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子夜,夜色如墨,大宅里更深人静,白日雅致的假山枝蔓,石阶廊檐,此刻却因气氛阴凉,透着赫人的恐怖。
漂亮的少年行走在逶迤小道,被婆娑树影吓得惊骇,几步跌倒在地,原本明丽精致的脸庞满是仓惶,搭配早已红透的眼角,俨然似一只迷路的怯弱艳鬼,在这阴冷暗夜,分外诡异。
“呜……先生,你在哪儿啊?”
憋不住抽泣两下,林云绥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
已经十天了,自先生消失后他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过不知道,为此他去求见父亲,拜见夫人,但父亲不见他,夫人呵斥他,他想求兄弟们帮忙,他们却只庆幸换了位不严的先生,没人说要跟他一起找人。
所有人都不在乎,他却不能当无事发生。
瑟缩着小声嘀咕“不怕不怕”,林云绥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眼,努力辨别四周庭院布局,想以此来推断自己的位置。
他们家这处别院极大,除了住人的各式院子,最多的便是亭台花榭,假山奇木,在几处小道交汇处,便伫立着一座作平日歇脚之用的小圆亭。
据王管事所讲,他最后一次看到曲先生就是在这清风亭。
林云绥两步踏上亭子,匆忙环视一圈便四处查看起来。
但找来找去,周围除了一片黑暗和那些吓人的枝蔓暗影,什么都没有。——仆从每天打扫勤快,就算有什么估计也早就没了。
况且……他也压根不知道要找什么,昏头晕脑的,只剩几无的侥幸罢了。
林云绥颓然跌靠在长凳上。
夜风浮动,吹乱花丛,他再次轻易陷入以前从未品味过,如今却总也压不下的惶惶不安。
今天用仅剩的银票换了王管事的消息,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现在也如镜花水月似的没了……
林云绥茫然。
这空荡荡的亭子,到底哪里有先生的踪迹?
他难过的弓缩身躯,泪水刹那像串珠一样从脸庞滚落。
“嗷呜——!汪!呜汪——!!”
突然,嘹亮的犬吠声惊醒了陷入悲痛的林云绥。
他惊慌抬头,睁着被泪打湿的双眼,眼看一只黑犬挟着夜色向他迅猛扑来,身体蓦地一僵。
“狗……有狗,先生救我!”林云绥害怕地发抖,习惯性向先生求救。
他怕狗,极怕。
那狗速度极快,几步就要扑过来了,他甚至能在不间断的狗吠中辨认出它粗重的喘息声。
意识一瞬恍惚后,林云绥意识到只能靠自己,他咬着牙努力迈开像被冰冻住的脚步想跑,极惧之下却跌倒在地,转头绝望地看着那狗离他越来越近。
他认得它,是五少爷养的,之前吓过他好多次,没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放出来,怎么不拴好?
“汪!汪汪汪!呜汪汪——”凶恶的狗叫极速逼近,已经能看到狗嘴里尖利的獠牙和齿缝间挂丝的涎水。
他得快逃!
强烈的求生欲还是战胜了惧怕,林云绥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却颤抖着从地上爬起。
他两眼发直,支着发抖的双腿奋力向前跑,险险躲过黑狗一口准备凶狠撕咬的利齿。
见一击不成,黑狗在身后蛮横地追逐,林云绥只能继续狼狈奔逃,却不知此刻一人一狗身后,有人正讥笑地看着这一切。
未曾跟狗亲密接触过,所以林云绥无从得知一些事,比如被驯服的狗在没有主人的授意下,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故扑咬别人。
林云绥在凶恶的狗叫声中一通乱跑,不知不觉间跑进一处大开着门的院子。
回头看,已经没了黑狗的影子,终于能停下喘口气,他重重抚住胸口。
不料这时脚下冷不丁绊了下,吓得林云绥冷汗瞬间又要冒出来。
惊魂未定下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根散落的树枝。
他循着树枝往四周看,夜色太黑,慢慢走进了也只能辨清几分。
倒塌的石桌石凳,凌乱潦草的枝丛,脚下落满枯枝残叶,踩上去瑟瑟作响。
别院里竟然还有如此荒废的院子。
但此刻这荒凉的景色却奇异的抚平了林云绥之前的惊恐。
他想擦擦灰扑扑的石凳坐下歇会儿,还没弯腰,乍然从身后又窜出一道黑影来。
林云绥定睛看去,身体猛地僵住。
天,是黑狗!它竟然还在!
他双眼僵直,一瞬间呼吸都不能。
这么近,一张嘴就能咬到他。
“汪汪汪汪汪——”
黑狗对着林云绥狂吠,双眼残忍嗜血,吓得他愈发慌了神,颤着腿直往后退。
那狗不依不饶步步紧逼,他便只能僵着身子一直退,一直退。
在他身后不远处,黑夜的掩盖下,一口黑压压的枯井正危险的敞着口。
恶犬的威慑下,渐渐地,林云绥已经要一只脚踏在那井口。
这过程里,他只要一慢下来,恶犬就龇牙发出令人不安的恐吓声,后腿猛蹬威胁要扑上来,他便只能一退再退……
终于,林云绥一脚踩空,在满脸的空茫中猝然跌落井底……
……
“他会不会死了,要不要叫人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在井边响起。
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清秀青年跟在一道锦衣男子身后站在井边,清秀青年怯懦开口。
锦衣男子看着脸色黑沉,内心却满是亢奋:“叫什么人来!死就死了呗。”
清秀青年害怕:“可是,父亲之前还夸过他几回,万一问起怎么办?”
“问?呵,之前都是那曲贼偏心,故意在父亲面前帮他表现,不过两个小人,哼!现在曲贼被处置了,谁还记得他,父亲要是知道他之前天天和那奸贼凑在一起,不犯恶心才怪!我这也算是替父亲分忧了。”
锦衣男子先是愤恨,后直接一脸坦然。
“再说他是自己失足落井,跟我有什么关系。”又道,“以后没了他和曲贼,日子不知过得该有多快活哈哈哈,不过小小的庶子,还敢天天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早就想弄死他了!”
“但到时候要有人闹的话……”
锦衣男子满脸无所谓:“谁会闹?”
“记得曲先生还留给他一个嬷嬷……”
“什么嬷嬷,连她伺候的少爷我都能弄死,别说她了?放心,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使人给他那小破院一把火来个一劳永逸,保证以后都不会有人问起。”
锦衣男子为突然想起的好点子洋洋得意。
“这,倒真是可惜了……”清秀青年摇头叹息,眼底却透出一缕精光。
这府里,与林云绥亲近的唯有二人,一是曲先生,一是李嬷嬷,三人同时消失不见,估计也就如灰尘撒入深潭,一点涟漪都泛不起。
……
湿冷阴森,黑漆一团的井底。
嬷嬷……先生……
曲贼?什么……什么意思?
血不断从脑后流出,意识已经模糊,林云绥只能依稀听到两人的对话。
是林安和林奇善。
林安不救他反而落井下石不令他意外,可为什么要称呼先生为“贼”?先生偷了什么吗?“处置”又是什么意思……
满心的疑惑让林云绥努力睁开眼,却只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
先生,先生一定出事了……对,还有嬷嬷,他得赶紧告诉她……
他想挣扎起来问个清楚,可怎么也站不起来,也开不了口。
徒劳的张张嘴,只发出几声虚弱的喘息。
这下林云绥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
没来得及失落害怕,上面两人又开始说话了。
“听说当时曲贼被处置时你在场,尸体呢?这狗贼,拖出来鞭尸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尸体……
……
刹那如硬被塞进一团寒冰进心口,林云绥停滞的脑袋里只剩“尸体”二字。
……先生,先生没了……?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一瞬他呼吸不在,心口麻木绞痛。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人又开始说话了,是林奇善。
林云绥奋力朝上瞪大一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惧怕又急切。
“好似是听说几个奴仆怕麻烦,随手给扔到哪口枯井里了……”
“枯井?哈哈哈,不会就是这口井吧。”锦衣男子随手指了指脚下,看着黑压压的井口,不屑地撇嘴冷笑。
朦胧夜色中,好似附和,林奇善嘴角也渗出一抹笑,轻飘飘地道:“谁知道呢。”
……
井底的林云绥万念俱灭。
先生……呜……
想哭,却早已发不出声,只能痛苦的抽搐身体。
枯井?这口井……吗?
看不见的双手努力往四处扒弄,林云绥内心痛苦到扭曲。
不知四处挣扎了多久,久到那两人牵着狗嬉笑着走了,久到虫鸣停歇,井口透出一抹黎明的微光,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瘫倒在不远处,腐虫满满覆盖其上,枯枝一样的躯体。
青竹细纹,是他特意让嬷嬷做来给先生替换的长衫,磕破了的月牙玉佩,也是他精心雕琢了许久,送给先生的礼物……
他的先生。
林云绥努力伸手,摔坏的身体强撑半夜早就油尽灯枯,很快他的眼睛就要模糊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要再快一点。
他努力憋着最后一口气,一下下抠挖井底的黑泥,麻木拖动沉重的身体。
在他身后缓缓坦露出早已渗透血水的泥土,半夜风干后更显脏污。
终于,他再次牵住先生的手,那如父亲般的手曾带着他临帖,揪住他的脸训斥,也曾喂他吃饭,抱起他抚摸他的脸轻笑……
这些记忆如此鲜明,仿若昨日。
林云绥近乎安详的闭眼。
从记事起先生就陪在他身边,如今能死在一起,这结局算好吗?
弥留之际,他突然想笑,心里却涌出不甘。
就这样死了?
人的一生原来这么短……
但即使再不甘,也挡不住林云绥慢慢滑进死亡的深渊。
……
“哈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啊,恶心的偏心眼老师和他的绿茶学生终于死完了,爽!!”
“竟然还偷东西,恶心,真是打死了事……”
“啊啊啊最烦这种了,凭什么只喜欢第一名,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的,这种老师简直一生黑。”
“死得好,早就看这对师生不顺眼了,他们什么身份,又不是嫡子大官,竟也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配吗?”
“活该,这种自私的人还好开场就下线,不然我可看不下去。”
“主角略施小计就掉坑了,真蠢,林云绥是傻白甜吗?妈的,最烦这种人设了,还好下线早。”
“夸夸作者大大,也夸夸主角,腹黑果断,毫不拖沓,是我喜欢的人设和剧情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