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掀起一大束的火苗,穿着法袍的真人拿着法器念念有词,什么皇天后土啦,天地同寿啦,周围看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因为是代皇帝祭天,又有关征伐之事,便由兵部尚书江大人和破阵侯傅侯爷来督事,也是个大场面了。
奏乐六次,有小道击雷鼓,震耳欲聋,还有跳舞的,旁人不懂,只当是什么趣事来看,还一阵地欢呼。祭品从山脚送到法场,队伍围着整个道观转了一圈,这才算是祭祀结束。
江展暮到山门前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了,来看热闹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做自己的事去,该游山游山,该吃酒的吃酒,该祭拜的去祭拜。
他从山道上挤进去,发髻都险些歪了,等到了清泉亭的位置,抬头望到一个穿金丝团纹红罩甲的男子,仪表不凡,只是一个背影却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让人心跳加快。
“抱歉,借过借过。”江展暮艰难地挤过去,手里拿着要送给那人的礼物。
那人的笑声传来,他的心越发急切。
就快要到了,视野中忽然出现两个让人心底一沉的身影。徐家的两兄弟,虽是同一个学塾里上课的,但江展暮最不喜欢他们,长得羞羞怯怯,说话又爱细细软软地,自打傅珉进了学塾上课,这俩人就没停过往傅珉身上打主意。
徐老大扭着腰望傅珉腿上坐,傅珉抓起一把瓜子往他身上扔,笑着骂了声**,“□□了?”
江展暮一停,一股气从心底直接火辣辣地往头顶冒。
“傅十三!”他大喊了声。
傅珉立马回过头,神采奕奕,“锦颂?”
江展暮操起自己要送给他的香囊,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狠狠踩上了几脚。
傅珉心道不好,正要过来,却被徐老二抓住,听他揶揄道:“小侯爷不是说好了不和江公子玩了吗?”
这下傅珉只觉得天都塌了,骂了两句,心急火燎地往台阶下跑了几步,江展暮从他身边气鼓鼓地路过,用肩膀往他身上狠狠撞了一下,将他推开,朝着别的地方走过去。
傅珉先从地上把香囊捡起来,心疼地拍了拍灰。
聚在这里的年轻学子不少,京城官僚子弟互相之间基本都认识,江展暮往一个长得俊秀的男子身边去,国子监祭酒的公子,一身的书生气息,也是个彬彬有礼的人物,比他大上那么几岁,要成熟一些。
江展暮叫了声哥哥,“天谕哥今天和谁同路来的?能否让我一起?”
那位公子轻轻摇晃着扇子,温柔笑道:“刚才正想问你怎么是一个人,既如此,待会儿我们要去月华泉吟诗,你要是不嫌无聊,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江展暮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把扇子,“昨儿得了这把扇子,配哥哥刚好,哥哥不嫌的话就收下吧。”
“唉,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儿也有个小玩意儿,也给锦颂你吧。”
二人交换礼物,立刻便在一起谈笑风生了,江展暮悄悄往旁边儿看去,只见傅珉拿着香囊,脸色泛白,眼里透着一股子的错愕。
“哥哥,这儿人太多,我们走吧?”江展暮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傅珉急匆匆追上来,单手搭在他肩上,“锦颂,今天不是说好要……”
“滚开!”江展暮怒目骂道。
傅珉吓得往后退两步,手僵在半空,不可思议道:“锦颂,你来真的?”
“不然呢?”江展暮冷笑道:“我看小侯爷和徐家兄弟打得热火朝天嘛?你都能找别人,我就不能找别人了?”
“我、我没有……”傅珉上手拉他,全没了先前的飒爽英姿,只剩下无措,“锦颂,你别这样,我和他们真的只是偶然碰见,今天我们约好了时辰,是你来晚……”
“我还是来早了,等你们**调够了,我再来岂不更合适?”
傅珉有口难言,一双眉头紧紧拧起来。
雪上加霜的是,徐家两兄弟又走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江大少爷一向瞧不上咱们,之前不是你先说要和小侯爷绝交的吗?今儿怎么又来招惹咱们小侯爷了?”
傅珉脑子里轰隆一声,大吼道:“说什么!给老子滚!”
两兄弟吓得一个激灵。
“是出什么事了吗?”祭酒家的公子问。
江展暮摇摇头,转头便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胳膊,“没事的,契哥儿,我们走吧。”
瞬间,傅珉像是被雷劈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连魂都丢了。等到江展暮真跟人走了,他把香囊死死攥在手里,半晌回不过神。
徐家兄弟又来犯贱,说:“小侯爷怎么还认不清他,他是个矜贵脾气,骄纵得谁都看不上,您何必去热脸贴冷屁股?”
话音刚落,傅珉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人踢飞三尺远,冲上去又抓住领口左右开弓一拳接着一拳地揍。
周围熟识的人都赶上来拉架,一瞬间尖叫声呵斥怒骂声全都混杂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徐家兄弟本就是娇娇弱弱的那一类,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力,两个人的脸都肿成猪头了,傅珉这才肯罢手。
江展暮知道那头发生了什么,却也没兴趣去理会。那个香囊他是自己磕磕绊绊一针一线地缝的,这种女子的细活他不敢让人知道,都是半夜点着灯悄悄做的。
他打小就被家里骄纵惯了,养得心高气傲,脾气大得不得了,觉得傅珉辜负了自己的心意,下定了决心又准备写下一份绝交书,至于今天的约定,就更不想再履行了。
可他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刚写好绝交书,和别人一同玩了一圈,听说了徐家兄弟被揍成猪头的消息,气性就消下去一些。
京都府尹家的庶子在脸上比划,“锦颂你是没瞧见,那徐老二的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哭爹喊娘地一顿嚎,他家的仆从跑过来要闹事,小侯爷直接调了府兵过来,就差把刀架徐家脖子上了!”
江展暮笑得直哆嗦。
“京城最俊的男子让你给钓到了,换了是小侯爷为了我打架,我肯定感动得立马献身!”
听了这话,江展暮心里不免生出一股得意来,哼了一声说:“追我的男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再说了,就是长太俊才不好,你们这些**天天盯着他,我真要和他在一起,不知道受多少气!要我说啊,不如天谕哥。”
“那行!我马上告诉天谕哥,说你喜欢他,叫他赶紧睡了你!我去睡小侯爷!”
江展暮一把将他拽回来,“我看上的人,纵是我不睡那也不是你们能睡的!”
几个人在后山游乐,看山崖上的雕刻,听了几首诗,江展暮瞬间觉得无趣。
这时候侧面的楼阁上传来鹦鹉的叫声,他下意识看过去,却看到傅珉靠在二楼护栏边上,手里拎着个鸟笼。
他饶了一圈,上了楼阁,假装是上去看风景的。从这里往外看去,草木茂盛,云吞雾绕,是个洞天福地,风一吹,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傅珉靠着护栏看他,眼里裹着缠缠绵绵的情意,小心翼翼地道:“他国进贡的小玩意儿,锦颂若是喜欢,待会儿我叫人送你府上去?”
江展暮盯着远处的石刻,没理他。
傅珉往笼子里磨了点鸟食。
“永结同心!永结同心!”鹦鹉大喇喇地喊起来。
江展暮浑身一怔,惊道:“快让它闭嘴!”
傅珉拉过他进了房间,带上门栓,鹦鹉在里面叫唤,外面也吵,只有里面才能听见那大喇喇的永结同心了。
里面有些昏暗,只有窗棂里透进来的光。
傅珉把他压在墙边,眼底烧着一把火,嗓子哑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江展暮懒洋洋地靠着墙,也没说话。
这个年纪的少年刚刚长开,身体已经成熟,他和傅珉在这两年长得很快,俗话把这叫做是‘抽条’,骨头像是雨后春笋那般一节节地长,傅珉一直都比他高一截。
他低着头,不太想去看傅珉的眼睛,这让他显得很含蓄,他的睫毛轻轻打着颤,鼻尖圆润,唇被咬地泛红,下巴也是圆圆的,轮廓稍显出来,不如傅珉那么凌厉。
他看到傅珉腰间的香囊,伸手过去碰了碰,傅珉的腹部立刻收缩起来。
只觉得一股温热的呼吸逐渐靠近,傅珉低头在他唇上落了一吻,小鸟似的嘬了一下,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几乎能感觉到傅珉胸腔里急速跳动的心脏。
这大概是某种默许,傅珉领略到了,于是又亲了他一下,一开始亲地很温柔,慢慢地用力起来,越发显得粗暴,他忍了许久,一手掐着江展暮的腰,也是越来越用力。
江展暮两手搭在他肩上,轻轻迎合他的吻。
呼吸声很沉重,分开时唇尖挂着津液,湿漉漉的,江展暮的唇显得又红又肿,他湿润的眼睛微微睁开,互相对视了几秒。
“你干嘛打人家?”江展暮小声笑道,狐狸似的,“你不是和人家打情骂俏地?”
傅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哑声道:“怪我。”
“怪你什么?”江展暮问。
傅珉有些委屈,“锦颂,你分明知道的,我对他们从来不感兴趣,从我到京城一直到今天,能入我眼的只有你。”
江展暮:“哦。”
“锦颂,你别这样。”傅珉急了。
江展暮努了努唇,“那你还想让我表扬你不成?还是说我应该欢欣鼓舞,要不要放个鞭炮?”
“锦颂!”
江展暮笑道:“今儿出门的时候险些被母亲叫住。”
傅珉愣了一下 ,“夫人说什么了没?上回我翻墙去找你,好像被夫人看到我亲你了。”
“母亲没说呢?”江展暮微讶,“大概母亲也不会说,难怪她一直让我少和你接触,原来是因为这个。”
傅珉把他抱紧了,恨不得揉进心里,“别动不动就提绝交,上回儿收到你送来的信,我都快急死了,以后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提出来,我对了也是错,错了更是错,只要你不喜欢,我什么都改。”
“那你今后不许和那两个贱人说话。”
傅珉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可是……可是,锦颂,你以后也别唤别人那么亲密了行不行?什么哥哥,契哥儿,听得我……”
江展暮暗戳戳地笑了声,“就叫,叫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傅珉欲言又止了半天,狠狠心咬牙道:“那我今后就不喜欢你了。”
“好啊傅十三,你竟敢威胁我!你不喜欢我,那我以后就找别人,总有人要喜欢我!”江展暮推开他就往外走。
傅珉更急了,赶忙将他给拦住。
“锦颂!难不成你要和别人好,还不许我不和你好了吗!”
“就是不许!我喜不喜欢你你都必须喜欢我!以后我要是和别人好了,你还是要喜欢我!你不许和别人好!”
江展暮掏出那份新的绝交书,刚念了一句,傅珉气得抓过来撕得粉碎。
“听你的,听你的。”傅珉红着眼睛,一把抱过他,“都听你的,谁让你是我的心肝儿?”
傅珉抱着他,在他耳边缠缠绵绵地说了自己这辈子学到的所有情话。江展暮觉得他俗气,却又抵不住心底的喜欢,竟被那些俗气的情话哄得心花怒放。
“背我。”他骄纵地说道。
江家的金枝玉叶,长了副人神共愤的好面孔,面如冠玉,温润大方,要学识有学识要家世有家世,爹疼娘爱,还有男人宠,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再怎么骄纵都有人哄,饶是和男人亲嘴,家里的娘亲见了也不忍心多责骂几句,这搁谁谁不羡慕?
江启阳远远瞧见,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酸涩,飞快朝着法场的方向跑去,直到看到江大人和傅侯爷,脚步顿时停下,心快得要跳出嗓子眼。
从楼阁再到后山的别院,一路上有些泥泞,傅珉背着他避开人群,吵闹声渐渐远了。
院子里有颗百年桃花树,花开灿烂,结了许多姻缘绳。
一个小姑娘带着面具从门后跳出来,“哇呜——”
傅珉:“?”
江展暮笑着从傅珉背上跳下来,蹲下身,“十六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哥叫你来干嘛的?”
十六娘见没吓到他们,气愤地摘下面具,“珉哥哥说让我来给你们做见证,你们要拜堂成亲!要不是他要给我买花灯,我才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