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更加烦躁了,摸着后颈的手用力抓了抓衣领,眉间敛起冷厉的寒意,“记忆里没有胡六营这个人,我听说一些擅长精神控制的人会刻意抹去关于施控者的记忆。”
周朗的话有些让陆开哭笑不得,语气都有些无奈,“在国外确实有这方面的案例,但是就咱们这桩案子而言,还找不到这方面的科学依据,不能凭空发散,我已经请求市里最好的心理学专家过来帮忙了,但是过程可能很漫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得出结论的,我们没有时间等,也等不了。”
周朗泄气地垂下手臂,“行,我知道了,那梁一成呢,他症状比较轻,可以让专家先从梁一成下手。”
陆开,“也行,我待会儿给专家打个电话。”
周朗挂断电话,撸了把脸,人显得更疲惫了,兴许是这段时间熬夜加班,人看着瘦了一圈,五官的轮廓更加清晰起来,他蹙深眉头的时候整个人无形中多了一份沉重的压迫感。
夏永夜把在胡六营夹克衫里发现的发票装进证物袋,“先假设胡六营和江庆双不认识,那么又是谁在控制江庆双,陈紫?”
周朗重重坐在办公椅上,压得椅子咯吱响了一声,双腿交叠,身上有种压抑的匪气和锋利感,“如果是陈紫控制了江庆双,那她为什么要让江庆双袭击自己?如果汤圆当时没有及时折回,她估计和王荣智差不多了。”
夏永夜把证物袋放在桌子一侧,双手交叉扣在桌案上,几缕发丝散落在侧脸,“目前,已经被拘留的人章慧和吴俊贤确定是日蚀组织的人,陈紫在逃,她可能涉嫌盗卖金佛,就掌握到的线索判断,她可能和胡六营是同谋,可是几个人又串不起来,和陈紫相关的两条命案,乔风岩□□中毒而死,孟英才至今死因不明。”
周朗说不出的心乱,“乔风岩没死之前和陈紫算是同谋,他还知道金佛的下落,会不会和陈紫有利益上的冲突才被杀了?”
夏永夜,“我更倾向这一点儿,乔风岩当年害死孙洲海的事只有陈紫知道,我们查到了乔风岩,他马上就遁逃了,他会向谁求救呢,不对,不是求救,是勒索钱财逃亡。”
周朗,“陈紫。”
夏永夜接着说,“如果乔风岩勒索的是陈紫,那么杀他的凶手极有可能是陈紫,那么孟英才呢,孟英才是勒索乔风岩的人,杀孟英才的应该是乔风岩,可是孟英才又是怎么死在江庆双的二手店里的?”
周朗沉默了几秒,“查孟英才。”
半个小时后周朗开着车一路狂奔,他现在就像一头内心狂躁的野兽,虽然表面还是那么平静,可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夏永夜抓紧安全带,看了眼四周荒芜的田地,远远就看到了‘繁星烟花厂’。
孟英才的舅舅何栋梁是个小有名气的烟花厂老板,早年因为生产的烟花不合格被罚过好几次,这几年整改得很正规,不少人乡下的小贩都从他这儿进货。
到了烟花厂门口,保安打量着不像好人的寸头高个儿和看着就不是好人的红毛,眉头拧成一团,操着浓重的口音问,“你们哪儿的?”
太阳高挂在烟花厂的上方,阳光有些刺眼,周朗眯着眼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有事见一下你们老板?”
保安也眯着眼看周朗的证件,“真的假的?你们不会又是记者假冒的吧?”
周朗能气笑了,“上面有我的编号,你不信现在可以打电话到天河区分局问问。”
保安笑起来满脸风霜的褶皱,“问问,问问。”又深表怀疑地扫了夏永夜一眼,有这么个扎眼的红毛在身边,难免惹人怀疑,周朗深深叹气。
过了五分钟,大腹便便的何栋梁一路小跑出来迎接,上来先递烟,给周朗都看傻眼了,礼貌地婉拒了烟花厂老板递过来的雪茄,“咱是开烟花厂的,注意明火哈。”
何栋梁一脸懵,怯怯地把雪茄装进紧绷绷的西裤口袋里,赔着笑说,“警察同志您别误会,工厂里绝对禁止明火,不可能让他们抽烟的。”
周朗笑笑,“工人们要注意,当老板的更得以身作则是不是?”
“是是是。”何栋梁不算胖,但就是肚子大,腰带都要勒断的样子,“警察同志,我那外甥他……”
周朗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这次来就是为孟英才的死,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听周朗这么说何栋梁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动了动嘴唇说,“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个表外甥啊其实是个私生子,他妈妈还在上大一的时候生下的他,一直跟着姥姥姥爷生活,两位老人又上了年纪,管教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孩子从小就打架惹事,好不容易上了个好大学,又因为贪污社团资金的事差点毕不了业,我也是费尽力了心思,求爷爷告奶奶,终于保住了毕业证,可是他大学毕业后整天喝酒打牌,还输了不少钱。”
何栋梁的语气很恨铁不成钢,“怎么说都是亲戚,能帮一把是一把,我这不让他从我的烟花厂里拿货,我让他办个证,谁知道这小子又把钱拿去吃喝了,还酒驾,我本想着把他捞出来再也不管了,结果他离开交通大队后就不见人影了。要说仇家,大仇肯定没有,但是他早年打架在村里得罪不少人,还有一群狐朋狗友,没事就往□□跑。”
周朗,“谁跟他比较好?”
何栋梁想了想,“村里开大货车的马冬。”
周朗拿了地址又火速开着车去孟英才的老家,三东屯,路难走又绕来绕去,终于在村口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前停了下来,夏永夜推开车门就开始干呕,旁边的水泥房前有个鸡圈,红毛大公鸡冲着夏永夜喔喔叫,红毛见红毛,分外眼红。
夏永夜不至于跟一只鸡抬杠,扶着车门望着一排排两层三层的水泥房,有些房子的造型还挺洋气,三层欧式小洋房,在乡野也是一栋小别墅了。
周朗递给夏永夜一瓶矿泉水,“先喝一口。”
夏永夜看了眼矿泉水瓶的盖子,抱起手臂靠在车门上,“不给我拧开?”
周朗,“……你,大少爷真难伺候。”嘴上说着,还是拧开瓶盖递过去。
夏永夜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样子,“那个什么冬住哪儿?”
周朗指着第二排的红漆门,门前停着一节生锈的货箱,里面轮胎堆得高高的,大门半开,穿着棉睡衣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手里拿了一包垃圾往门口一丢,抽了口烟转身进去。
周朗,“就是他。”
周朗走到门口扶着半开的红漆门喊,“马冬?”
马冬叼着烟骂了句,“谁啊也敢直呼你爷爷的名字。”
周朗扬了扬手里的证件,“警察。”
马冬嘴里的烟掉在地上,一脸惊恐,人也变得乖巧起来,甚至手足无措,“警察同志,我最近没有疲劳驾驶……”
周朗笑了一下走进来,“你跟孟英才是发小对不对?”
马冬,“老孟啊,可不是,我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可是他……”
周朗直接问,“孟英才有仇家吗?”
马冬和孟英才上高中时候没少干拦路要钱的事,还拉帮结派打架,为此差点被学校开除,“仇家?没有吧,据我所知没有。”
周朗拿出乔风岩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马冬接过照片认真看了看,“这个人,老孟给我看过他的照片,说这人就是个孙子,有色心没色胆。还说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
周朗,“什么把柄?”
马冬犹豫了下说,“有次喝酒,老孟这人啊,心里藏不住事,知道点儿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才痛快,他说攥着照片上孙子的致命把柄,自己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就问是什么把柄,老孟又没说,就在老孟酒驾前的一个星期,他找我喝酒,说马上就要发大财了,等他发了财就给我一栋楼,瞧这牛吹得,结果钱没看到,老孟人都没了。”
马冬说着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周朗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夏永夜,接着问,“发财?发什么财?”
马冬平复了一下情绪,“老孟没说。只说是大买卖,对了,就在那次喝酒之后,老孟跑了一趟边境线,回来拿着一张写满缅甸文的名片,说是大老板给的。我当时有点怀疑老孟是不是干了贩毒的生意,他却给我说贩毒能挣几个钱,搞不好还要吃枪子,他那是大买卖,等东西出手了就抱着金山银山过。”
比贩毒更挣钱的买卖,价值连城的金佛可不得是金山银山,夏永夜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眼帘低垂,眼里像落了一层灰,“他在替谁做这桩大买卖?”
夏永夜突然开口让马冬猝不及防,比起压迫感十足的周朗,阴沉的夏永夜让马冬不寒而栗,“我当时也问了,老孟说暂时保密,对了,对了,他还说那女人心眼子多,担心被摆一道,他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