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山河入瓮 > 第66章 第 66 章

山河入瓮 第66章 第 66 章

作者:卫七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11-01 03:13:08 来源:文学城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投在冰冷的金砖上,拉得忽长忽短。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陈年龙涎香的残韵,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与苦涩。

元不渡一步踏入殿内,脚下无声。他玄色的衣袍仿佛吸尽了周遭所有的光,唯有右眼下那颗银色眉钉,在昏暗中折射出一点寒星,随着他的移动,划出冷冽的轨迹。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立殿心,身形如孤峰凝立。那双鸦青色的眼眸,比殿外最深的夜更沉,越过摇曳的明黄帐幔,精准地钉在榻上那个模糊的轮廓上。

角落里侍立的太监宫女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声响便招来灭顶之灾。

帐幔后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破风箱般的咳嗽,撕心裂肺。良久,一个嘶哑、虚弱,却强撑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是……是你……你这逆贼……怎敢再临朕之寝宫?!”

是皇帝的声音。与上次金殿之上那冰冷威严、掌控生死的语调截然不同,此刻这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以及更深层的、源自灵魂战栗的恐惧。

云何栖如影随形,悄无声息地掩上沉重的殿门,将那门外隐约的兵戈厮杀声隔绝。

他背靠着门板,暖褐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尺,瞬息间已将殿内每个角落审视完毕。确认再无隐患,他周身那根紧绷的弦略微一松,姿态便恢复了惯有的懒散,斜倚着门,指尖那柄小巧的飞刀又开始灵活地翻转,寒光在他指间跳跃。

他像是这场终极审判唯一的观众,又像是守护着这方天地唯一出口的凶兽,将所有的纷扰挡在门外,只为殿心那人营造一个绝对专注的复仇场域。

元不渡没有回应那色厉内荏的质问。他动了,步伐缓慢而稳定,鞋底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他走向那象征天下权柄核心的龙榻,在距离丈许之处停下。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帐幔缝隙后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帝王之面,也足以让他在任何异动发生的瞬间,爆发出雷霆一击。

“陛下的‘病’,看来药石罔效。”

元不渡开口,声线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然而,这平淡之下蕴含的冰冷,却比殿外呼啸的寒风更刺骨,直钻人心。

帐幔被一只青筋暴露、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掀开一角,露出皇帝那张脸。昔日饱满威严的面庞如今深陷下去,蜡黄的皮肤紧贴着颧骨,眼袋浮肿,浑浊的眼珠因极致的情绪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元不渡。

他嘴唇哆嗦着,想维持天子的威仪,却只挤出破碎的咒骂:“乱臣……贼子!朕……朕当年一念之仁,未能将你叶家……赶尽杀绝,方有今日之祸!”

“一念之仁?”元不渡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沉淀了二十年的、化不开的冰冷讥诮。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越过了眼前形容枯槁的帝王,投向了虚空,投向那记忆深处被血色浸透的夜晚。

“叶家一百三十七口,妇孺老弱,皆成焦土。陛下的一念之仁,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他微微侧首,视线重新落回皇帝脸上,鸦青色的眼瞳深处,是燃尽了所有温情后剩下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恨意与决绝。

“他们在下面,等了二十年。等我,带你这罪魁祸首下去,亲口告诉他们,这血债,已偿。”

皇帝被他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森寒杀意刺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后蜷缩,随即又被这懦弱的反应激怒,强撑着挺起胸膛,色厉内荏地嘶吼:

“杀了朕?你以为杀了朕,就能为你叶家翻案?就能青史留名?痴心妄想!成王败寇,史笔如刀!你们叶家,永世都是叛国逆贼!”

“青史?名声?”元不渡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对世俗价值的彻底蔑视与摒弃,冰冷得让周遭空气都为之冻结。

“谁在乎?”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皇帝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上。“我在乎的,只是你死。”

“你咽下最后一口气,叶家的仇,便算了结。”

这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意志,彻底击溃了皇帝的心理防线。他不怕权谋算计,不怕利益交换,却对这种无欲无求、只为复仇而存在的疯狂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已非人,而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只为索命而存在的修罗!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皇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调,带着哭腔。

“若非陛下当年种下恶因,何来今日我这疯魔之果?”

元不渡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右手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坚定而沉稳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隐隐唤醒沉睡的内息,与他心中那焚天的恨意共鸣。

就在剑锋即将出鞘的刹那,殿外猛地传来陆危楼急促而清晰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恭敬:

“陛下!刺客已然伏诛!刘相爷虽受惊吓,然性命无虞!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请陛下……”

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显然是看到了紧闭的殿门和门前那尊煞神。

云何栖对着门外厚重的雕花木门,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内力,清晰地穿透出去:

“陆大人,里头正清算旧账呢,闲杂人等,回避为好。”

殿外,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夜风掠过殿宇飞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皇帝浑浊的眼中猛地迸发出最后一丝近乎癫狂的希望,他朝着殿门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破裂不堪:“陆危楼!救驾!给朕杀了这逆贼!杀了他!朕封你万户侯!”

然而,殿外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没有陆危楼的回应,没有侍卫冲击殿门的动静,什么都没有。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倚为肱骨的心腹,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背弃。

皇帝脸上那丝希冀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晃动了几下,彻底熄灭。

他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般委顿在龙榻之上,眼神空洞,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念叨着:“叛了……都叛了……”

“看来,陆指挥使是个明白人。”云何栖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彻底碾碎了皇帝心中最后的侥幸。

皇帝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元不渡,那眼神混杂着滔天的恨意、刻骨的恐惧,以及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元不渡不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他手腕微动。

“锃——”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响起,如同龙吟秋水。

长剑应声出鞘,剑身如一泓流动的寒泉,映照着殿内摇曳的烛光,冷冽的剑光流转不定,也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毫无波澜、唯有杀意的眉眼。

“二十年前,藏剑山庄的血,该还了。”

他平静地宣判,举剑,剑尖在烛火下凝成一点冰冷刺目的寒星,稳稳指向龙榻之上那瑟瑟发抖的九五之尊。

这一刻,养心殿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摇曳的烛火,弥漫的药香,瘫软如泥的宫人,绝望癫狂的皇帝,以及那执剑而立、周身笼罩在冰冷杀意中、宛如复仇之神自幽冥归来的身影……所有的一切,凝固成一幅极具张力、令人窒息的画面。

云何栖不再把玩手中的飞刀。他站直了身体,背脊挺得笔直,暖褐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元不渡的背影。

那目光里,有见证历史终章的肃穆,有夙愿即将得偿的激荡,但更深处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为元不渡此刻那万念俱寂般的心境而生的抽痛与担忧。

皇帝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寒星在视野中越来越近,瞳孔收缩至针尖大小,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全部的感官,喉咙里发出断续的、不成调的“嗬嗬”声,如同被拖上刑场的牲畜。

剑,带着二十年的血海深仇,带着叶家一百三十七口无声的呐喊,带着元不渡燃尽一切换来的决绝,平稳而坚定地,落下。

云何栖拉开殿门。

门外,陆危楼带着一队心腹侍卫肃立,气氛凝重如铁。

看到携手出来的两人,陆危楼的目光在元不渡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垂下眼帘,侧身让开通路。

“陆大人,”云何栖声音平稳,听不出刚刚手刃帝王的波澜,“后续事宜,烦请料理干净。”

陆危楼下颌绷紧,沉声道:“不劳费心。”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城门已打点,二位请速离。”

云何栖不再多言,拉着元不渡穿过肃立的侍卫。那些披甲执锐的兵士如同泥塑木雕,在元不渡经过时,甚至能听到他们屏住呼吸的细微声响。

走出宫门,踏入渐亮的晨光中,元不渡的脚步一个踉跄。云何栖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腰,将大半重量接了过来。入手的身躯冰冷而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

“撑住,”云何栖在他耳边低语,手臂收得更紧,“就快到了。”

回到醉仙居那间隐蔽的地下室,朱老板正搓着手来回踱步。见到两人,他猛地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云何栖用眼神制止。

云何栖半扶半抱地将元不渡安置在榻上,动作轻缓地除去他沾了尘灰的外袍。元不渡任由他摆布,眼神空茫地望着虚空某处,仿佛魂魄还未归位。

朱老板默默端来热水和干净布巾。云何栖浸湿布巾,拧干,然后坐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擦拭元不渡脸上不知何时溅上的、已经干涸的细小血点。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指尖隔着温热的布巾,一点点拂过元不渡冰冷的额角、脸颊,最后是那颗紧抿着、失了血色的薄唇。

元不渡眼睫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终于慢慢聚焦,落在近在咫尺的云何栖脸上。

云何栖见他回神,停下动作,将布巾丢回盆中,发出轻微的水声。他没有问“感觉怎么样”,也没有说“都过去了”之类空洞的安慰。他只是看着元不渡的眼睛,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看起来有些干瘪、甚至边缘有些焦糊的松糕。

“之前在那破庙就想给你,”云何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可惜烤坏了,没好意思拿出来。刚才回来路上,顺手……呃,‘买’了点新的。”他顿了顿,补充道,“甜的,压压惊。”

那松糕品相实在算不上好,甚至比不上醉仙居厨子随手做的点心。元不渡的目光从松糕移到云何栖脸上,看到他暖褐色眼眸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一丝因糕点卖相不佳而生的窘迫。

许久,元不渡缓缓抬起手。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指尖甚至带着未褪的轻颤。但他还是准确地拿起了一块最小的松糕,送入口中。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粗糙的口感甚至有些噎人。和他记忆中藏剑山庄厨娘做的精致点心天差地别。

可他慢慢地,一口一口,将那块松糕吃了下去。

云何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才猛地松了口气,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明亮无比的笑容。他一把抓过水囊,塞到元不渡手里:“喝点水,别噎着。”

元不渡接过水囊,没有喝。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依旧沾着些许暗红痕迹的指尖,低声道:“……味道很怪。”

云何栖一愣,挠了挠头:“是吧?我就说烤坏了……下次,下次我找个正经厨子学学!”

“不必。”元不渡打断他,抬起眼,鸦青色的眼眸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缓缓流动,“……尚可入口。”

云何栖怔住,随即,那笑容更加灿烂,几乎要驱散这地下室里所有的阴霾。他嘿嘿一笑,得寸进尺地凑近些:“那说好了,以后咱们去南疆,我找最好的菌子给你煲汤,去东海,现捞最新鲜的鱼脍,保证比这破糕点强一百倍!”

他看着元不渡,眼神亮得惊人:“元不渡,你的债还没还完呢。欠我的救命之恩,照顾之情,还有……往后那么多顿好吃的,你得慢慢还。”

这一次,元不渡没有沉默。他迎着云何栖灼灼的目光,极轻、却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是虚无的空洞。仿佛迷失在暴风雪中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坚韧的绳索,虽然前路依旧茫茫,但至少,不再是独自一人。

云何栖心满意足地坐回去,拿起另一块卖相更差的松糕,毫不在意地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那就这么定了,先睡觉,养足精神,咱们……闯荡江湖去。”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紧密地交叠在一起。

窗外,京城在新一天的混乱与喧嚣中苏醒。而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一段以血仇终结为起点的新旅程,正悄然开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