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打工手册 第6章 异种

任家伟吓个半死，脑袋一歪，彻底晕过去了。

【他受到了精神污染，这只异种的精神力等级可能较高，建议用户佩戴手环或头盔抵御精神污染。】系统好心提示道。

孟椒无奈道：“你觉得我有吗？”

【没有，因为你穷。】

孟椒看着异种询问的眼神，道：“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

“今天是中秋节。”灰泥蟾蜍发出厚重的吐气声，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礼貌鞠躬，道：“在下有要事办，还请您不要干涉。”

孟椒问系统这是什么怪物，朱雀沉默良久，孟椒差点以为它再次死机了。

【暂无记录。】

那朵畸变的彩虹菇不会说话，孟椒还能当它是一朵“会动的真菌”，这只灰泥蟾蜍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了。

空中弥散起灰绿色的水汽，潮热中带着一丝腐烂的霉味。灰泥蟾蜍惨白的眼珠掉在地上，扑棱翻滚，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沙滩上挣扎。

孟椒下意识要帮他捡，但根本用不着他操心。泥浆哗哗下坠，灰泥蟾蜍哀声哭泣，又长出一个新的眼珠，但眼珠太小，它不满意，于是眼珠子反反复复地掉落又生长，直到它满意为止。

“好......饿......”它一边说，一边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任家伟。

孟椒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从家里带出来的饼，通过面粉和水就可以得到的简单食物，远比那些合成的速食菜美味。

那些凸起的眼白泡水发涨，挤压着黑色的瞳，它们拥挤地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不停推搡的蛙卵。当孟椒有所动作，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就齐齐看向他。

孟椒硬着头皮递出那张饼。

蟾蜍抓走孟椒手中的饼，张开大嘴，把饼塞进肚子里。

他进食的习惯与人类相同。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他道。

“你认识我？”孟椒疑惑道，“你是谁？”

“李尔，李耳，还是李饵……太久太久，不记得了。”灰泥蟾蜍摇头，眼角渗出泥浆，仿佛在流泪。

“我先告辞了。”孟椒求生欲很强，毕恭毕敬地朝蟾蜍鞠躬，只求他看在自己讲文明有礼貌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孟椒讪讪一笑，狠狠踢了任家伟一脚，但对方没反应。

“叮——”

上课铃突然响起，灰泥蟾蜍应激发出尖利的嘶叫。

“您好，请问可以为您办理什么业务？”

“我只能负担200块呢，是只能租这里的厕所吗？”

“我被它们吃掉了......”

蟾蜍又哭又笑，开始胡言乱语，抓起地上的眼珠往嘴里塞，呆滞地望着孟椒，咽了一下口水，痴痴地问：“那是什么？”

孟椒莫名其妙，反问：“什么？”

“机油，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就是机油！哈哈哈！”蟾蜍爆发出笑声，他伸出舌头探到孟椒的书包边缘，神经质地喃喃：“闻到了，就是机油，末世名酒'蓝眼睛'。”

就不该答应帮忠义堂做事，真是好奇害死猫，孟椒肠子都要悔青了。

此刻，瘦猫的头像闪烁起来，他发了一条消息。

瘦猫：“怎么样了？”

孟椒：“遇上点麻烦。”

瘦猫：“被老师发现了？”

孟椒：“......”

瘦猫：“老子最讨厌别人打点，有事说事。”

孟椒：“好像遇到异种了。”

瘦猫：“啊？啊？？？”

孟椒把机油递出去，道：“你想喝可以给你，但你得把门打开，我要走。”

蟾蜍很是动心，但他似乎很害怕靠近孟椒，道：“妈妈说长得漂亮的男人很会骗人。”

孟椒：“......”

“好事怎么轮得着我......还是吃这个好了。”

蟾蜍喃喃自语，或许只有0.1秒的时间，他的舌头已经卷走任家伟，待孟椒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任家伟吞下肚了。

“呕——”

“恶心，太难吃了。”蟾蜍捂住肚子跳上窗台，垂着头，嘴里吐出苔藓绿色的黏液。

孟椒不动声色往门口挪，问系统：“人类会变成异种吗？”

【帮您查询了数据库（2097版），暂无科学研究表明您的猜想成立。】

其他生物都可能变成异种，人类凭什么是例外？孟椒悲观地想。

＊

明桂中学楼下，D区异种绞杀队的队长邓捷正焦头烂额地看着三楼卫生间窗台上的那只灰泥蟾蜍。

十分钟前他还在D区总部摸鱼，一通紧急电话让他火速赶到现场。

他盯着手下的队员把学生们疏散，又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骂骂咧咧要挂，那边却强制接通了，使用的是联合政府的最高权限，来自神谕官闻烺。

“报……报告长官，人群已经疏散，有目击者称异种所在的卫生间还有两名青少年被困。”

神谕官是异种绞杀队的定海神针，邓捷冷静下来，继续道：“我们的人进不去，门被异种的体i液封死，除了窗户，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突破。”

“安排杨戬上，不要让它成茧。”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清冷的声线。

“邓队！里面有人！”下属喊道。

“什么里面？”

邓捷抬头，那只蟾蜍正不停转动凸起的眼球，它趴在窗台，双目茫然，嘴里的一大团恶心的黏液摇摇欲坠，黏液里面好像有个人？

“它要吐了，那个孩子可能还活着，准备气墙。”邓捷道。

白色的气体喷射，瞬间形成剧烈的气流，天地间响彻起高热的风，最终气流化为一团气垫，托住了掉下来的任家伟。

“立刻清水冲洗伤者身上的黏浊物，务必保证口鼻干净。否则可能有窒息风险。异种呢？”邓捷问。

闻烺那边静得可怕，邓捷不知道，此时此刻，位高权重的神谕官正在北12岛附近的海底抚摸一具搏动的软质白骨，与这种诡异的新发现相比，校区出现异种无甚稀奇。

灰泥蟾蜍又吐下若干秽物，这次砸向地面工作人员的是无数蠕动的密密麻麻的眼珠，它一边嘟囔一边呼气：“没......没吃饱。”

邓捷背脊发凉，惊骇道：“神谕官......它，它会说话。”

闻烺似乎并不惊讶，只思考了几秒，镇定道：“评级出来了，先用C级弹。”

“它冲出门了。”邓捷道。

孟椒背后全是蟾蜍的黏液，可能因为他自己也变成了非人的东西，在彼此语言正常沟通的情况下，他觉得这只蟾蜍也没那么可怕。

“你往楼上跑干什么？”孟椒想让他主动抛弃自己逃跑，道：“你不是从水里冒出来的吗？你走水管。”

“来不及了。”蟾蜍道。

这时，邓捷看见了蟾蜍怀里的人，结结巴巴道：“大事不好，它绑架了一名少年，我们无法确认它怪核的部位，担心伤到人质......它朝天台去了。”

“绑架？”

邓捷也愣住了，他与闻烺双方都意识到这可能是异种出现以来划时代的表述。

不是将人类生吞活剥或者乱拳打死，而是更为狡猾的绑架。

“它出现了人类的智谋。”闻烺问：“那孩子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他们好像在说话。”

闻烺蹙起眉头，“那名少年有没有精神污染的迹象？”

“不知道。”邓捷是真的不知道，异种出现智谋已经很毁三观了，最可怕的是人质似乎还很平静地和异种对话。

孟椒觉得蟾蜍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又问道：“你去哪儿？”

“天台。”

他们跑到天台，楼上已经有直升机和绞杀队的人严阵以待。

因为蟾蜍怀里抱着孟椒，所以他们迟迟没有动手。

“终于，赶到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地方。好辛苦，我这一生，过得好辛苦。”

他开始流泪，空气中的灰雾渐渐浓郁，可即便如此孟椒还是顺着他的蹼，见到了末世珍贵的、近乎完美的夕阳。

孟椒仿佛能感知到那份苦涩，他还不懂这个世界的法则，猜测应该是畸变的蟾蜍吃掉了一个人类，虽然肉身已死，但灵魂还在。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李尔？

孟椒怀疑自己被精神污染了，他从李尔身上跳下来，笨手笨脚地接起大雨般落下的泪水。

“少年的动作有些奇怪，现在可能受到了精神污染。”邓捷道：“闻先生，现在可以射击了。”

邓捷有些急不可耐，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人类遇到的第一例智型异种，如果能成功击败，他会青史留名，更何况这只异种根本没有攻击任何人的意思，站在天台上，就好像是在看风景而已。

“队长，可以开始了。”

“动手吧。”

那枚银蓝色的子弹由C级怪物的核碎片制成，第一弹打出去的时候，只是伤到了异种的胸口，然而，怪核不在这里。

四发子弹用尽，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却又太好，因为那只异种根本没有挣扎。

到了第五颗子弹的时候，邓捷预感这一次是胜券在握了，从看见异种说话那一刻的惊悚到此刻的放松，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会成功。

“打中了！”

李尔露出灰绿色的怪核，他渐渐化成脓水和泥浆，孟椒因为大脑信息量过载，手忙脚乱地想帮他保护好那颗怪核。异种其实很尊重自己，虽然他吞下又吐掉了任家伟。

“带走，带走它。”李尔的嘴唇蠕动，直到孟椒握紧那颗冰冷的怪核，他才点头。

这么庞大可怕的东西，怪核竟然没比那朵彩虹菇大多少，它躺在孟椒的手掌心，可怜得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

“你是穿越的吗？你是不是认识我？死了就可以回去吗？”

孟椒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不问，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

“为什么还想回S区呢？”

李尔消失了，就像一团水雾被绞杀队的气流冲开，彻底无影无踪。

“报告神谕官，发现一名少年，疑似受到精神污染，D区绞杀队申请对他进行黑箱实验。”

邓捷伸出机械臂，牢牢抓住了孟椒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