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在“又见画室”门口隔着玻璃再次看到宋观的时候,不禁感叹了一句缘分的奇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画画的时候还是不怕死的穿着白衬衣,留着微卷的狼尾,一如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走啊,愣着干嘛呢?”蒋之铭推了他一把。
江栩是跟室友到云南毕业旅行的,现在已经夜里一点多了,大部分商铺都打烊了。除了一些酒馆,和眼前的画室。
“要不要进去看看?”江栩看着屋子里面的人,提议道。
“不要,当然是不要,我好不容易毕业了还进什么画室。”
“那走吧,进去看看。”
江栩当做没听见,生拉硬拽的拖着蒋之铭进了画室。这个时间画室里只有宋观一个人,很安静。
江栩左顾右看做贼一样的走到宋观旁边,刚刚进来的时候全凭一股冲动,真走到跟前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幸宋观先开口了。
“画画?”
宋观停下笔,抬头看向江栩。他下意识目光躲闪,躲完又暗骂自己没出息。他肯定不记得自己了,有什么好慌的。
“呃……”江栩随口诌了一句,“有卫生间吗?”
宋观笑了一下,指了指楼上:“上楼左拐。”
这笑声把江栩弄的很难为情,逃命似的蹿上了楼。
江栩走了,蒋之铭在楼下干站着也尴尬,于是和宋观攀谈起来。等到江栩下来的时候,蒋之铭已经快摸清他祖宗十八代了。
“行,哥,那你先忙着,我们走了。”蒋之铭飞快的把江栩拉走了,生怕他真的要留在这里画画。
出了门,蒋之铭把刚刚闲聊的内容全部告诉江栩,详细到宋观的姓名、年纪、学校、专业、毕业设计等等。
“他竟然是国美雕塑系的,长的帅就算了,要命的是只比咱大三四岁就已经有所成就,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蒋之铭唉声叹气,感叹命运的残酷。
其实这些江栩都知道。
他当年就是因为宋观,才在高二那年突然改当美术生。
那年暑假,江栩和几个同学约着去山里玩儿,碰到了正在写生的宋观。那时的宋观和现在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穿着飘逸的白衬衣,头发比现在要长一点。
也许是宋观在画画的时候会散发出迷人的自信,江栩觉得他整个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于是江栩鬼使神差的走上前,问宋观能不能送他一幅画。宋观同意了,把正在画的那幅收了尾送给他。
那幅画被江栩裱了起来,至今都保存着。
“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听不见啊!”蒋之铭看他走路走的心不在焉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说什么?”江栩回过神儿来。
“我说,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个guān,还想回去搜搜他呢。”
“观察的观。”
“你怎么知道?”
“你去搜就是了。”
宋观在国美很出名,只要有心去找,并不难找到。当年宋观送他的那幅画,画纸上印着美院的logo,江栩就是凭着这个logo在网上各种找,最后终于被他扒到了他的社交媒体账号。
这些年江栩一直在追踪他的动态,包括他的毕业设计展,他也去现场看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开了一间画室,而且完全没在网上做宣传。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去一下那家画室。”
蒋之铭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搜宋观,闻言抬头不甚理解的看着江栩:
“这都快两点了你还去什么画室,要去明天再去。”
“没事,你先回去吧,咱俩明天再联系。
宋观看着去而复返的江栩,抬了抬眉毛。
“呃……打烊了?”江栩问。
他恨死自己这副样子了,怎么每次开口都是磕磕巴巴的。
“24小时营业。”宋观放下画笔,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上厕所?”
江栩没接茬儿,抿了抿嘴问道:“你这里招人吗?”
这下宋观看了他好半天,直到江栩被看得耳朵都开始发烫,他终于开口了:
“不招。”
而江栩仿佛在他回答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宋观话音刚落,他立马接上:
“为什么?”
“不需要。”
“你需要。”江栩笃定的说。
宋观歪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你楼上乱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可以帮你收拾。”
宋观明白了,他给的自信。
“那些只是临时放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收。”
“那你就当我是临时工,我帮你收。”
宋观刚要开口拒绝,江栩又加码道:
“我可以不要工资。”
“挺晚的了,你还是请回吧。”宋观直接下了逐客令,不想再跟他拉扯。
江栩想,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在网上关注宋观的动态,今天缘分让他们再次相遇,他不能轻易放弃。
“我不走,反正你24小时营业,咱俩就这么耗着吧,耗到你同意。”
宋观听的头大,今天晚上两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无所谓的耸肩:“那你自己在这儿呆着吧,我走了。”
江栩没想到宋观真的走了,而且一走就是一礼拜。
这期间,蒋之铭回了家,父母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妈,这边风景特别好,我找了个画室,打算在这边当一阵子老师。”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一声不吭的就在那边找工作了。”辛岚有点儿不高兴,觉得他没有跟自己商量一下就做了决定。
“我这不正跟您说呢吗?”
“得了吧你,”辛岚想着反正孩子大了他也管不了了,索性随他去,只问了关键问题:“工资多少啊?怎么住啊?”
“您放心吧,包吃包住钱管够,就是我爸那边,您可得帮我好好说说。”
“知道了,我去跟他说。但你要没钱了可得跟我们说啊,别不好意思开口。”
“好嘞,谢谢妈!”
挂了电话,江栩长吁一口气。好在家里对他一直是放养状态,也愿意支持他每一个儿戏般的决定,现在家里这边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继续磨宋观,他就不信宋观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
宋观还真不是躲江栩,那天晚上本来只是想出去溜达一圈儿就回去,结果路上导师来了个电话,说工作室接了个活儿,现在人手不够,想请他去帮帮忙。
于是,宋观在导师的工作室里开始了昼夜颠倒、昏天暗地的牛马生活。
再回到画室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熬夜熬出了幻觉:这小子怎么还在这儿?!
江栩此时正在和店里的女顾客谈笑风生,看到她们频频看向窗外,他也顺着看了过去。
“哟,你们的宋老板可算舍得回来了。”江栩看着窗外的宋观,嘴角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侧头跟大家wink了一下,提醒道,“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事哟!”
宋观推开门进来,江栩端着一杯水走上前递给他,并想顺手接过他的行李箱。谁料宋观不松手,江栩暗暗发力,硬生生给夺了过来。
“你……”宋观刚想说话,被店里的客人打断了。
“宋老板,你可是招了个得力的帮手啊!”
宋观可能是熬夜熬的脑子坏掉了,脱口问道:“你是得力的?”
江栩笑眯眯回答: “不是,我是晨光的。”
“宋老板,你不在的这几天,小江老师可是帮了大忙。”
“是啊宋老板,这几天人多的要命,要不是小江老师在这儿帮衬着,你这自助画室非得炸了。”
“宋老板你可得把小江老师留住啊,小江老师太招人喜欢了!”
……
几位客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画室会不会炸不知道,反正宋观的头快要炸了。他用力点点头,最后指着江栩咬牙切齿的说:“真是好样的,你等我晚上回来的!”
宋观回家补了一觉,回到画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顾客都走完了,江栩正在里面打扫卫生。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观在家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希望能心平气和的把这祖宗送走。
“打工啊,不是跟你说过了。”
宋观上下扫了一眼江栩这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眯着眼说: “你猜我信吗?”
“你爱信不信。”江栩在扫地,一直扫到宋观面前,“能不能有点儿眼色,看不见我在扫地吗?让开。”
宋观气笑了,双手叉着腰站起来:“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江栩完全没在怕:“当然你是老板,但你又不是我老板,我还得好言好语的供着你不成?”
宋观简直要被气死,猛灌了一大杯水,在画室里狂走好几圈,终于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说:“行,想上班是吧,可以。一个月八千,全年24小时无休。”
江栩心想真是不少赚啊,开口就是八千。不过工资多少对他来说无所谓,他之前说不要工资也是真的,反正他手里的钱足够他在这儿挥霍好几年。
“我住哪儿?”江栩问。
“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宋观心想关他什么事。
“你家在哪儿?”
“……”
宋观后悔了,他就不该惹上这个活祖宗。
江栩也没指望宋观会告诉他,低着头继续扫地,想着要不等他回家的时候跟踪他算了。
宋观看他不说话了,乐得清闲,坐到位置上准备画画。刚拿起画笔没一秒钟,江栩又开口了:“对了,你现在没事儿吧,跟我去把楼上收拾一下。”
宋观咬着后槽牙说:“你是看不见我在画画吗?”
江栩已经上一半楼了,听到他说话又扭过头来,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不是还没开始吗?笔都没沾到颜料。”
宋观闭嘴了,几次对话下来,他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江栩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这连交流都不是,这是**裸的语言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