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安说自首是真的自首。
一群警察冲上去把他按住,苏世安根本不挣扎,甚至还有功夫呼痛:“轻点儿,我一把年纪了,你们注意,别把我胳膊掰坏!”
“老实点,就你废话多。”按住他的警察不耐烦道。
苏世安不以为意,和刚才耀武扬威的模样判若两人:“警察同志,多嘴问一句,我这种情况能争取到减刑吗?”
刘付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不少奇葩,但像苏世安这样的,实属少见。
“秦总呢?”警察一边问,一边回头看。
“他啊,去找人了。”刘付源答道。
还没等他解释,对讲机里响起前往仓库查看情况的警察的声音:“没有发现其他人,但是有人离开的痕迹。”
刘付源一震。
跟秦叙时的猜测相差无几。
秦叙时被赶上车之后,立刻让章微然找相关部门调取附近的所有监控。
他怀疑知颂自己跑了。
章微然虽然精通电脑技术,在其他方面算是一窍不通。
她一边联系人,一边问秦叙时:“理由呢?”
秦叙时看着不远处破败的厂房,分析道:“苏世安这个人,他贪财又胆小,否则也不会选择通过你在网上买知颂的黑料。”
不仅如此,他发来的视频看似没问题,实则是一个小时之前拍的,也就是他给苏以诚打电话之后。
别人看视频可能会把关注点放在两人身上,秦叙时自始至终,眼里都只有知颂。
他看见知颂被绑在一起的手比了个心。
这种不起眼的细节,别人可能不会注意。
秦叙时自认为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比他更懂知颂的人。
平时知颂的比心习惯是用两只手,几乎从没用过大拇指和食指错开的方式。
如果只有一个手是这个姿势可能是误会,如果是两个,那就说明知颂是有意识的。
他在求救。
章微然并没有被他轻易说服,这种情况是个巧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秦叙时把视频倒回去,让章微然看视频前后的对比。
和苏致璨不一样,知颂被翻了两遍,手指始终掐着那个姿势。
救人要紧,章微然勉强被他说服,重新组织语言和有关部门沟通情况。
通过最近和苏世安的对线,秦叙时直觉他是个很惜命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被苏家人联合报警了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如果做出绑架这种事情,秦叙时猜测,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在推动他往前走。
苏世安面对警察的态度太淡定了,甚至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松弛感。
秦叙时想不到,一个亡命之徒为什么还能淡定地开直播、和他们这些人话家常。
除非屋里没有可能会被观众发现的第三个人,除非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加上来之后已经勘测过附近的情况,没有发现团伙作案的痕迹。
那也就意味着,就算知颂真的跑了,他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也不会选择死命去追。
看见苏世安如同他预料的那般轻易放弃这场荒诞的“绑架”,秦叙时立刻选择去寻找知颂。
已经废弃多年的厂房附近,杂草丛生,地也被雨水冲刷了不知多少次,坑坑洼洼的难以下脚。
加上天色昏暗,秦叙时和林沧两人拿着手电筒,在漆黑的夜里毫不起眼。
林沧看着跌跌撞撞的秦叙时,想劝他停下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得知知颂失踪之后,秦叙时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苏世安被抓了,知颂仍然不见踪影,这对秦叙时来说可能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的人已经过来了,咱们现在无头苍蝇一样,浪费体力,其实没什么用。”林沧看着手机,劝告道。
秦叙时没说话,依然固执地往前走。
他一个踉跄,单膝跪到地上,空着的右手撑住地面。
林沧见状,赶紧过去,想把他拉起来。
秦叙时甩开他,已经撑着地站起来。
他瞥见秦叙时的表情。
几年前秦叙时车祸,接到消息赶过去时,秦叙时已经把他父母的丧事处理完毕,留给他们的依然是那个人小鬼大的冷静有钱少爷。
除了从站着变成坐着,秦叙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哪怕是知道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走路,秦叙时也只是淡定地点头。
可是这一刻的秦叙时,却显得有些脆弱。
林沧还想说些什么,手里替秦叙时保管着的电话亮了。
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林沧赶紧把电话给他看:“是公仪女士。”
“我现在……”秦叙时的语气有些暴躁,他想到公仪的身份,未说出口的话有又咽了回去,“跟她说明情况吧,就说……知颂没什么大事,今晚可能没时间赴约了,改天再联系他们。”
林沧头皮发麻。
多年前,他代表时祺跟公仪女士打过交道。公仪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秦叙时的状态不佳,这个电话自然不能由他打。
林沧只好接起电话。
这次的公仪意外地好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探望知颂。
林沧整个人都快麻了。
人都还没找到,该上哪给她找个替身?
他只好硬着头皮:“我们现在还在路上,暂时不确定会去哪个医院,按照知颂的意思,他希望能够尽量不住院,所以我们可能连夜回家,您二位就不要奔波了,不然知颂也会担心。”
公仪居然被他说服了,没再坚持要见知颂。
挂了电话,林沧长出一口气:“公仪……”
他抬头,才发现原本在他不远处的秦叙时已经走出了大老远,即将变成一个小黑点。
林沧倒吸一口冷气,抬脚追秦叙时。
电话又响起来。
这次是章微然打来的。
章微然留在仓库附近做技术工作和接应,有什么消息,她一定会及时通知。
林沧忙不迭接起来。
“你们现在走到哪里了?按照知颂留下的脚印痕迹,他应该是顺着想找出口。东南方向和东北方向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两边都有侧门,你们可以去东南方向看看。”
林沧应了,抬头看看天。
傍晚十分还阴沉沉的天已经能看见星星。
为了以防万一,林沧摸出指南针,确定方位。
秦叙时走的正朝东南。
他叹了口气:“你倒是等等我……算了,别等了,我马上就来。”
这里的路并不好走,哪怕是林沧这个腿脚健全的年轻人也走得跌跌撞撞。
秦叙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平复情绪,提醒着林沧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
两人沉默地又走了几分钟。
秦叙时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除了最亲近的朋友,秦叙时的手机号并不是人人都知道。
林沧犹豫着要不要接,秦叙时已经回头看过来。
“不确定是骚扰电话还是来谈合作的。”林沧如实道。
秦叙时接过手机,看见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接起。
电话先是一段嘈杂的人声。
“小时?”
嘈杂的背景音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知颂的声音如同天籁。
秦叙时握紧手机,不顾一切往前走的步伐终于停下。
“嗯。”
他轻声应下,生怕这只是黄粱一梦。
“我现在在苏家老厂区的东南门这边,刚好碰见了一个摄制组,年轻人都很热情,要不要来接我?”
秦叙时停下的脚再次动了。
这次他不再甘心往前走,而是变为阔步往前跑。
“不要急,我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慢慢来。”知颂温声交代。
秦叙时极力克制自己,只道:“等我。”
秦叙时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跑过步了。
他只是在卫星地图上简单看了看路家这个工厂的路,至于有多远,他不清楚。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第一次被母亲送到军事化管理的学校集训,腿上绑几十斤沙袋负重跑,几乎重得抬不起来。
喉咙渐渐涌起一股铁锈味儿,这是长期没有跑步造成的。
秦叙时想听知颂的话,不让他担心,慢点过去找他。
可他无法停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
一阵拍手叫好声遥遥传来。
仔细往远处看过去,甚至依稀可见点点灯光。
是和大路上的路灯截然不同的颜色。
跟着秦叙时跑了一路的林沧瞪大了双眼,慢下来的脚步在看见秦叙时毫不犹豫地奔过去时,也跟着加快。
他们率先出发,加上知颂说了地方,要比警察的速度快不少。
影影绰绰的人影终于在绕过两个仓库之后完全显露。
一群年轻人支着东西,甚至还有拍摄的设备,正在不停忙碌。
他们看见的灯光,就是专业设备发出的。
整个剧组的年轻人围成一团,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等等,我们在拍摄,你们是来干吗的?”
高大壮实的男孩伸手拦住秦叙时,对上他那双凌厉的眼睛,竟然生出一股心虚。
他定了定神,朝着秦叙时龇牙咧嘴:“我们这地方不能随便进的。”
林沧已经赶上来,帮忙补充道:“我们来找人,知颂,刚刚过来的那个……”
围在一起的年轻人们听见动静,纷纷起身,好奇地看过来。
随着他们的动作,围在中间的人终于显露真容。
男孩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戏服,袖子挽到小臂中间,手上还端着一次性水杯。
一团亮的晃眼的光芒里,他安静地看过来,眼里的忐忑藏得很好。
看见秦叙时,脸上露出了点震惊。
秦叙时放轻了呼吸,想过去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就在那里。
他动了动腿,却发现自己似乎再次失去控制权。
“过来。”
秦叙时轻声道。
隔着几米的距离,知颂不该听到的。
可他乍然绽放出笑容,毫不犹豫地抛下水杯,跌跌撞撞冲过来。
如同一只在外碰壁的小鸟,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巢穴。
潮热的风中,他们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