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 第1章 糟糕透了

“这瓶要高一点，放后面。”

“你那是角度问题，明明前面这瓶最高，放后面去，不然又要扣10分。”

“你们搞快一点，要迟到了，别再纠结那两瓶洗衣液了。”

匆忙间，那两瓶被不断变换顺序的洗衣液终于还是回到了第一种摆法，秦伊踮着脚踩着宿舍地板的缝隙，终于踏出了门框，一回头，却见4号床位的齐露还坐在那儿。

“齐露，你不出门吗，要迟到了。”

秦伊的询问声也让已经出门快要跑到走廊的两名室友停下脚步。

“我把这道题做出来了再走。”

秦伊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短发的室友倒回到门边，皱着眉，叮嘱了一句：“那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啊，不要留头发在地板上，不然又要扣10分了。”

说罢，拉起秦伊和另一个女生飞速冲向教学楼。

卡着打铃声，三个女生刚好坐在了座位上，不过是不同教室。

高三一共20个班，文科5个，理科15个，901宿舍的四个人，有三个分在了火箭班，只有秦伊在重点班。

她刚要拿出语文书早读，就感觉背后阴飕飕的。

“秦伊，又卡着点进教室，你每天晚上学到多晚睡的啊。”

这声音，普通话中夹杂着方言，一听就是班主任来了。

果然，最后排靠窗这个位置，除了能看看风景，没什么好处。

秦伊回过头，就见班主任维持着标准的阴阳怪气的笑容：“学到这么晚，怎么成绩却上不来呢，也不知道晚上到底是在学习还是在做些什么，你们住校生没有家长监督不自觉可不行啊。”

“在做清洁。”

......

大概是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秦伊忘了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那个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提了提裤子，从前门迈入，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最后排。

分明是她这个方向。

“同学们，上课之前，我说一个事儿。”

“学习，虽然是你们现在的重中之重，但是，生活习惯还是不能随便丢下的，欸，你们现在或许不能理解，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尤其是女生，你们考大学选专业无非是选一些好就业的，稳定的，将来还是要在家里做家务什么的，如果现在就不养成这个习惯，以后怎么立足家庭，立足社会？”

“煞笔。”

秦伊正对着窗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闻言诧异地转过头，和她的同桌对视一眼，但那人却面无表情，仿佛这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我们班走读生居多，住校的同学，也有几个，我先说，我不是为了扣的那点儿钱，我就是想问问，秦伊，你们宿舍的清洁卫生怎么经常不及格啊。”

铺垫这么多，终于说到重点了。

“看来洗衣液的顺序还是摆错了。”秦伊小声嘀咕，随后缓缓站起来。

她能说什么呢，班里就5个女生住校，她幸运地被分到了学校新修的宿舍楼，至少当时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直到遇到了那群宿管阿姨。

“我跟你们说，咱学校这几栋宿舍楼，不管男生女生，只有我们这栋楼的宿管阿姨是变态。桌子上的物品摆多了，扣10分，洗衣池里要是发现有水垢，扣10分，地上只要发现一根头发，扣10分，厕所更是想扣就扣了。”

秦伊想起了那个短发舍友严乐书的话。

但她也只是静静地望着班主任，没有开口解释。

其实之前解释过的，没有用。

901宿舍另外三个舍友不会因为这些事太过烦扰，因为成绩足够好，她们的班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自己，这个重点班的中游无名氏，是除了此刻被拎起来批评教育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存在感的同学。

“你看看，你要是成绩不好就算了，连个简单的清洁卫生都做不好，将来怎么办，出了社会怎么办，”班主任看了眼低着头沉默，一副任打任骂的秦伊，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们宿舍要是下次再不及格，就别来上课了，自己回去做好了卫生再来。坐下吧，看你耽误了大家多少时间。”

刚坐下，前桌的男生回头：“清洁卫生都能不及格，你真够可以的啊。”

林北，据说是年级排得上号的几个帅哥之一，总有其他班的女生慕名而来，再加上成绩好，物理一直是年级第一，莫名其妙地受欢迎。

但在秦伊眼中，是总对他冷嘲热讽一男的，贱兮兮的。

“关你屁事，老班在看你了，还不转过去。”

第二次了，秦伊疑惑地望向这个替她说话的同桌，她俩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差，不过这样莫名其妙帮她说话的情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她并不在意。

秦伊望向窗外叹了口气，她讨厌这个班级，讨厌高中生活，讨厌这里的一切。

“秦伊，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你上讲台来做做黑板上这道题。”

熟悉的数字，熟悉的公式，但不论怎么在脑子里拼凑，都得不出解。

秦伊就这样抱臂站在黑板前，一言不发。

“嘿，你平时做题都不动笔的吗，这么厉害？”

“不会做。”

秦伊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班主任。

......

太过理直气壮的语气让班主任都愣了几秒。

“呵，那你就回座位站着吧，反正在最后一排，挡不了其他同学，”班主任被气笑了，“上课不听讲，个人卫生习惯也差劲，真是......”

秦伊干脆靠在了窗边，手里转着笔，这一天天的，破事一堆。

下课后，一名女生走向后排。

“学霸，这道题怎么做啊，你给我讲讲呗，就是老班最后说的那种方法，我没听明白。”

“这道题啊，很简单，你把这两个点连起来......”

“这个方法我知道，我是说刚刚老师讲的最后一个方法，他连的是这两个点。”

“这个吗，我不太清楚。”

“课上你不是都答出来了吗？”

“那是瞎编的。”

......

女生无语地看着这个班级第一名：“不想说就不想说呗，浪费我时间。”

秦伊靠着窗冷笑一声，好巧不巧，一组六个人，她这个组，前桌是物理年级第一，前桌旁边的男生范之扬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十，再旁边是班级第二的女生，女生的后面却是倒数第一，而秦伊的同桌，江缘，成绩在中上游。

对了，还有她这个无名氏。

“你看她，在那儿凹什么造型呢，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呢。”后排望过去有几个总爱蛐蛐别人的女生声音大得估计前排都能听见。

也对，现在不是无名氏了，她成为被班主任贴上不爱干净的女同学了。

但秦伊并不在乎，她只想着今天中午终于不用冲刺去食堂了，她要回宿舍洗头。

熬过了上午最后一节课，秦伊在教室多呆了几分钟，等到第一波人浪褪去，她终于出了门。

天空阴沉沉的，她心情反而好些了，她喜欢这样的天气。

只是，宿舍楼门前卫生评分表上的“59”不太好看，再对上宿管阿姨那张嘲讽的脸，她选择视而不见。

简单计算了一下，中午1点断电，12点40查寝，她要在这之前洗完头并吹干，20分钟差不多了，秦伊看了眼时间，12点15，爬9楼，还有时间。

......

喘着粗气，秦伊背靠在901的门前，气笑了。

就说呢，进门前宿管阿姨那个表情绝对有问题，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住校生是不能配钥匙的，每天出门前大大地把门开着，等着阿姨来检查卫生。

她不是没听说过阿姨偶尔会给看不惯的寝室关门，但她一心想着洗头，给忽视了。

懒得去吵架，她吐出口气，洗头要紧。

于是，秦伊爬了个往返9楼，时间也随之减少了。

刚路过阳台，就见洗衣池下面一片狼藉，洗衣液洗发水东倒西歪，像是被敌军扫荡了一样。

秦伊气笑了，但无暇顾及，只是在“垃圾堆”中精准找到了自己的洗发水，火速冲进浴室。

“哇，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被偷家啦。”

两个舍友站在阳台前看着一地狼藉，面面相觑。

正好，秦伊拿着吹风机从门外走进。

“秦伊，都要查寝了，你头发怎么还没吹干，干啥去了。”

秦伊爬上床的楼梯，把吹风机藏进了枕头下：“别提了，门被关了。”

“关了？我们被她关门了？不是，她凭什么呀，想关门就关门，还有那些瓶瓶罐罐，她是用尺子量的吗，扣分就扣分吧，给我们掀了干嘛。”

“从低到高的顺序不会摆，就掀了重来，你要是不服，就去找你班主任去。”

查寝的阿姨走向901，手里拿着评分表：“你们自己拿去看，免得明天又不及格，光成绩好有什么用，个人卫生习惯都做不好，将来还想打理一个家庭吗？”

“谁要打理一个家庭了，你......”

“好了好了，我们看了，明天好好做。”另一个女生拦住了严乐书，看了一眼扣分表，随后还给了宿管阿姨。

“大中午洗什么头，别让我发现你的吹风机，要是发现了，非再给你收了不可。”大概是看着秦伊头发还湿漉漉的，阿姨只是说了一句，转身前往下一个寝室了。

“你拦着我干嘛？”严乐书气呼呼的。

“你跟她说不清的，这栋楼的这些宿管阿姨都是些皇亲国戚，她要是一状告到班主任那里去，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也是，这种社会底层的人，只能把生活工作中的不如意发泄到我们这些没有能力反抗的学生身上，”严乐书气消了些，“你刚刚看的，我们哪些地方扣分了呀？除了她想扣就扣的厕所、浴室、还有今天这洗衣池，其他的还能有什么地方？”

“地板有头发。”

“头发？不可能，我们几个用毛巾蹲着一块一块擦的，而且出门前都检查过了，怎么会有头发。”

严乐书说着，想到了什么，看向4号床那个从回来就开始做题的人，走近一看，那位置下果然有头发。

“齐露，不是说了出门前小心一点吗，我们只要扣了四个地方就默认不及格了呀。”

齐露闻言只是抬了抬头：“没注意。”

“没注意是什么意思呀，我知道我们三个的班主任是不会管这及不及格，但是你考虑过秦伊吗？”

“不如多刷刷题，成绩不好能怪谁。”齐露冷冷抛出一句，却是头也没抬。

严乐书憋着气，走向秦伊，正要拉她过来一起battle，却见那人在急着找些着什么。

“怎么了？”

“靠，我就说她怎么要说一个‘再’字，合着把我保温壶收走了。”

秦伊没有注意的是，在听到她的话后，另外三个舍友同时看了过来，就连那个低头苦刷题的女生也看了过来。

“原来你会说脏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