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婉兮 第27章 初识佟濂霈

一日，伍氏去绸缎庄进货，前店的一个女相公的娃儿生病告假了，店里只剩下一个相公，忙不过来，杨清扬只得丢下绣了一半儿的巫山朝日图案的炕屏去前店支应。

临近晚饭时分，店里只有五六个女客，杨清扬正给她们介绍近日刚雇来的一个擅长缠针的江南绣女的兰花绣面，一个身着深灰色锦绣袍服的相貌清俊但神情忧郁的年轻公子来到店里。

杨清扬忙上前打招呼，那公子看见杨清扬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眼睛就骤然变得清亮了，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这客人让杨清扬不用招呼他，他想先随意浏览一下店里的各色绣品，等挑好了绣品，再找杨清扬结账，杨清扬笑着点点头：“那客官请自便！"说完便接着给其他客人继续讲解……

待那拨客人心满意足地拿着各自心仪的绣品离开店里后，她又赶去招呼另一波进店的客人。

等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店里光线早已昏暗了，杨清扬抬头看了看天色——到打烊的时候了，她觉得身体实在疲累，还因这一天说话多了，喉咙干涩不适，便提高声音吩咐相公：“时候不早了，关门打烊吧！”

说完，她抬脚向店后角门走去。就在她将要跨进后角门前，她突然记起她对一幅作品有了新的想法，准备拿回去修改。她转回身走到店中间时，却发现此时相公并不在店里，而陈列她绣品的货柜前还站着一个客人。

客人还没走完，店家自然不能离店。杨清扬便只得走到平日里掌柜坐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着。

一盏茶后，那个客人仍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奈，杨清扬只得走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是之前进店的那个阴郁公子，他呆呆站在自己刚绣好、新展出来的一幅“清河朝日”厅堂挂幅前发愣。

杨清扬看这客人对着自己得意的绣品发呆，便出言询问：“公子是对这幅绣品感兴趣吗？”

半晌，那公子才点点头： “这幅绣品令我想起了淮扬的宝珍湖。我能见见绣出这幅绣面的绣娘吗？”

杨清扬略略有点诧异，她绣这幅绣品时，确实想起了江南，虽以中洛清河为背景，确实也不自觉地糅杂了江南的柔美，略略淡化了中洛秋日的肃杀。

愣了一下，杨清扬回答：“哦！这幅绣品是我绣的！公子有何见教？”说罢在便走上前在那公子身边站定。

那公子的神色带了一点沉郁，眼神中透出了怀念，他恳切地请求道：“这幅作品让我想起了一段往事，我想买下，但我实在对刺绣作品不大会赏鉴，娘子能否为我解说一二？听听和我心中所想是否契合？”

杨清扬笑了笑：“荣幸之至！此绣面取中洛秋日清河日出之景，着色层次分明且用色殊异大胆，采用了苏绣特有的平针、抢针、散套、虚实针、乱针、滚针等五六种针法、分拣出十几种不同颜色的绣线，将半轮晨阳从江面跃出那一瞬间定格在绣面上，公子请看：远处披着金辉的黛山采用抢针绣出，将山峦叠嶂的色彩浓淡通过浓绿、亮绿、灰绿、浅绿等渐变绿色系列绣出，这种着色既流畅而又自然逼真；铺着淡金色的碧水由远至近通过虚实针勾勒——实针深邃，虚针浅淡，使得整个画面绚丽而又跳脱，将晨阳映照下淌金流银的华丽展露无遗！总之，作为绣者，我力求使这幅作品达到：山水擅分远近之趣，人物巧饰瞻眺生动之情，楼阁具现深邃之体;花鸟逗漏绰约亲昵之态，充分体现了苏绣作品的图案秀丽、构思精巧、绣工细致、色彩清雅等特点！”

公子专心听着，脸上神态随着杨清扬的讲解不断变换，待杨清扬讲完，他的脸上已经显露出了神往：“初看此作品，觉得很是形象逼真，似这中洛清河日出，却又好像沐浴在晨日中的宝珍湖，而且一看之下却能开阔人的心神，画面精致美好，只是我实在描述不出个中更贴切的意境。经娘子这么一解说，我才明白为什么这幅绣品给我如此强烈的的震撼了！正如娘子所说——意趣、情态都蕴含这美、妙、巧、真！现在看来，之前我见过的那些绣品竟都是粗鄙不堪，就连我袍服上的绣纹都鄙陋的像趴了块疤，全无一丁点儿美感，！”

杨清扬笑了：“公子夸张了！”

“不夸张！不夸张！我喜欢江南绣品，却对此只懂一点儿皮毛，但观此画，竟有一种充满希望的清新蓬勃之气扑面而来！实在难得！”

“公子谬赞了！”

“这幅绣画在下收藏了！”

杨清扬小心将绣画包装好，递给那公子：“公子！您不介意本店录誊一下您的名讳、府邸等信息吧？以便下次能为您推荐更好的绣面。”

“不介意！不介意！”

宁绣坊有个习惯：在每个主顾第一次买绣品时就会对客户资料，譬如姓名、家庭住址、所需绣品的特点等进行详细登记。

这位公子姓佟，名濂霈，杨清扬看他写下名讳，以商家的习惯恭维道：“公子这个姓倒是少见，名儿也很是风雅！”

佟公子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这个姓在我们荆东那嘎达挺常见的，名儿嘛，我们荆人取名很随意，若出生时见到什么有趣儿的事啊、物啊就直接叫了，我出生时刚好家里一头老牛下了一只花牛犊，我父亲随口就给我起名叫佟花牛犊，后来我家请了中原的一个老学究坐东席教习府中子弟，我进学后，那老学究很是嫌弃嫌弃我这名儿，我这名儿还时常受到大龄的同窗的嘲笑，后来我父亲身边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中原文士和将领，我父亲便求了一位饱学文士，将我的名字改成了佟濂霈。我那时年少，又不像你们大旻世家，个个家学渊源，刚开始自己并没觉出此名字的意蕴，最初还是一个你们大旻女子为我详细解释了这个名字的出处和含义，那时我才觉得名字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指代，有意境的名字也非附庸风雅，而是蕴含着人们美好的希望和对未来的希冀！”说了这么多话，佟濂霈脸上晕出了一抹红色，顿时冲淡了他周身的郁气。

杨清扬不有粲然一笑，嘴上不便置评，却暗暗腹诽道：名字在我们旻人眼里当然不止是一个符号，它寄托着父母对子女美好的祝福和期冀，还有平生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