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杨府,已是深夜。
儿孙们都已歇下,偌大的宅院一片安静。
杨子宁扶着沈春执,在廊下的灯笼光里慢慢走着。
“今天这事,太奇怪了。”杨子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解。
沈春执点了点头,她也想不明白。
那面沉甸甸的金牌被她放在了梳妆台上,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这一生,与那位帝王素无往来,唯一的交集,便是五十年前,他曾想求娶自己,却被父亲回绝。
就因为这个,便欠了她一生吗?
她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丈夫温热的手掌就在身边,儿孙绕膝,一生顺遂。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带着这份安然,沈春执沉沉睡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不再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也不是将军府的嫡女。
她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救过一个人的山林。
她还是寡妇阿九的模样。
溪水边,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正站在那里,不是血泊中的狼狈,而是衣衫齐整,目光灼灼。
是萧宴。
他看见了她,眼中爆发出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朝她伸出手,一如当年,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热烈。
“阿九,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她没有拿出亡夫的牌位,也没有再编织任何谎言。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淡、很轻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恨,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怜悯和算计。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公子,萍水相逢,你认错人了。”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连同整个山林,都如青烟般消散。
沈春执猛地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她没有记住梦里的具体内容,只觉得心口从未有过的轻快,仿佛压了一辈子的东西,终于消失不见。
她披衣起身,推开窗。
庭院里,那株他们成婚时亲手种下的春海棠,正开得繁花似锦。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花瓣飘了进来。
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梳妆台上。
落在了那面御赐的金牌上。
柔嫩的粉色,盖住了冰冷的黄金。
几乎是同一时刻,皇城之内,丧钟长鸣。
成熙帝萧宴,于黎明时分,驾崩。
听到钟声,沈春执只是微微一怔。
她回过头,看到身旁的丈夫仍在安睡。
她走过去,为他掖了掖被角。
窗外,春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