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未晚（逍芙） 第3章 第三章

纪晓芙帮雁儿擦洗着身子，稍一卷起雁儿的袖口，就看到雁儿细瘦的胳膊上有紫色淤痕。纪晓芙猛然一惊，再将衣袖往上卷起几寸，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处好地。她下意识开口问她：“痛……”

话还未完，思及雁儿已听不到她的声音，堪堪住了口。又去探雁儿身上其他地方，却见雁儿后背上甚至有烙印。纪晓芙大惊失色，满目心疼的将雁儿揽入怀中。

正此时杨逍手托托盘而入，送来两套衣衫。放下衣衫后，转身便走。

纪晓芙匆匆追了两步，急道：“杨逍，你站住。”

杨逍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你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纪晓芙满脸愤然之色，语气也颇有怒意。

杨逍神色微动，低叹着一言不发的抬脚就走。纪晓芙见他不理，快他一步行至他面前，双臂一展拦住杨逍的去路：“就算你跟她的家人有什么仇怨，但小孩是无辜的，你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杨逍看也未看她一眼，淡淡道：“那就让老天爷来惩罚我吧，你只要把她照顾好就行。”

纪晓芙气极反倒冷静下来，绕过杨逍就往雁儿的方向走去。杨逍一把拉住纪晓芙的手臂，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带她走。”纪晓芙呼出一口气。

杨逍松开纪晓芙，甩袖负手：“全天下除了明教，她没有容身之处。”

纪晓芙惊讶的看向杨逍：“你们杀完人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说着就转过身去。

“因为她是明教的人。”杨逍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纪晓芙呆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她的父母生前曾经是我明教最推心置腹的得力助手，是我派他们去其他门派做密使的。后来身份败露，就被几个你们九门七帮的人联手擒获虐杀。”杨逍语气带了些森然，努力压着怒火。若非面前之人是纪晓芙，他自不会解释这般多。

纪晓芙瞳孔一翕，诧异更甚。紧接着又听杨逍道：“他们居然狠毒到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为的就是逼我露面。”

纪晓芙再望向杨逍时，面色已显出几分愧疚。杨逍勾唇冷哼：“名门正派？所谓的名门正派将她弄聋弄哑，若非我及时赶到，她早就没命了。”

杨逍见纪晓芙神色复杂，逼近她，沉声道：“这就是江湖。”

十八年前纪晓芙问他，什么是江湖。那时候他让纪晓芙自己去找答案。如今他将江湖摆在纪晓芙面前，告诉她，这就是江湖。

“换一套衣服。”杨逍转身：“你这一身我看不惯。”

纪晓芙看着杨逍离去的背影，心中震撼难言。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并着雁儿所遭遇之事带给她的冲击，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第二日纪晓芙倒当真如杨逍所言，换上他送来的衣服。杨逍送来的两套衣衫，一套碧青色是予她的，一套藕粉色是予雁儿的。只是在碧青色的衣衫之上，还放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芙蓉花玉簪。

纪晓芙从屋内走出，半扶着竹扉，看杨逍在亭中弹琴。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纪晓芙不自觉走近了些，立在杨逍面前瞧他。杨逍手指一顿，琴声戛然而止，挑眉相视。纪晓芙慌忙撇开脸，带着被人看破的尴尬：“我……我做了点饭菜，你要不要一起吃？”

杨逍清咳一声，乌黑的眼珠动了动，以手撑下颚：“堂堂峨眉大掌门的爱徒亲自为我这个大魔头下厨，有点承受不起。”

纪晓芙瞪着他，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飞扬起的头发丝里都透着你爱吃不吃的气性。杨逍并未发觉，还在继续道：“除非你请我就……”

余光蓦然一空，才发现纪晓芙已转身离开。杨逍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耳垂，这丫头的气性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半点没变。

纪晓芙气鼓鼓的回屋坐下，还未吃上两口菜，就见杨逍踏步而入。杨逍自顾自带了酒来，在纪晓芙对面撩袍坐下，目光一扫眼前空空的一片，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一敲，自怀里摸出一双竹筷来。

纪晓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杨逍也不管纪晓芙如何惊讶，夹菜就吃。纪晓芙没好气的开口：“不是说承受不起吗？怎么又过来吃？”

杨逍叹气：“我也是人啊，我也饿啊。”

杨逍自斟一杯酒，目光触及纪晓芙时，微微一动，转而将酒递往纪晓芙面前：“喝一杯？”

纪晓芙慌忙拒绝：“本派弟子不能喝酒。”

杨逍一笑：“你师父又不在这里，再说我跟她有仇，我也不会告诉她。”

“不行。”纪晓芙再次拒绝：“我小时候我爹曾经给我喝过半杯酒，我一喝完就全身出红疹。所以大夫告诫过我，绝对不能沾半滴酒，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哦……”杨逍分明心知肚明，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自纪晓芙面前处将酒杯取回：“那不能喝，我喝。”

“人生中不能喝酒，少了一个很大的乐趣，可惜。”杨逍啧啧两声，叹道。

“酒味苦辣，又会令人乱性败德。有什么可惜的？”纪晓芙扬着脸，颇是不赞成杨逍的话。

杨逍心中一动，看着她开口：“丫头，这就是你年少无知，不懂得欣赏酒的好处。孔夫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酒如是作可以观，欢乐时庆祝，悲伤时遣怀，可以颂生，也可悼亡，群斟，独酌，无不相宜。”

纪晓芙目光略显诧异。这样的话，她好似在哪里听过。她扬眉笑道：“想不到你还会读孔子啊。”

“是不是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眼中，我们这些邪魔歪道，除了杀人作恶，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杨逍眼中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纪晓芙看不懂杨逍眼中的情绪，略微低下头，带了几分愧：“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逍不再言语，又斟了杯酒，送至唇边。纪晓芙转头看他，却见他轻轻挑眉，冷不防手中碗一滑，险些摔了出去。杨逍勾着笑，仰头饮下好酒。

用过饭后，杨逍吩咐了人来收拾碗碟。纪晓芙刚要动手，却被杨逍阻止：“这些东西用得着你来动手？”

纪晓芙有些无奈。在峨眉时她自来都是自己动手的，又哪里像杨逍这般，事事有人置办的妥帖周到。瞥一眼杨逍，开口道：“我跟你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以后不用了。”杨逍扬眉，话说的理所当然。

纪晓芙却愣住：“什么以后？杨逍，你……”

杨逍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不打算让她走了。但他尚且未曾挑明，纪晓芙更是不便直言，只堵着一口气，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逍见这丫头领悟自己话中的意思，扬着笑，俯身将雁儿抱起来：“走，咱们去抓螃蟹玩。”

雁儿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转头来看纪晓芙。纪晓芙驻足原地，动也不动，显然是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丫头，想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应该不会食言而肥。”杨逍知纪晓芙心性如何，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抱着雁儿离去。

杨逍一句话就将纪晓芙的气性彻底堵死，跟上也不是，不跟上也不是。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事情到了这一步，总要继续下去。念及此纪晓芙一咬牙跟了上去，怒道：“姓杨的，你别小瞧我。”

杨逍眉眼俱弯，笑得开怀。