,思索着怎么忽然要她煎药了?
回门的日子到了,梁申特地穿了在京中都很少上身的深蓝色芙蓉缠枝织锦袍,外面是灰鼠毛大氅,一身神采奕奕,完全没有病态。
江叶看着自己身上这华丽的锦裙,有些扎眼,说道:“秋兰,你还是把那件浅色的给我拿出来,我总觉得这身衣裳太.....”
她刚说完,梁申就道:“你就穿这件吧,那件太素了,那么多人瞧着,也体面些。”
江叶听他这么说,只能点点头,柳双给她挽起发髻,把钗子簪子依次插好,才道:“姑娘看看可还合适?”
江叶望着镜中的自己,迟迟不敢认,她没想到这样的装束竟然如此好看,梁申也打量着她,眼中满是赞许。
二人带着下人出了府,门外早已准备好软轿,梁申和江叶的那顶略大些,后面还给秋兰准备了一个小轿子,秋兰有些受宠若惊,她啥时候坐过这个。
轿子后面跟着三辆马车,里面是些礼品药材之类。
江叶的爹娘一直不信自己的闺女成了什么姨娘,每当听到风言风语,总会痛骂一顿那人,而此时梁申和江叶的轿子停在江家糕点铺的门口时,刘丹花的嘴就没合拢过。
她赶忙把江天明叫出来,江天明刚吃过早饭,躺在床上看书,看见妻子跑进来慌慌张张,问她也问不明白,又听见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大,以为是有什么人来闹事,忙把衣衫穿好,几个大步迈出门来。
他一出来,人也傻了。
只见街上黑压压地满是人脑袋,都伸直脖子往这边瞧,而他家门口,两顶颇为华贵的软轿稳稳停着,轿子四周下人们驱赶着围观的众人。
不多时,秋兰从小轿子上下来给江叶爹娘行了礼,把江叶坐的那顶轿子门帘掀起来,梁申挽着江叶的手一同从轿中出来。
江叶和爹娘分别几月,这一见,泪水盈满眼眶,却碍于人多,强行忍住。
刘丹花看着眼前这穿戴打扮如此华丽的女儿,竟是不敢相认,腰上系着围布,显然是刚才正做着糕点,来不及换,呆呆地站在门前。
江天明回过神来,心中有了数,上前拱手道:“不知梁少爷光临,快请进来吧。”他想着如果一直在门口逗留,那看戏的人更多,自己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搁。
做小这种事始终是不太好看。
梁申放开江叶的手,规规矩矩行了礼,又牵起江叶走进门去。
二人一进门,刘丹花啪得一下,把门关住了,还在里边把门插住。
江叶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爹娘交代,梁申这时轻轻捏捏她的手,示意不要担心。
去了后房,刘丹花端上茶水来,也把腰间的围布解了,夫妻二人脸上不太好看,屋子里一时安静无语。
坐了片刻,梁申起身拉着江叶走到江天明跟前,同她一齐下跪,磕了三个头。
江天明忙伸手扶起,说道:“我们怎能受少爷如此大礼?”
梁申站起,说道:“此事因我而起,岳父岳母这三个头还是受得起的。”
江天明话虽然客气,心里的怒气却按不住,遂问:“叶儿年纪还小,少爷若有心要她,可以上门来同我夫妻俩商量,怎能一声不吭就....就.....”他一个读书人此时竟哑口无言,再说不下去。
刘丹花见丈夫这么说,她也早就忍不住,喝问:“到底是我家妮子心甘情愿,还是你...你。”她本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碍于他身份,止住了口,满脸怒火无处发泄。
江叶见爹娘这么一说,她回想起那晚,到底是自己愿意,还是少爷强迫,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就那么稀里糊涂地....
梁申皱眉,又行了一礼。
“事太仓促,是我考虑不周,待回京中,我定给叶儿一个名分,请你们放心。”
江天明道:“放心?怎么放心?”干着急却不知该怎么说,正在此时,江叶的奶奶拄着拐杖进来了,看见梁申,立马换上笑脸。
“做什么?咋还质问起自家姑爷来了,丫头片子嫁给谁不是嫁?梁家还能亏待了她?”
梁申又恭敬地给江叶奶奶行礼。
江叶奶奶开心地合不上嘴,招呼梁申坐下,又安慰梁申道:“事已如此,多说无用,你只要对我们家丫头好,就行了,其他多余话也不用再说,今天是好日子,按理上算回门子了,就是这酒席我看不能不办。”
梁申回道:“谢谢祖母。”
江天明依旧黑着一张脸,给人家做小还办什么酒席?可碍于母亲面子,不好当场开口,只是一味地唉声叹气。
江叶知道此事必须自己来说明白,就低声问梁申:“我能不能在家里住几日?”
梁申微微点头,他知道只有江叶调和,江家与他关系才能不那么僵硬。
又坐了一会,梁申命人放下东西,又派了四个下人留在糕点铺,这才坐了轿子回了梁府。
只剩江叶和秋兰,江叶告诉秋兰,让她回家去看看,其实秋兰根本不想回去,但几月没见家里人,总是该回去的,依依不舍辞了江叶。
吃晚饭时,刘丹花恨恨说道:“那李家婆娘的嘴可真硬,她儿子天天地往外边跑,怎么会不知道这事?每次我一问,她都是遮遮掩掩,她定是早就知道,却不敢和我说,怕我扒了她的皮。”
江叶低着头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明明是去梁家做丫鬟,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江天明看着女儿快哭了,心下一软,说道:“丹花,娘说得没错,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没用,我看那梁家少爷面色红润倒也不像是有病之人。”
刘丹花也瞧见江叶哭了,她抬起袖子也开始抹泪。
“那是给人家做小老婆啊,以后他要娶个正房来,咱妮儿该怎么活,妾终究是妾,被正妻打骂变卖都是常事。”
江叶听了娘的话,她忽然对以后也迷茫起来,真如娘所说,自己的命运倒是不比嫁给张穆好多少。
她出声说道:“娘,既然我已经走上这条道了,也没法选择,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你和爹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