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第1章 第一章

布樊睁开了眼睛，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深吸了口气，再缓缓把眼睛闭上，他知道他又入梦了。

一周前，布樊独自坐在沙发上对着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金属装置沉默，他仔细的检查了这个装置的里里外外，只发现这个长方形铁皮的下端有一个衔接口，看起来可以和另一个部件组成一个整体，但是，布樊抬起头，现在这个装置的另一半并不在他手上。

中午的时候，布樊从教室回到办公室，杨语突然探了个脑袋出来说，“布老师，你桌子上那个黑漆漆的盒子之前不小心被碰掉了，我给你放在桌面上了哈。”

布樊愣了一下，“什么东西？”当看到桌面上静静躺着的盒子，布樊回头道：“这不是我的，大概是谁落下了，我发个失物招领在年级群吧，杨老师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它？”

杨语推了下眼镜眯着眼睛想了下，“我大概是第四节课回到办公室，之后一直没有人进出，它应该是更早之前被丢在那的。”

“好。”布樊拉开座位，坐了下来，顺手把装置随手放到一边。

杨语看着布樊，他还是一样，清瘦，拥有一双淡漠的眼睛，穿着T恤衫，已经工作的人了，看着还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每天的生活只有上班、下班、回家。看所有东西都无欲无求，没有强烈的情绪也没有野心，很靠谱，但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不麻烦任何人，办公桌干净的就好像第二天就要离职。虽说有时候可能会说两句俏皮话，在一起也工作了很久，不止自己，可能到目前任何人都没走进布樊的内心。

杨语看了他一会道：“布老师到点了，要一起去吃午餐吗？陈老师在食堂等老师们一起过去，今天中午教师食堂可烧的是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有了。”

“不了。”布樊朝着杨语笑了笑，“我不是很饿，杨老师你去吧。”随即仰头倒在椅子上，打开失物招领群，“我想休息下，一会去图书馆还有点事。”

果然，杨语心想， “那你一会饿了去填填肚子啊，我可要去抢了。布老师你—— 那布老师我们下次再约。”

“好嘞，谢谢杨老师的关心，快去吧。”布樊摆了摆手。

杨语离开后，布樊编辑完失物招领消息，开始闭目休息，已经几年了，布樊的食欲一直没有恢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再好吃的糖醋排骨和馒头也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是进食，那中午还不如简单解决一下。

办公室逐渐安静了下来，空调在运转，电脑的风扇微鸣，窗外的蝉有一阵没一阵的叫着，布樊开始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布樊醒了，好像还不是很饿，但还是有点困倦。

布樊抬头看了看天色，他需要在下午上课之前去图书馆取本古籍，时间有点早，但现在借书的人肯定不多，布樊迷迷糊糊的想着，还可以在图书馆坐着看会书。就这样布樊带着困倦走向了图书馆，头顶着热毒的太阳，布樊越晒越晕，以至于迈入图书馆大厅的第一步，他直直踩进了水里，第一反应却是啊好凉爽，低头，看着到脚踝的水，布樊瞬间清醒，满头问号。

图书馆大厅此时空无一人，布樊心惊，“？？？我是被晒出幻觉了嘛，图书馆水管炸了？都淹成这样了，也没个人在这门口提醒一下？”布樊的脚在水里晃动了几下，不过这水倒是清澈，看自己的湿鞋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要取的古籍在一楼，图书馆的大门在二楼，布樊还是决定淌水走过去看看，都湿去一双鞋了，总不能白来，也许一楼并未积水。但走到楼梯口他才发现这哪是水管炸了，这分明是涨水涨到二楼了，整个一楼都被淹了！布樊开始抓狂，“不是，这都没人发通知吗，教务呢？安保呢？警戒线呢？警示标志呢？”

布樊再一次对学校的未来感到迷茫，他思考人生的时候总想着到底是自己先消失还是学校先消失，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可能学校比他更快一点吧。

古籍是拿不了了，布樊转身准备往回走，转身的同时布樊瞥到库室里好像有人影，而且还在移动，不会是什么学生没有跑出来吧，会是学生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不管图书馆的静音提醒布樊大声喊了起来，“有人嘛？有人嘛？”

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布樊拿出手机来拨打后勤的电话，无人接通，“如果一直呆在水里，‘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吗？”布樊放下手机静静的看着水面喃喃自语，他突然想起来了小时候自己做的造景鱼缸，发觉自己的好奇心被诡异的调动了起来， “要下去吗？很危险，而且做最坏的打算，‘他们’很可能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你能接受直面水中的的遗体嘛？自己下去了，可能回不来，但这不是你期待的事情吗？水下的图书馆你不想看看嘛？你很会游泳，你憋气能憋很久，就当了解情况。”布樊在脑内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

最终冲动占了上风，管他呢，回不来就回不来吧，他一点都不介意这一天提早一点到来，但是他真的很想亲眼看看水下的图书馆，把手机小心翼翼的放在扶手上，握紧胸口的项链，布樊一步一步往下走向深处。

水流一点一点的淹没头顶，所有的声音一瞬间被裹上了一层纱，憋气，漂浮，睁眼。眼前是一片蓝色。

布樊脚尖轻点地面，借着力向前游去。

他来到刚刚看到人影的库室门口，往里看了看，库室内还是那个布置，门边上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越过书架可以看到学生学习的桌子，看来一楼的窗户全部都紧闭着，没有漏水，窗外正午的阳光洒了进来，水下很明亮倒是驱散了一些恐怖的氛围。布樊尝试敲击墙面和陈列的书架弄出点动静，好让留在水下的同学注意到他，但是毫无回应。

越过层层叠叠的书架，看到库室自习区域的一瞬间布樊瞳孔紧缩，这个库室里的所有的学生都还在原位，端坐在书桌前做自己的事情，不仔细看，就像一个又一个的人俑立在桌前，有些女同学的长发向上飘起，如同海藻一样。布樊的鸡皮疙瘩一路从脚底升到头顶，如果不是布樊现在还漂在水中，他一定以为这是日常生活，大家都还在复习，但文具和书籍全部都零零散散的漂在空中。

秩序、散乱、明媚、晦暗突然在这里诡异的交织在了一起。

布樊把自己藏匿在两个书架之间，突然间感觉有人在背后戳了戳自己，玩多了恐怖游戏就会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回头杀，他此刻一点也不想回头，但奈何那玩意始终坚持不断的在戳他，在视野的尽头布樊还感觉有像海藻一般黑色的东西漂了过来，没办法了，布樊突然发力蹬腿，往前游了好几米，猛的回头，没追上来！但这一下转身布樊没有控制住自己憋住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

布樊闭上双眼，完蛋了。

一秒，两秒，布樊缓了一缓，鼻腔并没有传来任何酸涩的感觉，这水流就仿佛和空气一样，进入了体内开始循环了起来，布樊惊悚，他甚至是在水里深呼吸了起来，荒诞，太荒诞了，疑点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答，多到他忘记思考忘记逻辑。

他再度睁眼发现刚刚是一个男孩在他身后，他的脸在水中像个陶瓷娃娃一般，他慢慢的漂出书架，漂向了座位。仿佛布樊刚刚只是挡住了他的去路。布樊慢慢的游到同学的身边，他们还是一样的，压着课本在水里写作业，有的还在用平板和电脑。布樊朝着他们努力指了指逃生通道的方向，没有一个人转过了脑袋。

他们简直就像自我运作的程序，有一套自己的秩序在，并且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到现在没有人理的布樊，倒像个不小心闯入他们世界的局外人。

布樊游到窗边，想尝试把窗户打开，但发现的确是卡死了，动都动不了。在确定自己和他们都没有不良反应且没有任何恐怖事情发生之后，布樊一个人在库室里活动了起来。玩水可能是人的天性，涨满水的巨型图书馆主题游泳池就更不常见了，布樊开始在各种书架之间游走，翻翻这个看看那个，游到天花板顶部再游下来，他像个孩子发现了游乐园一样，反正也没有人看得到他。

“布老师？”有一个声音突然朦朦胧胧的从门口传了过来，“布老师~~”

是谁？布樊猛的回头，没有人，但这个声音持续不断且不可忽视的一直存在，一直在呼唤他，布樊不得已顺着声音往那边游过去。

“布老师~~~”

穿过书架，越过大门，在布樊不知道的背后，所有的同学同时转头看向了他，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一只巨大眼睛遮盖，它睁了开来，灰黑色的瞳孔注视着布樊走向了门口。

布樊游到库室外面的沙发座位附近时，布樊的思绪开始变得浮浮沉沉，看着面前的绿沙发，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早上他是不是在这里遇到了陈老师，还在这里和他说了教学计划，等一下，这一路上为什么没有人？图书馆又怎么可能有水呢，又不是水族馆，水管哪能蓄起这么多的水，还这么干净。

在意识到这些之后，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一个劲的往布樊身上冲撞，而布樊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的同时呼吸不了，无论这么用力，他都吸不了气，布樊在水里挣扎了起来，大脑逐渐进入麻痹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在临界点的时候，布樊停止了挣扎。

算了，这样也挺好，不用再睁眼了，就是水里的巨人观难看了点，希望看到的人少一点，就这样伴随着耳边对他名字的呼唤他整个身子缓缓下沉。

“布老师？布老师？你怎么样了，你快醒醒。”

声音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布樊突然感觉整个身子上浮，意识回笼，双手一推，猛然从办公桌上撑起上半身，开始大口呼吸。回过头这才意识到之前听到的呼喊是杨老师在叫他，陈拾也站在他边上，皱着眉看他。

“杨老师……”布樊小声的回应了一下。

“天哪布樊你总算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出了非常多的汗。”杨老师随手抽了两张纸递了过来，“我本来以为你在小憩，但是刚刚发现你有一些抽搐，怕出事，所以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你。”

布樊接过陈老师递过来的纸，开始擦额头上的汗，冷静之后他发现他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把纸揉成团丢进废纸篓，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恍惚了起来，原来是梦嘛，我……做了梦嘛？

“谢谢你陈老师，的确是做恶梦了。”不光是做噩梦，他差点就在梦里淹死了。

“布樊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陈拾在旁边道，“你这个状态不太对劲，在你旁边差点以为你焦虑躯体化了。”

“不是，只是简单的做噩梦了，不用休息。”

陈拾看着布樊突然道，“照顾好自己吧布樊，看看你一天天的，饭不吃，觉不睡，别哪天真的嘎了，嘎了也没有人会替你收尸的。”

“陈拾，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和吃饭睡觉无关。”

“陈手合你说什么呢！布樊你别管他，你好好休息哈，我俩回工位了。”杨语连忙拉着陈拾走开了，但布樊还是能听见远处陈拾的骂骂咧咧，“你看看他那样子——”

布樊不怪陈拾，陈拾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但陈拾信奉的是，世界可能给了你一巴掌但你只要有机会就要用力的扇回去，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牛劲，极其看不惯布樊现在一切都是淡淡的的样子，但布樊现在扇不动了，他只想安静的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冷静下来布樊靠在椅子上，自己已经将近六七年没有做过梦了，他又可以做梦了嘛？他又有做梦的能力了嘛？原来做梦是这个感觉嘛？他想起水下的触感，磨蹭了下手指，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那个黑色的盒子，静静躺在原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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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