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使劲儿踩了踩地面,仰头看着由远及近的火车呼啸而过,只能叹气,“接着查,对了,辛婷抛尸的户主夫妻二人曾在云川大学任职过,你有空也查一下。”
“没问题。”
周朗挂断电话,回头看见一群人弓着腰沿着地面的血迹反应走到了路口,走在最前面的傅冰雨挺直腰叹了口气,身后的几个人也一样的反应,大晚上确实有点吓人了。
傅冰雨站了一会儿说,“因为是水泥地面所以能测到延伸到大门外的血迹反应,但是大门口就是泥路了,现在不确定血到底是辛婷的还是受伤之人的。”
远处空旷的田地黑黑一片,架在田地上的电线在夜里完全看不清,更远处的房子发出的光是那么微弱,好像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才能到达。
傅冰雨转身,“先把这里封锁了,明天再接着查,夜里视线不好。”
周朗,“大家今晚先收队回去。”
周朗转身对上夏永夜的眼睛,马上慌乱地后退一步,夏永夜抱着手臂还是平时那种随时找茬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变得不一样了,周朗往左边走,夏永夜迎上来,两个人差点撞一起,周朗赶紧往右走,一脚踩在了夏永夜脚背上,周朗真要汗流浃背了,抬脚再往左边走,天知道夏永夜怎么想的又和周朗同步调了,周朗还好死不死地又踩了夏永夜一脚。
周朗实在笑不出来了,还是后退保命吧,夏永夜盯着鞋面上的泥,兴师问罪地看向周朗,一副要说法的样子,“周副你是看我不顺眼伺机报复,也不用把我两只脚都踩了吧?”
天地良心啊,周朗长叹一声,他真是冤枉,“我哪里知道我往左你也往左,要怪也怪你非要往我脚底下送。”周朗的话很没有底气,听着像小声嘀咕。
但是吧夏永夜偏偏耳朵好使,全听清楚了,彻底要兴师问罪了,“什么叫我非要望你脚底下送?踩我还有理了。”
当然没理了,谁敢跟夏永夜讲理,至少周朗不敢,“对不起,我错了。”这时候认怂就行,周朗认错的态度可比对刘兆发真诚多了,大肚子刘局要是看到了铁定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夏永夜被周朗真诚的认错态度打得不知所措,脸是绷不起来了,夏永夜咬咬牙,端着说,“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周朗,“……真宰相肚里能撑船。”
夏永夜马上回头瞪周朗,“你在阴阳怪气。”
周朗,“没有,绝对没有,我在夸你。”
夏永夜,“……”
收拾工具的傅冰雨已经头皮发麻了,一个笔直电线杆子,一个脑子山路十八弯怎么都能绕,你俩要凑成一对保不准得气死一个,傅冰雨少有的翻个大白眼,念叨着,“唉,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瓜不甜,非要没苦硬吃可以去鲜榨苦瓜汁,阿弥陀佛!”
傅冰雨游魂一样从周朗身边飘过,周朗一头雾水,大晚上这是干什么呢,忙工作忙疯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唉,干法医的确实没有不疯的,理解理解。
傅冰雨放下工具箱,汤圆说得没错,有些人孤独终老是应得的,作为旁观者那就默默祝福他孤独终老吧,毕竟周朗真值得。
一行人打道回警局,已经九点半了,刘兆发竟然还没走,像陪着学生上晚自习的班主任,班主任是怕学生不自律,刘兆发是怕他们太自律,绷着张脸说,“今晚都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战,谁要熬出毛病来我跟谁没完,下班!”
刘兆发一声令下,刑侦支队整个办公室齐刷刷站起来,拎包的拎包,都赶紧回家。刘兆发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办公室,最后把陆开叫到了办公室。
陆开现在还被调查,理应暂时停职,可是又出了辛婷的案子,属于边被调查边办案,也挺惨的。
陆开跟着刘兆发到局长办公室,进门后关上了门,刘兆发站在办公桌前,手抓着保温杯的盖子,先是叹了一口气,“紫鹃土菜馆的爆炸案上面还在调查,你的供词和现场实际情况有严重出入,被怀疑在情理之中,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的情绪。”
陆开确实看不出有多少情绪,至少面上是这样的,“刘局放心,我一定配合上面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也相信专案组会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查清楚,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
刘兆发,“你能这么想就行,又出了这种社会影响很不好的大案,你们尽快破案,但是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陆开,“刘局放心,这桩案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只是……”
看陆开欲言又止,刘兆发笑着指了指陆开,“你在想为什么上面同意咱们分局经办此案?”
陆开点了点头,“红房子案当年是由省专案组接手的,又出现了同样的案子,所以我以为……”
刘兆发鬓角的白发最近又多了一些,他仰头长叹,“十四年前红房子案的影响太大了,从市分局再到省专案组,想着破案,所以组织了四个专案组,几轮人手转换,最终还是没能破案,后来大家不都说就是因为不停换人,这才造成思路分散,方向偏了。而且这次的案件有可能涉及到日蚀组织,力破日蚀组织是由詹厅亲自主导的,所以只要涉及到日蚀组织相关,一切都由詹厅拿主意,他压力也不小,你们得加紧破案。”
陆开,“我知道了,刘局放心,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
“好了,好了,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才能打开思路,回去睡觉吧。”
“好,您也早点回去。”
陆开打开办公室的门,刘兆发叫住了他,“陆开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陆开扶着门把手的手攥紧,淡淡回答道,“还是老样子。”
刘兆发脸上的皱纹深了很多,叹了口气,“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她,她一个人把你们兄弟两个抚养长大不容易,你哥牺牲了,你要好好替他孝敬你妈。”
陆开没有回头,眼睛顺着打开的门缝看向走廊上的阴影,“我会的。”
刘兆发,“去吧。”
陆开走出局长办公室的门,随手把门带上,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走向楼梯,下楼后直奔车里,他坐在驾驶位上许久,翻开储物箱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头浓密的黑发,两只手搭在双胞胎的肩膀上,笑得有些拘谨,陆开盯着照片有些恍惚,望着如此年轻的母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脑海里又响起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干缉毒,为什么就不能留一个人陪陪我……”
那年夏天,天气炎热,窗外一声又一声尖锐的蝉鸣,湿热的风吹得阳台上的晾衣架作响。
背对阳台站着的高静攥紧了拳头,记忆了浓密的黑发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她明明才四十一岁,头发白了一半,眼含泪水瞪着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男孩儿,“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干缉毒,世界上有那么多工作你为什么非要干这一行,难道别的工作不能做吗?”说着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得流。
头发几乎是贴着头皮剪的,非常短,男孩穿着无袖衬衫,胳膊晒得黝黑,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泪流不止的高静,艰难地开口喊道,“妈,对不起……”
高静哭得更厉害了,“你知道吗,你爸牺牲的时候你们两个才八岁,这些年我带着你们兄弟两个生活有多难,我不求你们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求你们活着有这么难吗?我只求你们活着,不要像爸那样死无全尸……”高静泣不成声,男孩儿也跟着哭了起来,母亲这些年有多累多辛苦他都知道。
正对着沙发的房间门口站着另一个男孩儿,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带着一副透明眼镜,斯斯文文,看着客厅里泣不成声的二人,他扶着门边也红了眼眶,慢慢走出来说,“哥,你就听妈一回成吗?”
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儿站起来看向他,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却能一眼看出来谁是谁,个性和气质都相差很多,“陆开,对不起,我一定要去做缉毒警,请你们原谅我……”
陆开眼前模糊,仰头叹了口气,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随后把照片重新塞进储物箱里,重重合上,手机嘟嘟得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陆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阴森森的笑声,“好久不见,想我吗?紫鹃土菜馆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后视镜里陆开的眼睛阴冷得像虎狼的凝视,陆开轻扯唇角,“我没想到你还敢露面,这个礼物不怎么样,不要觉得你很高明,说是送礼,不应该亲自来吗,哦,忘了,你应该走不了路。”
向来以白开水著称的陆开,此刻说话阴冷得像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下次见面,希望你能走着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