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樟等人得知玉衡子出关的消息皆是大吃一惊,弄樟更是没想到,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仙人所言不虚。
他们竟真的等到了峰主出关的那天。
可是等他们赶到镇邪殿的时候,却不见人影。
弄樟刚放下的心,再次悬起。
峰主出关不假,但如今峰主消失了也是真的。
万一......那个古怪的无心道人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心怀鬼胎,故意这样说的怎么办?
弄樟立即下令,让全峰上下戒备,寻找那位自称无心道人的家伙和玉峰主的踪迹。并暗中增加了谢兰玉房间里的守卫。
谢兰玉头晕眼花的症状在某一刻消失殆尽。
正当他疑惑,就听见门外嘈杂的脚步声,两三个脚步凌乱的青蔼峰弟子闯入,带着一群把守的卫兵。
那两三个弟子凑到长老身侧,眼神乱飘,略显慌张。
谢兰玉故作不在意,但耳朵已然竖起,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什么都听不到。
谢兰玉只得从他们的神态中获取些许讯息。
即便留在此地的众长老对他有所防备,屏蔽了所有声音传播,但依旧无法掩饰他们听到消息后的惊异。
那慌张的神色,暗喻了这件突如其来的大事足够让人兵荒马乱。
谢兰玉沉默的坐起,目送着他们没有任何犹豫,齐齐离开的背影。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只剩下那些卫兵。
他们守在谢兰玉房间前和床前,一言不发地站着。
谢兰玉心中浮上一层不好的预感。
他伸手戳了戳正窝在床上休息的小白,冰凉的手指刺激的小白一下弹起,怒目圆整:“你鬼啊!手冰的像是刚从棺材板里挖出来。”
谢兰玉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大能感知到自己的体温,自然也不知自己的体温过低。
直到小白提醒,谢兰玉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
小白瞬间没了脾气。
鸟爪踩在一旁地床边上,脖子往前缩了缩,慢条斯理低下头,似乎是要舔毛,可鸟嘴顶着身子,做不到舔毛如此流利的动作,看着格外滑稽。
“不用说对不起,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小白小声嘀咕:“再说了,仙尊让我照顾你,这些是我应做的。”
谢兰玉想起这么长时间,睡得比自己还要香的鸟,没戳穿他。
他问:“你看见他们那副样子了吗,着急忙慌的,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
“着什么急,仙尊在呢。”
小白依旧不担心:“再说了,哪怕是宗门被掀了也没事,没人能动青蔼峰。”
“为什么?”
谢兰玉闻言,下意识问:“为什么不会有人敢打青蔼峰的主意。”
小白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立马紧紧闭上,再不开口。
谢兰玉又一次体会到在百蝶镇的那种无助,瞬间来了脾气,翻身坐起就要下床。
门口的卫兵霎时做出反应。
小白看着对方让发白的嘴唇,一下慌了,拍着翅膀,低声劝到:“总之,总之你不要问啦!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
“......”
谢兰玉掀开褥子的手顿住,他缓慢的瞥了一眼小白,挪开目光:“那什么是我该知道的?”
“什么?”小白似乎没听懂。
“我说,既然这些我不该知道,那我也没有必要听他的话,乖乖呆在这里。”
谢兰玉冷冷道。
“你要去干什么?”小白顿时惊慌失措。
“不干什么。”谢兰玉说:“小白,现在你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为什么?”小白一脸疑惑:“我担心什么?”
“谢尘缘骗人成性,如果他欺骗我,未来的某一天,自然也会欺骗你。”
谢兰玉淡淡一笑,似乎并不觉自己挑拨离间很没有道德:“当然,他会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希望那天真的来临时,你能像现在一样不慌不忙。”
——
弄樟这些安排还算仅仅有条,但是常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也实在稍显慌乱。
这些刚安排下去,宗门口便彻底热闹起来。
宗门众弟子窃窃私语,有不少人是在玉衡子闭关后才进宗门,不知玉衡子长相。
但只要有一个人见过,玉衡子的身份便分明了。
他们见从山下缓缓走上来,原本被雾气遮盖的的身影渐渐清晰。
玉衡子身着一身素衣,头发明明规整的束着,却让人莫名觉得疲惫。
与此同时,他怀中还抱着一个身影,瘦削,长发松垮的滑落,身上的衣袍也有撕烂,那双修长的双腿露出,却不让人觉得香艳。
“这是......玉峰主啊,整整三百年过去,玉峰主竟真的出关了!”
“峰主怎么是从山下回来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山中刚刚的那一声巨响,震天的动静,但是弄长老刚刚安排我们巡查,缺什么也没发现......”
“诶诶,你快瞧峰主怀中抱着的那个人,像不像丹长老离宗后守在镇邪殿的那位大人?我看不大清晰,可是他脚上的那个红绳,我见过的。”
“啊?竟然是他,我可没见过他,听人说那位守殿人脾气古怪,不许外人靠近,还有人说那是只妖......”
可是这些问题无人回答。
凌乱杂错的脚步踩在青蔼峰湿腻的青石砖瓦上,踏开水花。
“住嘴。”
弄樟总算赶到,听到宗门内弟子的窃窃私语,罕见的斥责:“这些岂是你们能妄议的,若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那便收拾包袱,自请离宗。”
被训斥的弟子瞬间噤声,夹着尾巴躲到其他人身后。
剩下的弟子看到这番景象,被这杀鸡儆猴的训斥,也吓得不敢说话了。
谁会想被赶除宗门?
他们从山下来,本就是家中唯一的希望,他们也因此获得了凡人修炼成仙,长生不老的机会,谁又敢再说些其他的闲话,被长老惦记上?
霎时,宗门前安静的落针可闻。
可玉衡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只是沉默的抱着柳玄,绕开宗门前的众人。
他面带倦色,失魂落魄,看起来活像被人剜去心脏。
弄樟见状,什么想问都被堵了回去,可玉衡子却主动停下,问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腿。
“他在哪?”
弄樟很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倒是鸾栎意识到什么,开口:“峰主,您说的是那个被青蛇咬了的外来客。”
玉衡子沉默半晌,裹紧柳玄衣服,叫人带他下去,这才面对鸾栎:“是,带我去见他。”
“峰主,那个自称是无心道人的奇怪家伙,您有见到吗?”弄樟鼓足勇气,叫住离开的玉衡子,又紧忙解释:“我只是怕他藏在我们宗门,借此混乱害人。”
玉衡子离开的脚步一顿,却只留下一个背影。淡淡的声音传来,砸入深潭:“死了。”
弄樟手脚冰凉:“死了?”
“嗯,山下,庙里。”玉衡子说。
“那您现在去找......是要杀了他么?”
弄樟有些慌:“可是他身上有天山宗的玉佩,找云和确认过了,是那位天山宗的小师弟。如果他死在青蔼峰,我们怕是无法承受天山宗的怒火啊!”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玉衡子终于肯转过身,看着弄樟和他身后的一众弟子,却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不会杀了他的。”
“现在传音给天山宗,不多时,便会有人来接回他。”玉衡子道。
——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小白气急败坏,无论如何都拦不住谢兰玉这个犟种:“仙尊怎么可能会出事?”
谢兰玉目光忽然变得阴森,一字一句对着小白:“你若是下定决心要拦我,休怪我不客气。”
小白被这如蛇蝎一般的眼神看的浑身起疙瘩,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虚弱的拿起剑。
门口一排卫兵,虎视眈眈,谢兰玉现在还病着,要能打赢小他就跪地求着和谢兰玉拜把子了!
认他当爹!
想到这,小白终于硬气起来,扇着翅膀,倒是气势汹汹。
谢兰玉感受道身后的动静,正要犟种脾气大爆发,却听见小白道:“你要是能打赢他我认你当爹。我要是打赢了他们,你就认我当爹。”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小白吱哇乱叫,俯冲就要上去。
下一瞬,它被人拎起后颈,男人的咳嗽声响起,落在谢兰玉的耳朵里。
“辈分不能乱认。”
某位仙尊可是会生气的。
玉衡子说完,抬头就看见了谢兰玉。
少年马尾束起,五官精致,冷厉,但是唇色发白,显得有些脆弱。
这一路上,玉衡子心里上下打鼓,越发觉得这个决定不靠谱。
若是告诉他谢尘缘死了,谢兰玉真的不会冲上来给他一拳揍翻在地么?
思索完毕,又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一定有事。
仙尊说了,谢兰玉现如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故而也不会因为他死了开罪于玉衡子。
就这样,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可事到临头,等真的见到人了,玉衡子却还是说不出口。
他张了张口,道:“我已经通知了你们掌门,不出一日,他们便能接你走。”
谢兰玉却死死盯着他,一句话不说。
玉衡子被盯得头皮发麻。
他虽是第一次见谢兰玉,却不少次听闻这孩子的事迹。
在谢尘缘口中,乖巧可爱听话。
可在仙盟百家眼中,便宛如魔童降世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而那双眸子,明明能看得出是个少年人,却让人却觉得深不可测。
“你若没有什么要问的,便快些收拾东西吧。”
玉衡子手中的鸟被拎着后颈,换了个姿势,却罕见地没挣扎。
这会儿它已不再乎什么面子了。
百蝶镇那时,它就已经丢干净了这辈子所有的脸面。
“他呢?”谢兰玉虚弱的声音稍显坚定:“他去哪了?”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他究竟代指的是谁。
“......”玉衡子闭了闭眼:“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落下,对于小白来说,不亚于三界又炸了一次。
鸟的脑子瞬间宕机:“死了?怎么会死了?不会死了啊!玉衡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谢兰玉却像早有预料,只是一贯冷漠的站着,低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玉衡子有些意外,看来这个鸟的反应要比谢兰玉的反应更大一点。
难不成谢尘缘说的没错,兰玉的确已经忘了他们所有的过往,也已经不在意谢尘缘的生死去向。
“哈。”
冷冷的一声笑响起,玉衡子看过去,却发现谢兰玉眼睛眯起,盯着他手中的鸟,像是嘲弄。
“小白,你看。”谢兰玉淡淡道:“这次连你,他都一起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