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呦呦一言不发的跟着春桃,午后的阳光在她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心中思绪翻涌,追上春桃,挎着她的手腕,“春桃你多大了?”
春桃小心翼翼的抽出手,“回姑娘话,我今年13了。”
谷呦呦不在意春桃的回避,继续挎着她的胳膊,“13?比我小两岁,你是怎么来红阁了呢?”
春桃想回抽,可谷呦呦的力道大了点,无奈只能任由谷呦呦挎着,“奴婢是被秦妈妈买回来的。”
“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
春桃的脸上没有谷呦呦的痛心入骨,“嗯,我从小父母双亡,叔叔要把我卖到燕春楼,是秦妈妈花了两倍的价钱救下我,让我在这里先做丫鬟……”
春桃嘴角扬起的笑容骗不了人,她是发自内心的,“要不是秦妈妈,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燕春楼的老鸨折磨没了。”
谷呦呦没想到春桃的身世如此心酸,可她好像还不明白就算秦妈妈救下了她,日后她的命运也躲不过灯红酒绿,“你不向往外面的生活吗?”
“外面?”春桃摇摇头,“在这里很好,不用挨饿,不用被打,好好做事就好。”
好单纯的姑娘,谷呦呦暗自感叹。
走过一座假山,站在亭子高处往远处看,依山傍水,这座园林真的别树一帜。
谷呦呦拉着春桃坐在亭子的长凳上,拍了拍腿,“腿有些酸了,歇会。”
春桃乖巧的应着,“好。”
谷呦呦目光盯向远处,随意问道,“春桃,你见过阁主吗?”
春桃摆摆手,“没见过,我一直都在小厨房做事,姑娘来了之后,秦妈妈才派我来前院伺候姑娘。”
“那你知道阁主住哪里吗?好想看看阁主住的地方什么样子?”
“阁主住在墨云轩,”春桃的手指指向东南处,“就在那边,过了桥很快就到了,之前送甜点路过时,也瞄过两眼,墨云轩是我见过最气派的院子。”
谷呦呦站起身,眼神顺着春桃指的方向看了良久,转运不经意的回首,“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一会儿李嬷嬷又要责怪了。”
这一次谷呦呦跟在春桃的身后,没有多问。
有过廊阁,眼见雏莺阁快到了,谷呦呦好似想起什么,叫住了春桃,“春桃,我有些紧张。晌午在你们面前我被李嬷嬷打了,现下又要去上琴课了,恐怕也少不了训斥,我这个人爱面子,你回去等我吧,我想自己去雏莺阁。”
春桃有些为难,“姑娘无需多虑,我站在院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谷呦呦拉起春桃的手,眼泪汪汪的,“我知道你的心好,这是在安慰我,我当你是我的妹妹,不想骗你,我以前是被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从小到大没被挨过打,今日是第一次在那么人面前被人抽打,我不想被人嘲笑,这一路我一直忍着眼泪……”
见春桃的神色有些动容,谷呦呦擦了擦眼泪,“好妹妹,我……”又哽咽了两下,“求求你了,先回去好吗,我真不想在你面前流泪,很丢人!”
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一见比她大的姐姐在她面前流泪,还出口央求,春桃不疑有他,只觉得这位新来的姑娘心思重,理解她金枝玉叶被人呵斥,还怕被笑话憋住眼泪,便点头应下,“好,我先回去。那姑娘莫要耽误时辰,”
谷呦呦破涕为笑,抱住春桃,“多谢好妹妹,”
春桃礼貌的回应,也尴尬笑了笑,“姑娘聪慧,一定会学好的。”
谷呦呦松开双手,点点头。
当春桃的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谷呦呦立刻调转方向,凭着之前春桃指点,朝着墨云轩的方位寻去。
小心翼翼的躲过来行人,穿过月洞门,绕过一片的园林,行过一座小桥,一座独立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甚至比秦妈妈的住处还要显得华贵几分。
院门上方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墨云轩”三字,笔触婉约风流。
她躲在一棵大树的后方,仔细观察四周,见院门附近时有侍女经过,在此很容易被人发现。
环顾四周,谷呦呦觉得不远处一丛嶙峋的假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那里既能隐蔽身形,又能清晰地看到“墨云轩”门口的动静。
于是一个疾步闪身将自己完全隐没在假山的阴影里,屏息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风透过假山的缝隙吹来,谷呦呦裹紧了单薄的罗裙,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就在她感觉四肢冻的快要僵硬时,一阵呜咽和求饶声从不远处传来。
谷呦呦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衣着锦袍,自带贵气的男子,正拉扯着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姑娘。
那男子面色潮红,明显喝了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污言秽语。
侍女不停的哀求,“大人……您行行好,王姑娘还在房里等着您呢,您快过去吧……”
“什么王姑娘李姑娘……爷现在就是看上你了……”男子的嘴角邪恶的上扬,力气极大,竟开始动手撕扯侍女的领口。
谷呦呦看得心惊肉跳,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她下意识想冲出去,可脚步刚动,又硬生生止住。此时的她自身难保,若是此刻露面,不仅救不了人,很可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闭着眼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不去看,不去听。
侍女拼命反抗,不断喊着“救命啊,不要……”。
可男人丝毫不在意他的求救,路过的妈婆子,龟奴也不敢上前施救,她们不敢得罪权贵,只得远远的躲开,以免波及自身。
谷呦呦实在受不了那侍女的哀嚎,睁开眼要起身出头时,正好看到了地上的石子,灵机一动,拿起石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男人的方向扔了两下,而后迅速蹲下身子躲了起来。
“啊!”男人吃痛的捂着额头,直起身子,四处张望,“谁?哪个不长眼的?出来!”
侍女乘着男人分神之际,立马推开对方沉重的身体,起身逃离。
慌乱之中,谷呦呦只听见一声“啊,噗通”,再悄悄的抬眼去偷看时,侍女已经掉落到湖水里。
“救命!救……”河里的侍女呛了几口水,拼命的呼喊。
周边并无一人,那男人也不急,走在岸边,“你说你跑就跑吧,还往湖里去,笨死了。”
男人没有一丝救人的意思,眼见侍女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谷呦呦再也顾不得其他,从假山后冲到墨云轩的门口,拍打着院门,大声呼救:“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她的呼救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回首,他并不怕,只是好奇的看向谷呦呦。
很快,墨云轩的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两个妈婆子,其中一个大声训斥,“喊什么喊!阁主在休息!”
“妈妈,我不是有意打扰阁主休息,只是有人落水了,就在那边。”谷呦呦焦急的手指着湖边的方向。
其中一个妈婆子跨过门槛,出了院子,目光看向湖面,很快认出了站在岸边的男人,急忙跑过去,“啊,张大人没受惊吧!”
男人摆摆手,“无事!”
妈婆子转身又指着湖里的侍女,“这么冷的天,往湖里去什么去?不省心的东西!”
另一个妈婆子从墨云轩里叫出来了三四个龟奴,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那侍女从冰冷的河水中捞了上来。
侍女已是面色青白,昏迷不醒。
就在这混乱之际,谷呦呦想乘机躲起来继续等萧伯颜。却不曾想男人越过众人,走到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刚刚是你拿石头砸的我?”
谷呦呦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鞋,又看了看附近的地面,嘴角一侧扬了扬,“你都看见了?”
谷呦呦躲开男人炙热的眼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右手,上面的泥土清晰可见,“这是……”
顺着男人的方向,谷呦呦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沾了石子上的泥土,可她也不慌,她不承认,男人也拿她没辙,“这是土,着急救人,可能刚刚碰到了哪里。”
“嗯,有点意思,你是哪个院里的?”
谷呦呦挣脱开他紧握的手,感觉到危机的她,决定束战速决,“大人,我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侧身穿过男人,扭头就跑,不敢回头,闷头往前。
不巧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谷呦呦抬头望去,心头猛地一跳,只见淮安王萧伯颜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迎面而来,她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上前亮明身份。
萧伯颜目光掠过谷呦呦,最后落在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侍女身上,眉头微蹙,“发生了何事?”
妈婆子们和龟奴们面面相觑。
谷呦呦心念电转,立刻上前,福身行礼,声音惊惶柔弱:“回……回王爷,奴婢方才路过此地,听到有人落水喊救命……”
她说着,仿佛受惊般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于是找了她们来救人”。
萧伯颜眸光一凝,视线落回谷呦呦身上,带着审视。
一旁的男人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见到萧伯颜,屈身行礼,“见过王爷。”
淮安王立刻走上前,扶住男人,拍了拍男人的臂膀,又注意到他额角的血迹,“受伤了?”
“小伤,不妨事!”说着,男人的眼睛看向谷呦呦。
淮安王心领神会,手指着谷呦呦,“她弄的?”
谷呦呦连忙下跪摆手,“不是,不是奴婢,王爷明察!”
男人噗嗤一笑,转头看向萧伯颜,“是她!”
淮安王见状,走到谷呦呦的身侧,弯腰对着她的耳畔,“他可是丞相之子,张怀义,张大人,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他!”
谷呦呦瞬间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瘫坐在地。
淮安王扭头对着张怀义,眼神漫不经心,“你打算怎么处置?”
张怀义蹲下身子,抬起谷呦呦的下颚,“样貌很是不错!不如把她送给我!”
萧伯颜的视线重新回到谷呦呦身上,这个昨日在王府门前磕头哀求,今日又在此地“偶遇”的女子,倒是每次都让他有些意外。
场中气氛,一时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