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臻见过的最多的人,都是在跨年的晚上。
本科的前两年,她和室友们每年都会去凑热闹,跑去市中心跟大家一起倒数跨年,哪怕在晚上六点的时候,地铁站就已经实施了管制措施,她们还是会硬生生直接走三站路赶到CBD,然后抱着杯在奶茶店等了一个半小时才拿到的奶茶,在寒风中接着站几个小时。
当时她们竟也完全不觉得累,还会为自己成为了这城市令人心动的夜景的一部分而感到开心,不过每次这样的跨年结束之后,必是一片狼藉,早已过了地铁和公交的最晚运营时间,软件上排队打车的人能有几百号,连共享单车也被抢光了,她们走了几公里,走了几个小时,在天光大亮的时候走回了学校。
于是程臻一行人就有了个朴素的愿望,以后要是有钱了,就要在跨年的那天,在市中心的宾馆订个超高层的房间,然后躺在床上,看楼下的人跨年。
几年过去了,她依然没实现有钱的愿望,不过,她倒是有了让自己更满意的跨年的方式。
程臻和降桃李在跨年那天的计划是,先去市中心吃顿好的,再回学校参加音乐节。
不过他们所谓的吃顿好的,也就是按照网上的攻略去市区打卡看起来高级一点的小吃,毕竟跨年这天,餐馆是早早就被订满了,排队取的号是三位数起步的。
虽然,他们现在,身处拥挤的小巷子里,也是在排队,不过是为了小小的梅花糕,这队伍也拍了几十米。
程臻和降桃李站在队伍里,被人群挤着靠在一起,两人都很在意这极速缩短的距离,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说什么。
程臻想说点直接的,又想说点不相关的作掩护,就在这时一个机会从天而降,她碰到了熟人。
程臻费力地把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冲着街对面的一对人影摆手大喊,“陈知著!”
陈知著和他的表弟也在买吃的,两人手上提着一包栗子和一只鸭子,他见到程臻,飞快地走回来,“我的臻臻!”
程臻闻到栗子的香味,狠狠吸了一口气,陈知著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一样,从包里拿出了另一包栗子分给她。
她喜出望外,“竟然有我的栗子吗!”
“特意多买了些,觉得可能会送人,正好碰到你了。”
程臻把栗子扒开,往自己嘴里塞,旁若无人地开始和陈知著聊天,“我真是好久没见过你了,你最近都在干嘛?”
“我在忙着学习啊!明明是你最近去办公室去的不勤,所以才没看到我。”
“我也去了办公室,去的那几天就没看到你。”
“那可能我刚好出去办事,帮人跑腿了。”
“帮杨名吗?”
“不然还有谁,”陈知著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最近有个项目,对我还挺重要的,跟我想找的岗位很相关,我还是得跟他搞好关系。”
“你不是一直想读博?”
“申博的话推荐信也要他签字。”
“说的也是,真是想到头痛,还避不开,我要是想找工作,也是最好能多几个项目……罢了,不聊了不聊了,”程臻摆摆手,“今天晚上开心,不说这个。”
他们草草结束了学术的话题,陈知著的话题引到早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降桃李身上,“臻臻,你旁边这位是?”
“我朋友。”
“噢——”陈知著的这个“噢”字在嘴里拐了十八道弯,“这位朋友我听说过的,之前咱们臻臻家门被撬,应该就是这位朋友挺身出手吧?名字还挺有特色的,是不是叫,降桃李?”
“是我,我也确实是这个名字。”
程臻把栗子吃出了大妈嗑瓜子的感觉,“你不是没见过他吗?怎么看出来的。”
“这位小伙子身上的正气还是十分突出的,而且,”陈知著把降桃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长得不错啊,剑眉星目,又高又壮,身为她叔叔,我很满意。”
“谢谢!”降桃李差点给陈知著鞠了一躬。
“谢什么!你还真信了?他怎么可能是我叔叔,你刚刚也听到我们说话了,他是我学长,一个课题组的。”
“哦哦……那也算是长辈,吧?”
“什么长辈,就是同辈。”
程臻说着也采取了对等措施,把陈知著的表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看上去完全不像陈知著亲戚的样子,他们两个站一起就像城中村理发店的Tony老师和他的高学历客户。
程臻又问,“你们待会打算干什么呢?”
“回家吃饭,可能吃完饭之后,晚上会去市中心一起跨年吧。”
“我们打算买完东西就回学校,今天晚上操场上有个音乐节。”
“那颜抒呢?她今天晚上打算干嘛?”
“应该是回家了?我好像听她说过。”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程臻的队也快排完了,四人分别打了招呼,各自迎接新年。
程臻收获慢慢,心满意足地回了学校。
“这是我第二次来E大,竟然就能参加你们的学生活动了。”踏进校门。降桃李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这时常给人一种错觉,他是因为这座学校才和程臻接触的。
学生组织的人在操场上搭起了一个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的舞台,音响和灯光都有,各个社团的人都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恨不得用锡箔纸把自己裹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反光。
程臻领到了节目单和充气棒,跟着周围的人有样学样,戴上了闪闪发光的发箍。
这个操场音乐节也不需要椅子,两人在人堆里勉强找了个角落,就地坐下来。
“好多人啊。”他们环顾一周,发出周迅同款的感叹,言语里都是激动和开心。
社团的学生已经开始热场,听过的没听过的音乐开始飘荡在操场上,和头顶的灯光一起,编织成一场青春沸腾的海洋。
开场曲是摇滚社的原创曲目,他们都没听过,跟着鼓点一下又一下挥手。
“感觉很有趣。”
“什么?”程臻只能看到降桃李嘴巴一张一合,耳边都是嘈杂的欢呼。
“我说!感觉———非常——有趣!”只有凑到耳朵边,进到能感受到气息,才能听清楚。
“我也觉得,还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好像回到了本科的时候。”
程臻本科的时候还没去过音乐节,她今天第一次知道,音乐节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因为你只有离得非常近,才能听清楚对方的声音,连着对方的心声一起,她非常自然地靠在降桃李肩膀上,对方一说话,声带的震动就顺着肩膀一起传过来。
降桃李应该是本场最认真的观众之一,“没想到,好学生整起活动来也这么会。”
现在电音社的同学上台了,DJ开始在闪光下打碟,他的目光几乎锁定在DJ身上。
“都已经高中毕业多少年了,不要再用这种班主任一样的眼光看待学生了。”
“可是你在我眼中,就很符合我对好学生的印象。”
“有吗?什么印象,说来题听听。”
“很有冲劲,做事业很认真,我都觉得,你高中的时候是那种会登上校报的优秀学生。”看降桃李的表情,他似乎已经在脑子里想象说了一出完整的故事。
“夸张了夸张了,我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的,高一高二都不好,不过高三的时候突然开了窍,吃苦读了一年书,成绩就提高了很多,但是嘛——确实因为这个事情登过一次校报。”程臻提起自己过去的励志往事,总是很自信。
“我就猜到,肯定是这样的。”
降桃李此刻看着程臻的眼睛就像发着光的狗狗眼,而后者非常开心且坦然地接受着这种注视。
有烟花吗?好像有烟花。
程臻听到自己心里烟花盛开的声音。
下一首是他们都熟悉的《Last Dance》, 几乎全场的人都在一起做动作,举起两只手指分别遮住自己的眼睛。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让人好不疼爱……”
每个人都在跟着唱,有的人跟着舞台上的人一起唱,有的人对着身边的人一起唱。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可以慢慢滑进我的心怀,舞池中的人群渐渐散开,应该就是现在,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
今天是没有星星的夜,但每个人都在小小的操场上闪着光。
“冷吗?”
程臻听到身边的人凑近问了一句。
“不冷!穿的很厚!”
“我说你的手!冷吗?”
其实也不是很冷,挤在人堆里,温度高了不少。
“感觉有点冷,咋了?”程臻以为是那种俗气的共揣一个口袋的剧情,没想到将降桃李从包里拿出了一副全新的手套。
“戴上试试。”
“你竟然准备了手套!”程臻的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穿透期待的欣喜。
“感觉怎么样?大小合适吗?”
“挺合适的,很暖和,而且,”程臻把双手举到自己面前,“这个图案好可爱,毛线编成的哈士奇……这白灰相间的狗狗,应该是二哈吧?”
“是的,是哈士奇,我也觉得二哈很可爱。”
“而且这个款式,感觉也很小众,从来都没看到过这样的,看起来也不是男款……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吗?那你应该挑了很久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我自己织的。”
“什么!你会织毛线?”程臻对这种针线活一窍不通,但是她本能地觉得,织手套应该是一种高级任务。
“太厉害了,我都不一定能把线穿进针里,更别说织手套了,话说,你不会每到什么节日都要织手套帽子什么送到孤儿院和养老院吧?”
“没有,那也太夸张了,感觉你对于我好像也有什么刻板印象。”降桃李隔着手套,握着程臻的手,又戳了戳那两只哈士奇,“喜欢就收下,本身也是为你准备的,我想送给你当新年礼物。”
“你用什么身份送给礼物?”
“我……这个,我的身份就是……”男生的话突然就变得结巴,他的眼下浮出和冬天温度不符的红晕。
突然一下,周围的人群爆发了比上一首曲子更热烈的欢呼。
两人都被着声音吓到了,程臻回过神之后,又觉得好笑,周围人的动静打断即将说出口的话,这种情节还真是熟悉的不行。
但是很快,他们也跟着周围人一起唱起来。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穿越了,千个万个,时间线里,人海里相依……”
“用尽了,逻辑心机,推理爱情,最难解的谜,会不会,你也,和我一样,在等待一句,我愿意!”
也不知有多少人把这当歌词,有多少人把这当自己要说的话。
程臻心道,不知道是谁选的曲子,但是,不得不说,在跨年这天选这样的曲子,选的非常好!
她一转头往身边看去,降桃李就立马把眼神瞟向别的方向,看来他一定是后者,把歌词当成是自己说的话。
程臻跟着别人一起唱完了一首又一首或熟悉或不熟悉的歌,中途又经历了几次抽奖活动,时间很快就去,离最后的跨年时刻也越来越近。
她发现周围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气球,各种各样颜色的气球。
她也去要了两个,自己拿了一个粉色的气球,分给降桃李一个红色的。
现在不让放烟花,于是人们都放起了气球,这好像也成了某种传统,跨年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放气球,那似乎是一种把希望和快乐具象化的物品,从地面飞上天空,也传递了自己的愿望。
“所以!同学们!准备好了吗!新的一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倒数了!”
所有的音乐都停下了,灯光回归了舞台,大屏幕上出现倒数的时间。
人们开始此起彼伏的欢呼,程臻的脑子里还回荡着《想见你》的曲调。
快乐,开心,希望,还有一句又一句“想见你”,程臻被这些事物充满,虽然以后可能还会说很多次,但是这次她还是要大声说一次,“我会永远记得这个跨年的夜晚。”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杂乱无章的声音开始汇聚,所有的人都在高呼着数字迎接新的时刻。
手中的气球随着最后一个数字的落下一起放飞,空中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自由的气球。
所有的陌生人都在互相说着新年快乐,人群里有惊喜的声音,“下雪了!”、
于是所有的人都抬起头,天上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白初雪。
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场雪,那些飞舞的气球,会飞到无数人的窗前。
初雪和气球,如果我现在要写一首情诗,那一定会有初雪和气球。
程臻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掏出手机,要把这画面记下来。
“咔嚓”一声,她听到清脆的快门,降桃李把刚刚的她拍了下来。
“我都没注意表情!刚刚那肯定是黑照!你给我删掉!”
“我觉得很好看,我发给你了,你看看!”
程臻收到两条新消息,一张是刚刚的照片,一条是“今年你的第一张照片是我给你拍的:)”
但是她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等等。”
“怎么了?”
“我朋友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刚刚在音乐节上,我一个都没听到。”
“是有什么急事吗?你拨回去看看?”
程臻往上翻了一下,竟然有八个未接电话,而且,竟然都是颜抒一个人打来的。
她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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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