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上的男人四十岁出头,半卷发,咖啡色大檐帽,鹰钩鼻上架着一副透明眼镜,细看眼睛有些一大一小,脸很长,双颊有些凹陷,下巴胡茬明显。根据胡六营的描述,此人个头不高,左脚有点跛,所以手上总是拿着一根拐杖,中文说得不是很流利,口音很重。
夏永夜凑过来看了一眼,“画像上的人就是拉莫斯?”
周朗抓了抓头发站到前台一侧的玻璃窗前,“根据胡六营描述画得,但是体貌特征可以伪装,你看于宏瑞都可以通过化妆技术大变活人,这个人会不会也…”
夏永夜拿过画像来到前台,“请问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三名前台接待一齐围过来看,左边的高个子女生睁大了眼睛,“这个人我见过。”
夏永夜急忙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高个子女生犹豫了一下,“不是很清楚,他来租过会客厅,并未在度假村居住。”
度假村会提供会客厅不奇怪,应该说很常见,夏永夜,“什么时候来租的?”
接待认真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租会客厅的记录,“十二月初,有位姓陈的先生打电话预定了十二月三号的小号会客厅,并且支付了订金。十二月三日就是画上的这个人带着五个保镖来的,他自称陈先生。”
夏永夜,“他见了谁?是不是他?”
周朗赶紧找出孟英才的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接待看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说,“是,是他,他说他是来见陈先生的。”
周朗又找出胡六营的照片,“这个人有没有来过?”
接待没有犹豫地说,“有,这个大叔也来过。”
周朗,“他也是来见陈先生的?”
接待点了点头,拿出另一本登记表,“这位陈先生在十二月十号的时候又来一次,定了餐厅的包间。”
周朗,“还能查到监控吗?”
接待一脸为难,“抱歉,我们秋水度假村的监控三天就覆盖。”
周朗长叹一声,又白跑一趟,他记不清遇上这种事是第几次了。
夏永夜追问道,“消费记录呢,那位陈先生预定会客厅应该是线上支付吧?”
接待,“不是的,是直接让人送来了现金。餐厅包间也是用的现金。不过我们有留他的手机号。”
夏永夜看着登记表上的手机号,马上拨打了过去,正如他所料是空号,这些人做事非常的缜密,尽可能不留下线索。夏永夜放下手机,他不肯死心地接着问,“你们和他交谈过吗?”
接待眨眨眼睛,“有,他的中文不是很流利,咬字很重,左脚跛,拄着一根拐杖,从口音上判断像外国人,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个人感觉他很刻意,就像影视剧里那些国人演外国人一样,刻意那么说的,听上去口音很重,可是仔细听就会发现其实是故意的。”
夏永夜这一刻好像明白了,或许以陈先生名义预定会客厅和包间叫拉莫斯的人本就不是外国人,他可以模仿外国人的口音,又刻意让孟英才和胡六营觉得他是东南亚来的人,一切都是障眼法而已。
周朗无奈地摇摇头,手机响了,陆开打来的,“海关这边已经确认过了,半年来从菲律宾到云川市来的人中没有叫拉莫斯的,我对比了最近两个月入境的菲律宾旅游团中,没有符合画像上体貌的人。我觉得胡六营可能被人耍了,这个所谓的东南亚买家是假的。”
周朗叹气,“我已经询问过度假村的接待,也这么认为,拉莫斯根本不是从东南亚来的。”
陆开沉默片刻,“会不会是陈紫两头吃,故意找人假扮的,从而来哄骗孟英才和胡六营的?”
周朗,“那只有抓住陈紫才能知道了。”
陆开也不由叹气,“线索又断了。”
周朗挂断电话,和夏永夜回到车上,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车里沉默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周朗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度假村房顶变换的彩色装饰灯,眼底暗流翻涌,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想狠狠拍一拍方向盘发泄,但是身边还有夏永夜,周朗只能重重举起手,装作无事地抓紧方向盘。
夏永夜靠在车窗上,“很心烦吗?”
周朗勉强一笑,“干这一行心烦很正常,各行各业都有遇到瓶颈的时候,唉,习惯就好。”
夏永夜歪着头,“那你习惯吗?”
周朗,“当然习惯了,我们又不是没有机会,肯定还有遗漏的线索。”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表情却很疲惫。
夏永夜不知为什么好想看一看意气风发的周朗,“周朗你以前在暮阳市是什么样子的?”
听到暮阳市三个字,周朗明显不自然地攥紧手心,尴尬地抬起头看向外面,“能是什么样子,不跟现在一样,整天风里来雨里去,查案追凶。”
夏永夜,“你恨那些人吗?”自认识以来,周朗好像很少说起自己的事,而夏永夜也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抬杠中忽略了这些。
周朗笑了,挺不在乎地将双手扣在脑后,“恨什么啊,很现实,我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无所谓。”
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吗,如果真的无所谓又为什么提起来的时候表情那么落寞,夏永夜突然觉得暮阳市那些人应该很讨人厌,“陈紫这条线上该查的都查了,现在进入了死胡同,我们找到了金佛和翡翠莲座,她如果真是为这两件东西回来的,现在不可能再露面了。”
周朗撸了把脸,不服气地仰起头,“我就不信了,他们真能什么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我们一定有疏忽的地方。”
夏永夜,“肯定会有,换个思路。既然陈紫这条线进入了死胡同,我们再重新审视章慧和吴俊贤这条线。”
周朗,“你还是觉得陈紫或许已经是日蚀组织的一员了。”
夏永夜很坚定,每当他很坚定的时候眼神又冷漠了几分,“只有日蚀组织能将他们串联在一起,如果是这个组织,他们的一切行为都说得通。陈紫四人为财各怀鬼胎,互相猜忌算计。”
周朗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四人小团体,互相残杀,如果章慧和吴俊贤把那几个学生拉入组织,他们会不会也变成互相残杀的小团体,周朗只觉得头皮发麻,愈发感觉日蚀组织像个会吃人的魔窟。
夏永夜看周朗严肃而深沉的样子,眼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目前为止,章慧依旧保持沉默,无论怎么问都一言不发,她这个年纪能有扛到现在,心理素质快赶上特种兵了。”
周朗攥起拳头戳了戳眉心,“除非有能击垮她心理防线的证据,不然她能一直这样保持沉默。可是什么能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你倒是提醒我了,为什么她的心理防线会如此坚固?仅仅是因为她在这件事上顶多算教唆他人伪造绑架案?顶多蹲几年就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大罪?”
周朗,“心理防线为什么能这么坚固?就目前掌握到的线索而言,她的罪名就是被吴俊贤胁迫购买毒品,误入邪教唆使梁甜甜他们制造绑架案。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下犯下的罪过,到时候请个好点的律师,说不定会酌情处理。即便她保持沉默,目前也只能依据掌握到的证据判罪。”
夏永夜,“就目前掌握到的证据,章慧的罪名不会太大,她应该还有别的事没说,但是她依旧保持沉默,是因为隐藏的秘密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罪名,而且是出于保护某些事,某些人,她知道的秘密或许对她没有影响,但是对别人一定会有影响。”
周朗,“你觉得她在保护日蚀组织的人?”
等级分明,上级对下级有着绝对的领导和控制,主人和奴隶,夏永夜的眼瞳突然像野兽一样立起来,“在章慧和吴俊贤的关系里,吴俊贤是领导者,章慧是被领导者,章慧早想摆脱吴俊贤了,她摆脱的了吴俊贤,就能脱离日蚀组织吗?虽然她也是个没有姓名的炮灰,但是据我所知这个组织可没那么容易脱离,她会不会已经找到了别的依附者,这个人在日蚀组织有一定的地位。”
周朗拍了拍方向盘,“章慧的人际关系还需要再做细致的排查。”
夏永夜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树上的装饰灯,“感觉像在剥洋葱,一层又一层。”
周朗终于笑了,“剥洋葱得掉不少眼泪。”
夏永夜不屑地翻了下眼皮,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淡淡说,“你次次撞死胡同里,难道会比剥洋葱好?”
周朗真哭笑不得,发动车子,“都一样不好受,就没必要作比较了。回去吧,重新梳理案情。”
天河第一人民医院,护士离开江庆双的病房,外面负责看守的民警看了眼时间,八点二十一分,他搓搓脸,坐到旁边拧开一瓶矿泉水。
病房里,江庆双盘着腿坐在病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