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树叶回到枝头,红了又绿,被吹散的云重新聚在一起,落回地上的河。
秋天过去了,所以,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程臻拖着行李,又一次来学校报道。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开学,马上她就要本科毕业了。
因为已经拿到了国外的offer,所以程臻的心情特别好,进了校门,几乎是一路小跑,跳跃着走在树林间的小道上,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景色,想到是最后的时光,也品出了新的颜色。
她迎面碰上了徐凌飞。
“凌飞学长!好久不见 !”
大概心情好看谁都亮眼,今天的徐凌飞在程臻眼中也不再是过去那副不修边幅仿佛菜市场买菜大爷般,而是精气神十足的未来精英。
“好久不见,我记得你是不是马上要毕业了。”男人笑着和她打招呼。
“是啊,我记得你是不是博士也马上要毕业了 ?”
“对,五年了,我终于要熬出头了 。”
“恭喜!博士毕业很不容易的!祝贺你成功飞升!”
“飞升谈不上,其实我真正毕业了之后,觉得博士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也只能你这种要毕业了的人才能这么说,我这种万里长征即将要开始的,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毕业在何方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程臻眼里全是希望,没有一片乌云。
“你肯定会比我好,我看得出来你很有潜力。”徐凌飞笑笑,像所有怀有希望的长辈一样,拍了拍程臻的肩膀。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起风了。
原本只是和煦的微风,但在短时间内就变成狂风,道路两旁的树也被吹得近乎弯折,程臻下意识拖着行李后退了一步,想退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可她一回头,发现徐凌飞还站在原地,站在狂风之中。
“学长你快跑啊!你旁边的树也马上就要塌了,你怎么还站在原地?”
徐凌飞眼神失焦地站在原地,“因为,我已经走不了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面前的树也应声落地,横亘在两人中间。
“谁说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程臻也顾不上自己的行李,避开倒塌的树木就往徐凌飞身边跑,抓住他的手,连拉带拽,想要带他一起离开。
但是,不管程臻怎么使劲,徐凌飞都纹丝不动,她抬头,发现眼前的人面目也模糊了。
她感受了湿润的触感,是鲜红的血。
徐凌飞的衣服被染红了,从心脏的位置,红色一点点晕开,他的袖子已经湿透了,还在不停往下滴血。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程臻一边说话,一边发抖。
“我说,我已经走不了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因为时间无法倒流……你知道吗?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早就应该放弃。”
狂风带来风暴,所有的绿叶都被卷走,树木被连根拔起,一切都面目全非。
……
“刚刚……是一场梦?还是我死了?”
在医院的病房里,程臻醒了过来,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她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自己的身体正和某种发出规律声响的机器连接。
“我这是在哪里?”程臻眼睛微张,“地狱吗?”
“这怎么会是地狱,你在医院里。”一个人上前握住了她挣扎的手,另一个人说着“我去叫医生”,离开了房间。
“颜抒?你是颜抒吗?你怎么在这里?那我在哪里?”
“你在医院里。”颜抒又重复了一遍,看着程臻的神色满是心痛。
“……我在医院里?”程臻这才感受到额头被纱布包裹的感觉,“我的头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颜抒脸色微变,“你现在觉得头痛吗?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吗?”
“发生了什么?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我今天帮陈知著拿快递,然后去了办公室,碰到了徐凌飞……为什么我在医院里?徐凌飞呢?他怎么样了?”
“他也在医院里,他现在状态挺稳定的,你不用担心。”
“是吗?你不要骗我,我看到,我看到他……”似乎是未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程臻只觉得身体的某处传来剧烈的痛感,随后遍及全身,“我的头好痛……”
“别激动,你之前晕过去了,在倒下去的时候头撞到了桌子上,可能会有脑震荡,医生给你包扎了一下。”
“我晕过去了?”
这好还是程臻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晕倒,她对人生产生了某种怀疑,眼前看到的是真还是假,事物运行的规律到底是什么。
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吗?它好像说什么就是什么,人们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陈知著叫来了医生查看程臻的情况,目前的情况是,她的心理创伤远比身体的严重。
“病人现在好好休息就行,虽然撞倒了脑袋,但是问题并不严重,这段时间多休息,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受刺激。”
“医生,徐凌飞的情况怎么样?”看到医生,程臻终于流利地说完了一句话。
“徐凌飞?我手里没有这个名字的病人,我不清楚,他应该没在我们这里治疗。”
陈知著走上前送医生离开,“没事,医生麻烦你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刺激的。”
“你们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臻脸色惨白,看上去很难让人相信她身体并无大碍。
陈知著跟颜抒一起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神色凝重,“感觉现在也没有必要瞒你,徐凌飞现在在icu里,办公室下面是个自行车棚,他掉下去的时候摔在棚顶上,有了些缓冲,人被救回来了,但是伤很严重。”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我也没有发现什么预兆,但是,他最近确实受了很多打击,因为延毕,他没办法正常入职,好像影响到了编制。”
“我完全没听说过,没想到他竟然碰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目前我还不太确定。”陈知著脸上有些为难,他思索了一会儿,又凑到程臻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句话。
“还有这种事?”程臻下意识地皱眉,但一皱眉便牵扯到了伤口,她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愈哭愈痛。
“不好说,我这几天多留意一下。”
“那他的家人现在有过来吗?他那边到底有没有人照应?”
“我们收到消息,就赶紧来医院陪你了,现在他的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很清楚,这件事情很棘手,也不知道我们之后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对不对?”
“别想了,好好休息吧。”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颜抒慢慢削苹果的声音,像一张白纸被一点点撕开。
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靳熠风尘仆仆赶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病房里的三人看到他,也是看了看,没人上前和他打招呼,这里没人欢迎来他。
他走到程臻床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晕过去的时候,正在跟我打电话。”
“是吗?”陈知著惊讶得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所以当时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并不清楚,打电话的时候我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在我看来,她当时就是在跟别人很正常地打招呼聊天,然后,我就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她晕倒了,但我没想到是徐博士出事了。”
陈知著难得用上了不屑的语气,“你早该想到的,你不是很了解杨名吗?”
靳熠似乎是叹了口气,“我现在觉得,我并不了解杨名,他不在学校里,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他们从来不会告诉我们他在哪里,要去哪里。”
靳熠看了眼压抑的病房,他使了个眼色,把陈知著叫到走廊里,“我想icu的医疗费应该会很昂贵,但是请你转告徐博士的家人,不用担心费用。”
陈知著没说话,他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他理应感谢对方,但开不了这个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靳灿然也来了,依旧是精致的打扮,但对方只是缩在走廊里,没有进病房。
陈知著的眉头难以抑制地皱了起来。
病房里的两人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程臻和颜抒分着吃苹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颜抒,你记得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在开学前算命的事。”
“嗯?好像确实听你说过,我记得你说那个大爷跟你说,你会有桃花劫。”
“除了这个,他还说,我会有血光之灾……他说得真准,但这些事情都发在我身边的人身上了。”
“你别信这些,难道一个骗钱的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真有这本事又何必去算命?”
“可那些事情发生了,还在我面前。”
“当人们遇到自己没办法面对的事情,就总是会寄希望于一些不现实的东西,但那总归是不长久的。”
“本身,生命也不一定是长久的。”
颜抒没说话,她现在也只是在强撑着打起精神罢了。
程臻转头,透过医院的窗户向外望去。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他和自己的梦想一起从窗台落了下去,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它们都被风带走了。
我们总是等着,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但事实就是,我们最终,在这并不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失去了曾经拥有的。
再次强调:文章内容并不代表作者态度,作者一直认为,虽然坚持不一定有希望,但不坚持一定没希望;坚持坚持坚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以及,现在是欲扬先抑的“抑”的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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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